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帕谷的所有酒莊都完成了採摘工作,又一屆的納帕釀酒商理事會召開了。這次理事會議從一開始就註定會是一場不一般的會議。
肖逸飛開車來到理事會,一棟普通的小樓,要不是知道地點,肖逸飛不敢確定這裏就是理事會的地方。
肖逸飛一進門,就有人問他:
「請問先生有什麼事情?」
「我來參加理事會議。」
工作人員很驚訝:「你是肖?」
沒法子,肖逸飛還沒在這裏露過面,而且他這麼年輕,就算是這裏工作人員都聽說了有個中國富翁買下花了上億美元買下蒙特雷那酒莊,並且順帶成為了理事這件事,也不敢相信肖逸飛這個看起來就是個大學生的傢伙是億萬富翁。另外說實在的,外國人看中國人真的是臉盲,特別是不熟悉的時候,看誰都一個樣。
肖逸飛點點頭,然後順着工作人員指引的路來到了會議室。
理事會的成員既有龐然大物的嘉露、星座、帝亞吉歐等龐然大物,貝靈哲等大個子,也有蒙特雷納和阿羅珠等中不溜,另外還有幾個小蝦米代表。可是就算是再小的蝦米,身家最小都是幾百萬美元。
可會場簡單到極點,要讓肖逸飛形容的話,就是那種小的手搓麻將茶館。
只見會議室內就五張小桌子,每個桌子放4把椅子,還好桌上放的不是麻將,而是一瓶紅酒,和4個酒杯。
已經有十來個人三三兩兩的坐在小桌子邊了。
大家的資產是有差別,可有些人只是酒莊的管理人、ceo,並不是酒莊的主人。比如那些龐然大物們,基本都是在納帕這裏的負責人擔任理事,可這些ceo們每年除了股份分紅,就只有30萬的年薪,不說貝靈哲等大個子酒莊的主人比他們可有錢,就是中等的巴特和肖逸飛都比他們有錢,甚至一些小酒莊收入都比他們高。因此這種會議,大家都顯得比較隨意。
巴特看見肖逸飛進來,抬手招呼他:「肖,這裏。」
他旁邊正好有個空位,肖逸飛拉開椅子坐下。巴特給他介紹了旁邊的幾個人,大家都是中小酒莊的莊主,利益比較一致,基本都是一個立場說話。
肖逸飛好奇的拿過酒瓶,「」,居然是作品一號,咋了,他給贊助費了?
巴特見肖逸飛看着酒瓶,問道:「你想喝?」
肖逸飛看了下,有人已經打開酒瓶,端着酒杯在那裏品酒玩,於是他也點點頭,在桌上找着。
「你找啥?」
「開瓶器啊,你不喝麼,2006年的作品一號好歹能有180美元吧,比你的便宜但是比我的酒貴呢。嘗嘗唄。」
這就是蒙特雷納酒莊尷尬的地方,最貴的莊園赤霞珠也才150美元一瓶,年份好才能買160美元。連博的老婆那個小品牌釀造的最貴都250美元。
巴特拿過酒瓶,說道:
「開紅酒哪裏需要開瓶器,看我的。」
一邊說還一邊準備脫鞋。旁邊那老頭不幹了,直接搶過酒瓶。一邊從旁邊桌子上拿開瓶器,一邊嘀咕着:
「你就別顯擺了,被你的臭鞋子一弄,我還怎么喝酒。」
巴特重新穿上鞋子,湊過來說:
「過兩天你來我酒莊,我給你表演,而且我的酒更好些。」
肖逸飛不明白,看着發愣。
慢悠悠的品着紅酒,肖逸飛看着坐在中間老頭問巴特。
「那是誰?哪個酒莊的?」
「那是大衛.皮爾森,咱們協會的主席,是作品一號的ceo。」
哦,難怪桌上放着作品一號的紅酒,他是咱們酒商協會的主席呢。
作品一號當初是納帕頂級酒莊羅伯特蒙代維酒莊和法國列級酒莊木桐酒莊合作的產品,後來成立了同名的合資公司,而在2004年蒙代維酒莊賣給星座集團後,作品一號就由木桐酒莊的母公司菲利普.羅斯柴爾德男爵有限公司和星座集團共同持股。
一邊品嘗紅酒,巴特一邊小聲的給肖逸飛介紹會議的規矩。等到人到齊了,會議開始。
首先是理事會主席大衛敲了敲酒杯,大家自覺停止了開小會。大衛講了幾句開場話,接着說歡迎新成員的加入,這時肖逸飛很自覺的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另外大衛的講話重點提到了中新市場的開發,大家都知道,這是在說中國市場,這個時候大家都看了肖逸飛一眼。
金融危機以前,美國葡萄酒業事實上並不關心境外的市場,因為全世界的葡萄酒生產大國中,只有美國達到了產量與消費的平衡,這個平衡一方面來自美國的產能與品質,另一方面則來自消費者對於美國葡萄酒的認可,也就是說,在美國,你可以喝到任意一種口味的葡萄,只要你熱愛新世界,有着與美國葡萄酒一樣的新世界之心,那麼你總可以在隨便什麼店,買到一瓶可口的酒。
然而,隨着葡萄種植面積增大,大家放開產量生產葡萄酒,在金融危機爆發後,美國的經濟開始衰落,葡萄酒商們終於意識到需要加入一個新興的葡萄酒消費市場,於是,正在崛起的中國成為了他們的第一選擇。
美國人驚喜地發現,中國的每個區域,都像是一個獨立的市場,實際上就是按地域菜系形成的獨特口味。他們認為美國葡萄酒符合中國人的口味,因為這兩個國家都屬食品工業化國家,在飲食習慣和口味偏好上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納帕作為加州葡萄酒的領軍人物,自然積極開拓中國市場。肖逸飛明白,估計大家都覺得他像個吉祥物,看能不能通過他來獲得中國市場的好感,讓納帕的葡萄酒能在中國市場戰勝法國酒。
大衛講完,按照慣例,肖逸飛站起來講了幾句,自我介紹了一下,沒有回應對中國市場開發的問題,他現在想的是將自己的葡萄酒先弄好,搶佔美國市場,再說其他的。況且他本來就在國內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白領,哪裏認識什麼高人,就算是想幫也沒辦法。
接下里會議按照既定流程進行。
第一項就是明年在京都、魔都、羊城舉行的納帕酒推介會。這個推介會,實際上是為那些龐然大物和大個子們準備的,他們更加擔心美國國內的銷售狀況。
儘管美國國內葡萄酒銷量年年增加,可這些大規模的廠商的產量也在增加,並且還有許多外國酒商排隊等着進入美國市場。而外來酒衝擊下,巨無霸們受到的衝擊最大。
像肖逸飛的酒莊,年產才幾十萬瓶,阿羅珠的更少,旁邊這些小酒莊那個量就不提了。有些甚至只在酒莊銷售就賣完了,根本對開始外國市場不感興趣。
按照慣例,這些推介會其實也是高端的品酒會,除了釀酒商協會的人員,還要有兩到三個酒莊莊主代表隨行。
大衛說了一些話之後,又點到了肖逸飛:「肖,你有什麼意見?」
這意思太明顯了,他肯定希望打肖逸飛這個中國面孔的牌。可肖逸飛結合自身的情況,最近一到兩年目標就是實驗出經過美味優化,而又不會殘留強壯優化的葡萄酒。蒙特雷納酒莊現在不是大規模進入中國市場的好時機。而且反正酒莊的葡萄酒90%也是在美國消化,現階段根本沒有剩餘產能進入國內市場。
貿然介入這個事情,只能給其他大產能的龐然大物們鋪路,一不小心,先行者就變成了先烈,這樣的事情他可不干。而且他結合巴黎那批寶藏以及納粹的寶藏的情況,已經給自己做了一個基本的規劃,明年去國內根本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抱歉,我在國內的時候就是個普通人,對於這件事,沒有任何幫助。」
旁邊一個人插話了。「肖,你能到場就是最大的幫助。」
巴特湊到肖逸飛耳朵邊上說了一句:「貝靈哲的。」
肖逸飛馬上知道了,但他還是拒絕道:
「我很抱歉,這個我真的沒法幫大家。我對自己酒莊的事情都沒搞清楚,現在還沒有精力做其他事情。明年我打算老老實實呆在酒莊,學習做一個真正的酒莊主。」
旁邊剛剛認識的一個小酒莊主馬上幫腔:
「對嘛,別當個理事連酒都不會釀。做葡萄酒,就是要靜下心來做。」
這話打擊範圍有些大,那些龐然大物和大個子的ceo們基本都不能倖免。雖然話有些難聽,但肖逸飛知道這位是在幫他,他馬上點頭表示感謝:
「謝謝,你的建議很正確。」
去中國宣傳的問題肖逸飛擺明了不合作,那些人也只能幹瞪眼。最後隨便找了兩個人湊數。
接着大家又評判了今年的年份,這裏又能看出有分歧了。
一些酒莊主張是個好年份,因為這樣他們的酒才能賣出價錢,一些認為年份不好,另外一些就是肖逸飛這種,無所謂。
最後大家覺得先暫定年份普通,等明年的新酒慈善拍賣的時候再說。
幾個議題過後,就到了卡利斯托加的分產區設立了。
這個議題對肖逸飛和巴特他們影響最大,一個新產區被承認,意味着那個地方的酒有了自己的特色,對於銷量有好處。
這個議題博從2003年橡木海丘分產區成立後就開始努力了,已經變成年年都有的議題。今年是巴特和博在年初提出的,因此巴特主發言,首先講了卡利斯托加的特殊性,接着講了已經和反對意見最大的「卡利斯托加酒窖」(llars)和「卡利斯托加莊園」取得和解,給了他們三年緩衝期,他們已經答應更換酒標。
隨後協會的評估人員講述了卡利斯托加的葡萄產量和產值,經過評估後,成立新產區後能為納帕創造多少多少新的利潤,之類的一通白乎。
本來這個議題問題不大,但巴特和肖逸飛他們擔心因為聽說自己要反對降低濃度的事情,那些大酒商們給他們店顏色看看。
接下來就說各位理事說說自己的意見,中小酒廠這邊肯定都是支持的,因為和他們有交換。另外,龐然大物中的帝亞吉歐也支持成立卡利斯托加分產區,這個大家都能理解,因為他們的斯特林酒莊(yards)就在卡利斯托加,而且面積還不小,在新分產區範圍內就有1000多英畝,並且酒莊和酒廠就在新的卡利斯托加分產區範圍內。
不過最出人意料的大個子酒廠中居然還有兩個人支持建立卡利斯托加分產區。
就在肖逸飛疑惑不解的時候,巴特湊到他耳邊解釋道:
「他們是納帕縣邊上的,他們也想從成立一個分產區。」
哦,了解了,今天他們支持我們建立新產區,那將來他們提議的時候,我們也要同意他們。
有了自己的基本盤,再加上大個子們沒有阻撓,這個提議順利通過,可以提交縣監事會審批。
接下來就是最焦點議題了,就是那個將85%葡萄必須來自納帕谷才能在酒標上使用納帕谷標誌的標準降低到70%的提案。
大衛剛剛宣佈開始討論,會議馬上就變成了辯論會。
貝靈哲酒莊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充當一辯:
「如果將標準降低到70%,那麼我們納帕的葡萄酒產能將增加2成,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
反對派一辯立即反駁:「是對你們有好處吧,比如你們貝靈哲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用武士谷的葡萄來擴產吧。我們納帕谷已經是美國最好的葡萄酒產區了,我們不需要這種增加產能的方法。」
正方二辯:「過去的十幾年中,加州的葡萄酒交易佔到美國的90%,而今天已經降到70%,我們必須增加產能,搶佔更多的市場。」
反方二辯:「為什麼我要辛辛苦苦的將葡萄園每英畝的產量控制4噸以下,你這麼做和將4噸產量提高到5噸有什麼區別。」
正方三辯:「我們現在不僅面對着舊世界葡萄酒的競爭,還面對新世界其他國家葡萄酒的競爭,我們必須擴大出口,創造更多的機會。」
反方三辯:「我們辛辛苦苦樹立的納帕這個高端品牌,不能任由你們這麼糟蹋。」
雙方吵的是不可開交,大衛根本控制不住場面。
這個問題很簡單。大公司們需要利潤,而降低標準,使用更多的外來葡萄進行勾兌是最快速的增加產量的方法。
但是中小酒莊反對這一點,認為這樣會降低酒的品質,影響納帕谷所有酒莊的利益,特別是阿羅珠等小產量高價酒的品牌質量。
這種事情,肖逸飛肯定不會冒出頭來,他就靜靜的看着,時不時鼓個掌。
最後大家表決的時候。
巴特首先站起來說:「反對。」
對方也不甘示弱,「贊成。」
就這樣,大家比分交替。直到4:4。
肖逸飛也來「反對。」比分5:4。
貝靈哲的人也不示弱,「贊成」。比分5:5。
看得出來,這次小酒莊們都還齊心,並且還和幾個中立的進行了良好的溝通,要不也不會如此膠着。
比分很快到了6:6。
這個時候,一個中小酒莊的人站起來,就在大家以為比分會是7:6反對派領先的時候。
他的口中卻吐出一個詞語:「贊成。」
遭了,自己的基本盤被人挖牆腳了,現在是對方領先了。就剩下主席和帝亞吉歐的人沒有發表意見了。就算是他們作品一號的產量小,但他們的一部分屬於星座集團,看來這個提案通過了。
巴特狠狠的瞪着那個人,手背的青筋都能看到。肖逸飛擔心他把酒杯給弄斷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按照慣例,大衛擔任主席,肯定就不能先投票,必須等所有成員發表意見後才能投票。並且,根據章程規定,一旦票數打平,他的一票就必須是棄權。在這種議題上,其他人絕對不會出席棄權,因為你一旦棄權,你就等於同時得罪了所有的人。其他非理事釀酒商選你來當理事,是要你代表他們說話的,不是讓你來啥都說話的。你一棄權,下次就不會選你。
現在只剩下帝亞吉歐的人了,作為龐然大物的他們,肯定是贊成降低標準,這樣他們的產能瞬間就能飆升2成,業績也能好看的多。
「反對。」
啊,誰,誰說的反對?
大衛不能先投票,那就只能是帝亞吉歐的人投的反對票。
大家公認的龐然大物,帝亞吉歐居然反對以降低標準來擴大產量。
發生了什麼情況?大家都傻眼了。
要知道,帝亞吉歐是世界知名的酒類集團,不僅在葡萄酒方面,就是在烈酒方面也是出名的。帝亞吉歐在納帕谷可是有2000英畝的葡萄園,每年才能上千萬箱,2成的產量可不是個小數目,他們怎麼捨得?他們有完善的銷售渠道,完全可以將增加的2成產能消化掉。
肖逸飛他們這邊中小酒商看着帝亞吉歐的人,旁邊的大公司們也看着他,大家都希望他能給出一個解釋,但,可惜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仿佛剛剛反對提案的人根本不是他。
好吧,7:7打平,大衛只能棄權。這個焦點提案沒有通過。
巨無霸和大個子們輸了,中小酒商贏了。只是輸的人是輸的莫名其妙,贏的人也是贏得稀里糊塗。
大衛接着說最後一個問題,就是說的以後理事會席位是否每個分產區一名理事的問題。
因為不是年初提出的議案,今天也沒人把它作為正式提案提出來,因此今天不討論這個問題。但是,因為釀酒商協會是整個納帕釀酒商的組織,必須隨時關心釀酒商們的動向,因此既然私下有這個話題,那大家都要表示關注。並且要大家想清楚其中的利弊。一旦明年釀酒商聚會的時候有人提出,協會就要有應對措施,免得有人說協會無能。
散會後,肖逸飛和巴特兩個人看着貝靈哲的人想拉住帝亞吉歐的人問清楚,可是他快步走上汽車,自己溜了。
兩個人搖搖頭,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嘆了口氣,各自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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