太康三年的時候,皇宮重新修繕過一次,金碧輝煌。
君小姐抬頭看着前方的宮殿,路還是很熟悉的,過了午門向右走。
宮門口的人也很多,一家子婆媳結伴,相熟的親朋好友互相打招呼,熙熙攘攘說說笑笑,獨行其中沒有品級大妝的君小姐看起來格外的扎眼。
雖然看過來的視線很多,但這些貴婦人們自持身份並沒有指指點點。
君小姐也並不理會這些人,隨着隊伍向內走去。
有人在身邊咳了一聲。
君小姐收神看過來,朱瓚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
他穿着世子禮服乍一看都有些不認識。
「你戴罪之身也可以來覲見啊?」君小姐笑道。
朱瓚乾笑兩聲沒有說話大步越過她走了,身後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說笑着也從君小姐身邊走過,就好像大家只是路過,而並沒有交談。
這算是打個招呼嗎?乾笑兩聲,連個過年好也沒有說。
君小姐笑了笑。
這邊的熱鬧很快被兩邊的官員呵斥制止,宮門前再次安靜下來,越過午門,男女也分別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君小姐。」
有人招呼道。
君小姐抬頭看去,見是定遠侯老夫人沖她招手。
認識君小姐的不止是定遠侯婆媳,另有兩個伯侯夫人與她打招呼,這都是與她打過交道的,或者看過病或者拿過藥。
隨着這兩家人的招呼,君小姐是誰就傳開了,看向她的視線就更多了,走過來的人也多了起來,或者打招呼,或者好奇的打量。
「不認識的人多,緊張吧?」定遠侯夫人對她低聲笑道。
君小姐笑了笑搖搖頭。
事實上,不認識的人並不多,更沒有什麼緊張的。
很快說說笑笑的就來到了太后所在。
但她們還進不去在殿外等候,太后皇后都現在前殿接受朝臣的奉酒,然後才會回來接受后妃們的恭賀,接着是公主們,再然後才是這些內外命婦們進殿。
君小姐看向前方公主們的所在。
老姑母們都不在了,餘下的都是姑姑們以及幾個堂妹。
這其中自然沒有姐姐。
自從獲得公主封號搬到懷王府後,她們姐妹就再沒有出現參加過朝賀。
君小姐垂下視線,聽得前方的說笑聲。
她們的悲傷只是她們自己的,與其他人都無關。
伴隨着樂聲婦人們按照品級魚貫進入太后宮中,君小姐自然站在最後,看着大殿最深處寶座上的太后,以及她身旁的皇后。
因為隔得太遠,君小姐覺得有些看不清。
皇后因為一直在山東,齊王登基後才來到京城,所以幾乎沒有打過交道不熟,但太后不一樣。
她從小是在太后跟前長大的。
太后劉氏今年五十六了,並不是她的嫡親祖母。
父親是先皇后吳氏所生,因為難產保住了太子的性命,吳皇后自己卻沒能活下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太子受了跌損身子一直不好。
當時對於太子沒有人敢保證能養活,妃嬪們也是躲避不及唯恐受了牽連,劉氏當時只是一個昭儀,性格溫純行事一向低調,但卻在這時主動請纓要照顧太子。
這並不是什麼好機會,或許會因此得到皇帝的青睞,但養活太子熬心費力,一旦養不好就死路一條。
這個太冒險了。
但劉昭儀成功了,太子被養活了,而且三年後她也生下一個皇子,五年後被封為皇后。
多少人羨慕劉昭儀的好運,也有人暗地說劉昭儀多麼心思奸猾,但父親卻說劉皇后對他真的好。
小時候他頑皮不想讀書,被劉皇后罰跪打手,別的孩子也就罷了,太子的身子是一直不好的,哪裏敢罰這麼重,皇帝也來說情,劉皇后就是不允許,父親到底被罰了一場,從此後再也不敢調皮偷懶,而對劉皇后也愈發的敬重。
只有真心實意把太子當太子,以及當自己的孩子看待,才會如此的嚴苛吧,尤其是在自己已經有兒子的時候,按照一些人的心思巴不得這個太子廢了呢。
大家都說這個皇后很嚴苛,但君小姐沒這個感覺,她小時候常常來劉皇后宮裏玩,劉皇后還親自給她燒過鹿肉吃,還允許她趴在床榻上吃瓜子,不像母親和姐姐那樣總是管着她。
當初自己離開皇宮,劉皇后很是捨不得,但又讚嘆她是個好孩子,每一次過年回來,她都要在劉皇后宮裏住一晚,吃着劉皇后特意給她留着的愛吃的零食。
以前在宮裏不覺得如何,後來跟着師父在外邊走的多見的多了,她就知道這種相處就是民間的那種祖孫情。
她從來都是把她當嫡親的祖母的。
不知道劉皇后得知父親死時什麼感覺,或者這一切都是如她所願,那她到底對父親對自己一家人有沒有感情呢?養只貓狗也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人啊。
或者也正因為是人吧,人總是對人更無情一些。
有宮女端來酒杯,君小姐接過,隨着司儀的唱禮,舉起酒杯俯身一拜,再拜,三拜。
大殿裏響起齊齊的恭祝聲,鼓樂齊鳴。
禮畢殿內的氣氛就歡悅輕鬆了很多,最先是公主們上前圍着太后嬌聲軟語的喊着皇祖母要紅包,太后亦是笑着果然拿出紅包給了她們,引得內外命婦們一起湊趣。
君小姐站在殿內最末尾,隨着旁邊的人一起笑着。
一個內侍湊近太后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太后似乎想到什麼,視線向殿內看來。
說笑聲立刻停下,殿內恢復安靜。
「那位神醫君小姐呢?」太后的聲音沉穩響起。
殿內的視線頓時都亂看過來,君小姐垂目邁出來幾步站在正中,對着太后跪下來叩頭。
「民女在。」她說道。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
「免禮。」太后的聲音從遠處落下來,「過來讓哀家瞧瞧。」
君小姐應聲是,再次叩了一個頭才起身,端手微微垂目向前邁步,兩邊無數視線凝聚在她身上,看着她的髮飾,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的身姿步態。
從殿的最門口處到太后寶座前的距離,對於好些內外命婦來說都覺得太遠,她們甚至光想一想在眾人的注視下這樣走過去就覺得窒息。
但這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卻走得穩穩噹噹,面容不僅沒有絲毫的拘謹,反而越發的從容。
她站定在太后面前幾步外,舉止大方雍容而優雅,就好像這樣做過很多次。
她抬起頭看向太后,太后也看向她。
太后穿着朝服大妝,越發顯得端莊肅穆。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太后了,自從父親過世她們姐弟進了懷王府,就連成親的時候,太后也沒有見她,就好像整個人都突然從她們的生活里剝離而去了。
一件東西說扔就扔了,感情原來也可以這樣啊。
君小姐垂目屈膝施禮。
「果然是神醫風範。」太后的聲音落下來,「聽說你看病規矩很大,那你看看哀家,有沒有凶兆啊?」
這話問的有點不客氣啊。
你規矩大,能有多大,大過天家帝王家嗎?
不大的話,所謂看病擺出的規矩也不過是看人下菜碟,瞧不起這些王公貴族嗎?
再者你給不給太后看病呢?
說太后沒病是不現實的,畢竟年紀大的人誰多少都有些不舒服。
但如果說有病,這大過年的真要跟太后說一句你有凶兆嗎?
大殿裏氣氛有些凝滯更加安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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