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夕照,宇文瑤和洞鼎大師盤腿坐在海天一線軒中用茶,旁邊陪坐的是宋雨如、顧雨鳴和王玄應。
軒中點起了龍涎香,清雅的香味淡淡的瀰漫在空氣里。
宇文瑤打量着神容憔悴的王玄應,問道:「王公子,對明天一戰你有幾成把握?」
王玄應回答道:「十成。」
「咄!」洞鼎大師一記清喝,說道:「你如果放不下驕矜之心,明日之戰必死無疑!」
王玄應一凜,朝洞鼎大師欠身施禮道:「弟子愚昧,求師叔指點!」
洞鼎大師搖搖頭道:「靈山自在心中求,你還要貧僧指點什麼?去罷,到庭院裏的桃花樹下靜靜自省,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回來見我。」
「謝師叔!」王玄應恭恭敬敬地向洞鼎大師行了一禮,站起身走到軒外,在那株落紅滿地的桃花樹下席地而坐,手捏空明法印有如老僧入定。
宋雨如將目光從王玄應身上轉回到軒中,微微訝異道:「莫非大師認為明日一戰王公子凶多吉少?」
洞鼎大師徐徐道:「世人皆着皮相,惟我佛能見真如。在許多人的眼裏,刁小四隻是個不學無術卑鄙狡猾的小無賴,未曾交戰便在心中存了輕視之念。可貧僧知道,無論是金鼎師兄還是秘月魔宗的松島宗主,又或蜀中唐門的唐大先生,都曾經在他手裏吃過大虧。」
「若論這些人的修為、才智,誰會相信他們會輸給刁小四?可事實偏偏如此。更不用說像堅永師侄、一夜七次郎,還有王玄恕幾個人。」
洞鼎大師語氣平和,接着道:「試問在座各位施主,包括貧僧普天下有幾人能夠做到?說到底,大伙兒都被刁小四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外表騙了,才留給他足夠多的機會屢屢得逞。」
顧雨鳴大有同感道:「不錯,誰知道這次他居然能夠攛掇無罪真人來對付我?」
他身為蓬萊仙閣的長老級人物,卻因為一時大意栽在了刁小四手裏,至今兀自覺得耿耿於懷鬱悶無比。
洞鼎大師道:「但是刁小四並非無懈可擊,他的修為雖然不弱,但根基尚淺,難以和玄應師侄相提並論。今晚貧僧會施展敝寺秘法,為玄應師侄拔毛洗髓活血生元,使得他的傷勢能在短期內復原如初。這才是貧僧讓玄應師侄出戰刁小四的底氣所在。」
宋雨如和顧雨鳴對看了一眼,心裏都明白這樣做儘管能夠讓王玄應暫時恢復全盛時的實力,但勢必會留下後遺症,更不要說洞鼎大師需要為此所耗損的真元。
宇文瑤沉思須臾,說道:「大師,我需要你和王玄應的一個承諾。」
洞鼎大師油然一笑道:「既然宇文閣主願意出手,那是再好不過。」
宇文瑤緩緩道:「將來鄭國公如能得到天下,婉兒當為太子妃。如玄應師侄登基繼位,需立他與婉兒所生的長子為皇儲!」
洞鼎大師啞然失笑道:「貧僧不過是個出家人,哪裏管得了這些國家大事?」
宇文瑤不再說話,只靜靜地盯着洞鼎大師。
洞鼎大師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說道:「玄應師侄的主,貧僧倒也做得。」
宇文瑤點點頭,從袖口裏取出一顆淡青色的藥丸道:「請大師轉交玄應師侄,讓他明日登台前服下。」
洞鼎大師也不問這藥丸用來幹嘛,伸手接過收入袖口裏,說道:「貧僧要去做晚課了,一切有勞諸位施主。」向宇文瑤等人雙手合十一禮,起身飄然而去。
宋雨如目送洞鼎大師背影遠去,問道:「閣主,你剛才交給他的是什麼?」
「是幻氣化元散的解藥。」宇文瑤回答說:「明天,我要讓刁小四尚未開戰就先折損掉五成的功力!」
顧雨鳴搖頭道:「這小子精明機警,身邊又有邪月真人、長孫晟等人看護,恐怕很難對他投毒。」
宇文瑤道:「明天他和王玄應不是要立生死狀麼,那就是最好的機會。」
顧雨鳴一省,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說道:「還有釣龍台的結界禁制……」
宇文瑤冷冷一笑沒有應答,目光注視着靜坐在庭院桃花樹下的王玄應。
忽然天空飄起了蒙蒙雨絲,一陣風吹起滿院的落英像粉色的蝴蝶在微雨中飛舞。
雨越下越大,直到後半夜才漸漸收住。
海天一線軒里空空蕩蕩,只有宇文瑤的影子在燭火的影印下孤獨地拖曳在地上。宇文瑤一動不動望着懸掛在牆中央的畫像出神,那上面畫的是上任蓬萊仙閣閣主,她的二伯宇文軒。
這時候有一條人影緩緩走進海天一線軒,佇立到宇文瑤的身後,抬眼看着牆上的畫像,說道:「他如果還在,也不會贊同你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宇文瑤並未回頭,說道:「你別忘了,他也是宇文家的人。」
來人道:「三年前李淵雪夜入長安,顯然已經得到終南劍派的默許。」
宇文瑤冷哼聲道:「那又如何?」
來人說道:「王世充和李淵之間遲早將有一戰,為什麼你不能做個局外者?」
宇文瑤道:「因為我已經做了太多年的局外者。」
來人沉默片刻,說道:「我只希望明天王玄應和刁小四之間的決戰,你不要插手。」
宇文瑤漠然道:「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假如你以為可以趁機勾結長孫晟他們一起來對付我,結果一定會令人很失望——我向你保證,南師兄。」
南雨巷沒有回答,轉身走出了海天一線軒,話音從深沉的雨夜裏悠悠傳來道:「你可知道,當年宇文師叔最初選定的繼任人是誰?師妹,你太天真了……」
宇文瑤默立不動,許久之後才回身望向空無一人的庭院,陰雨霏霏在燭火里閃着絲光,泄落了一地。
差不多同一時候,有一條人影撐着傘冒雨步入觀日精舍中,不一刻即又悄然離開。
刁小四坐在榻席上,面前鋪着三捲圖譜,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畫像和晦澀難懂的蠅頭小字,以及五顏六色縱橫交錯的細長線條。
榻席的另一頭,並排坐着長孫晟、邪月真人和葉法善,喝酒的喝酒,吃茶的吃茶。
刁小四頭昏眼花地打了個哈欠,抱怨道:「你們能不能挪個窩,都像泥菩薩似的坐在這兒,讓我感覺壓力山大。」
葉法善不理他,沒好氣地問道:「你有沒有看出點兒名堂?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
邪月真人慢條斯理地說道:「有一個好消息,洞鼎老和尚施展『立地成佛法』,讓王玄應的傷勢暫時復原。明天一戰,你不用擔心自己會勝之不武了。」
「什麼!」刁小四怒道:「你們早應該猜到的,為啥不提醒老子?」
葉法善嘿然道:「沒出息!誰說咱們不幫忙,青城劍派的『雲海玉弓訣』、崑崙瑤台宮的『力挽狂瀾訣』,還有咱們終南山的『閒雲野鶴訣』全都在這兒了。」
刁小四抓起也不知是哪家的御劍訣圖譜,使勁擦拭額頭上的汗,說道:「你們當我是天才,就這一點點時間便能學會?」
長孫晟瞪着刁小四手裏皺巴巴的御劍訣圖譜,說道:「小四,這是……天大的機緣,你應該好好珍惜。」
刁小四嘆了口氣,苦惱道:「這道理我也懂,可眼睛盯着圖譜都看出花來了,誰曉得腦瓜里還是空蕩蕩的。」
邪月真人罵道:「娘希匹,早就勸過你貪多嚼不爛,跟着舅舅專心參悟咱們崑崙瑤台宮的力挽狂瀾訣就成了。其他兩家的那什麼……,不學也罷。」
葉法善忿然道:「小月月,你這是什麼話——啥叫其他兩家的不學也罷?你這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小四,別理這老瘋子。貧道擔保,只要你能領悟到閒雲野鶴訣的三成火候,打敗王玄應那是小菜一碟。」
長孫晟苦笑道:「小四,就算你不想學雲海玉弓訣,也犯不着用它做手紙吧?」
刁小四惱道:「你們七嘴八舌的,還讓不讓我學了?」
三個老傢伙一言不發,各自收起御劍訣的圖譜。長孫晟衝着外面吩咐道:「無忌,拿紙筆來!」
褚遂良和長孫無忌一個抱着紙卷,一個捧了硯台筆墨沖了進來,興高采烈道:「是不是要寫宣戰書?」
長孫晟瞪了兒子一眼,將文房四寶擺在刁小四面前。
刁小四愕然道:「幹嘛?」
邪月真人嘿嘿笑道:「真當我們幾個是傻瓜?給你小子一柱香時間交卷,把這幾天悟出的心得都記下來。要是敢交白卷,哼哼,哼哼……你懂的。」
長孫無忌聞言立即興奮道:「我來點香!」
刁小四看着對面三隻露出得意笑容的老狐狸,愁眉苦臉道:「你們真想知道我悟出了點兒啥?」
屋子裏的其他五個人齊齊點頭。
刁小四無奈,抓起筆來朝褚遂良和長孫無忌喝道:「給老子磨墨!」
好硯,好墨,好紙,好筆,一氣呵成如有神助。
一柱香後,當長孫晟等人看到刁小四在紙上塗鴉出來的東西,頓時齊齊傻眼。
褚遂良結結巴巴地問道:「小四兄,你、你這畫的是啥玩意兒?」
刁小四甩手扔了毛筆也不答話,對五個人伸出手道:「想知道?銀票。」
「砰!」也不曉得是誰先動的,五個人不約而同地撲了上去,有抓手腳的,有動手的,將刁小四好一通暴揍。
就聽到這傢伙拼命撲騰道:「救命啊,我不過是在紙上畫了五隻王八,可也沒說那就是你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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