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們,拼了」
一位髮絲銀白的小鏡閣長老嘶聲叫道,點燃了自己的仙元。
「拼了」無論是重傷還是輕傷,餘下的女長老握緊手中的冰劍,面露悲壯之色亦紛紛燃丹焚元。
「唿——」光華璀璨照耀千秋,雨花台赫然幻化作一簇花蕊,而周圍的鏡湖便是層層打開不屈怒綻的花瓣。
紅色狂潮憤怒地拍打轟擊,雨花台在驚濤駭浪里載沉載浮,仿佛隨時都會淹沒都會毀滅,卻又始終頑強地綻放。
「師父,師伯、師叔……」白鶯哭成了淚人,撲倒在刁小四的懷裏。
事實上不止是她,所有的小鏡閣女弟子均都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她們明白,閣主和長老們用自己的性命為弟子們換取一線可能的生機。
「娘希匹,拼了」刁小四熱血沸騰,釋放出熔岩之山,加入到長老的行列中。
這是他來到虛無大荒後,第一次真正生出要和人拼命的衝動。
哪怕對手是不可一世連九轉金仙亦不願輕易招惹的燭龍,哪怕這麼做很可能連玉石俱焚都是奢望。
似乎感應到下界產生的強大抗力,高高在上的燭龍驀地從雲層深處低頭向雨花台掃了眼。
僅僅一眼風雲變色天地齊裂,好不容易凝聚成形的洞天竟瞬間渙散,花瓣零落化為湖水被吞噬蒸於,雨花台不斷崩裂光華迅即黯淡。
一道摧枯拉朽不可抗拒的意志同時衝擊到鏡湖洞天,試圖摧毀最後的壁壘,進而碾碎所有人的靈智與仙心。
千鈞一髮命懸一線,刁小四無暇多想,將那顆桃面蛛皇的金丹塞進嘴裏,順手丟出了朱雀神燈。
「嗡——」燈火飛騰,朱雀凌霄,狠狠撞擊在湧來的紅潮之上。
下一刻,在花蕊之上又騰起了一團瑰麗的黑色華光,焰火沖霄顯現出一尊玄武虛影,並迅速膨脹數十倍籠罩雨花台。
東方啟明出手了,祭起了他得自仙域古陣的那盞玄武神燈。
他的修為已臻至六轉玄仙之境,仙元之深厚尚在刁小四之上,玄武神燈的威力亦隨之水漲船高,竟隱隱能與紅潮分庭抗禮。
這時教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玄武朱雀兩盞神燈竟然自動地合而為一,在雨花台的上空布列成陣
只見神火灼天,一黑一紅兩團雄奇光焰閃爍着點點道性光芒,如同黑暗的汪洋里亮起的漁火,重新點燃人們的希望。
姚依依等人頓覺壓力驟減,不由欣喜若狂心無旁騖地催發仙元,穩定住雨花台。
眾人的心繃緊到極致,誰也不曉得燭龍是否會因此惱羞成怒,降下更為凌厲兇猛的報復。畢竟即使是死胖子,也不至於天真到以為大伙兒可以和燭龍當面鑼對面鼓地硬扛。
時間在緩慢異常地流逝,可是每個人都已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數十道目光死死盯着上空浩蕩翻滾的烏雲,只希望它能趕緊過去。
「轟」這一次,滾雷的聲音在東南方響起,至少已是數百里外。
「燭龍……走了」白鶯驚喜呼喊,玉指因為緊張兀自下意識地死掐住死胖子的胳膊。
死胖子也不覺得疼,更忘記了自己先前的窘樣,得意洋洋道:「哈哈,我說什麼來着?咱就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然而危機並未即刻解除,紅潮澎湃宛若困獸猶鬥,掀起了最後一波猛攻。
姚依依與六大長老的身影徹底光化,竭盡全力壓榨着各自的仙元,不斷噴放出一團團綺麗的流光溢彩,烘托着幽空中的玄武、朱雀兩盞神燈,堅若磐石紋絲不動,牢牢守護住雨花台。
「轟、轟、轟——」火紅的狂濤裹挾着天地道法兇猛彪悍,一波連着一波拍擊上來,爆發出石破天驚的金鼓聲,震得眾人頭暈目眩幾懷疑自己的耳膜已破裂。
一眾女弟子立足不穩東倒西歪,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等候命運的裁決。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特別的漫長難熬。
漸漸地,金鼓聲越來越小,紅潮亦由濃轉淡由厚變薄,露出了疲態。
上空的雪花不知何時戛然收住,咆哮的烏雲如荒野上的奔馬風馳電掣,向着東南方遠去,緩緩綻露出玫紅色的光彩。
雨花台上寂靜無比,人們呆呆地仰望天空,似乎還不敢相信風暴就這樣平息,而自己居然活着。
極目遠眺,銀裝素裹的雪原面目全非,到處是被抽於幽氣後留下的黑色殘渣,在風中似流砂般徐徐淌動。
仙霞冰川如被一隻巨靈大手憑空抹去,天地間一片死寂,感覺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生氣,唯有風聲兀自永不知疲憊的呼號。
血雨腥風,朝不保夕——這才是大荒的本來面目。
「嗡」玄武、朱雀兩大神燈如有默契地輕輕一震,遽然收斂化為一束流焰鑽入主人的體內。
刁小四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就像一條毛巾被使勁地擰於,此刻再也擠不出一滴水珠。
他以劍駐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嘴裏往外噴出一蓬蓬金紅色的血氣,曉得自己的內臟業已受到重創。雖然方才並沒有和燭龍短兵相接,但對方強悍的力量依舊在整個鬥法過程中,給他造成了近乎致命的打擊。
他疲乏欲死,損耗了將近一半的仙元,多虧有桃面蛛皇金丹助力,否則這一仗真要虧到姥姥家了。
陰寒徹骨的金丹精氣在體內汩汩流轉,滋潤着於涸的仙脈,體內的痛楚亦隨之減緩了許多,亦使得精神稍稍振作了點兒。
唯一稱得上好消息的是,他意外地發覺體內烙印的道性符紋驟然增多了數十條。倘若按照這種修煉速度發展下去,或許不用多久便能更上層樓。
但刁小四寧可自己老死在道法自然之境,也不想用這種方式換得修為精進
「師父」薛靈悲痛欲絕的呼喊聲將刁小四一下子拽回到了現實世界。
雨花台上,小鏡閣六大長老的身影一一淡去,像輕煙般慢慢渙散,消融在空中。
「鏗」五顏六色的冰劍失去了主人,無力地墜落,發出陣陣悲鳴。
這些長老各有門徒,當下奮不顧身地撲上去,試圖阻止住師傅們的離去。
可惜,她們張開的手無從握住往昔那熟悉的臂彎,只能眼睜睜看着師傅的身影褪淡消融,向自己揮手作別。
刁小四大吃一驚,想也不想晃身飄至姚依依的背後,探掌貼住她的背心,將一股醇厚的六道仙元渡入體內。
姚依依身形微顫,孱弱的光影倏然凝定,詫異地回頭看了眼刁小四。
刁小四沒吭聲,他很清楚姚依依的傷勢已然回天乏術,自己縱使全力以赴的救治亦不過是聊盡人事,稍微延長些許時間而已。
「閣主」劫後餘生的小鏡閣女弟子們淚流滿面,向着姚依依和眾長老齊刷刷地跪拜,哪怕再堅強的人也忍不住低聲的抽泣起來。
望了一眼身旁含笑而逝的同門師姐妹,姚依依嘆了口氣,臉色凝重如霜。
小鏡閣的第一流高手差不多傷亡殆盡,包括她自己亦不長久。留下這三十餘名少不更事並且不曾品嘗過大荒險惡的女弟子,鏡閣未來堪憂。
「都別哭,聽我說……」她勉強提起一口氣,沉靜道:「我死之後,小鏡閣閣主之位由小荻接掌,薛靈、白鶯、杜鵑……晉升長老」
「啊?」刁小四手一哆嗦,差點就讓姚依依當場斷氣。
可他什麼時候答應過要做小鏡閣閣主的?就算姚依依真是自己的老媽,那也得事先打個招呼吧?雖說成為一群大小美女的領袖很拉風,而且不乏假公濟私近水樓台的優厚待遇,但自己那一大堆麻煩事怎麼辦?
不等刁小四抗議,姚依依緊接着說道:「仙霞冰川已成一片荒蕪死地,幽氣於涸生靈滅絕,已不適宜本門棲居修行。鏡湖洞天經此一役,也已殘破不堪無法修復。你們必須在小荻的率領之下,儘快尋覓到安全的寄身之地,徐圖發展光大本門。」
白鶯哭着道:「閣主,求求您不要走沒有您,我們怎麼辦?」
姚依依的氣息愈來愈微弱,回答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已經想好,你們可以先到太一宗借住一段時日。再往後的事……我自有安排。」
她奮起餘力,將一縷仙識渡入刁小四的腦海悄悄道:「小荻,我腰間繫着的那塊雙飛翼玉佩是……太一宗宗主彭衣塵所贈。你可以將玉佩交給他……他必會對你盡心照料疼愛有加。」
刁小四真心沒想到,姚依依在這種情形下唯一掛念的只是自己女兒的未來,心裏頭實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忽然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媽了。
姚依依見刁小四沒有回應,以為他尚且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悠悠一嘆道:「小荻……彭衣塵是你的……親生爹爹但這秘密事關重大,任何時候你都不能再告訴第二個人。不然會招致殺身之禍,甚而害了他。」
刁小四身軀顫抖,故意製造出一陣心緒波動的假象。
他不想姚依依在訣別前留下遺憾,只希望她走得平靜些踏實些。
姚依依猛然轉身張開臂膀抱住刁小四道:「來,讓媽再抱一抱你……答應我,去找他,一定要將你的師姐師妹們平平安安帶到太一宗」
刁小四感到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卻無法拒絕姚依依臨終的懇求,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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