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自己的地盤,身為東道主的程神棍免不了要帶着客人在裏頭逛一圈。
可惜仙府實在太寒酸,除了已經被摧殘得七七八八的二十來株紅棘樹外,連像樣的桌椅板凳都找不到,更別提什麼值錢的寶貝了。
夜舞銘幸虧死得早,否則目睹此景不被氣得吐血才怪。
刁小四沒有吐血,他的心裏在流血——九死一生九牛二虎,結果找到的就是這麼個破地方?連條多餘的褲衩都沒有。
「神仙,你看自己家裏都窮成什麼樣了,就這樣還有臉面在外面混?不如解下褲腰帶在紅棘林找棵樹吊死算了。」
他邊走邊瞧觸景生情道:「別告訴我你連褲腰帶都買不起。沒關係,我送你。」
「放屁!睜開你的小眼看看,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別說人間,就是在虛無大荒也是首屈一指的好地方。不過也難怪,你腦袋裏除了銀票就是冥幣,自然發現不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寶藏。」
程神棍聽刁小四肆無忌憚地大放厥詞,禁不住火冒三丈,隨手抓起一塊紅土道:「看好了,這是泥巴嗎?這裏面蘊藏的雷火精華足夠你煉製三張頂級道符。隨便拿到煌孤城去,要是少過三錠幽金你割下我的腦袋當球踢!」
刁小四一聲不吭劈手奪過紅土塞進束龍腰帶里,拔出幽泉短刀來就往地上插。
「刁小四,現在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富豪了吧?像你這種暴發戶,整天只知道到處打劫四處得瑟。真正的豪門貴族,從來都很低調很內秀……喂,等等,不興像你這麼連挖帶刨的!」
原來刁小四嫌一把刀太慢,索性擺開九宮刀陣,又喚出三小妖幫忙,頃刻間就在地上掘出了一個大窟窿。
「轟!」一股地火從挖開的窟窿下如怒龍般猛噴出來,差點兒就把刁小四點燃了。
刁小四忙不迭地躲開,灰頭土臉地望着噴射不熄的地火,這才知道薄薄的紅土下面居然是空的,再亂挖自己怕要掉進火坑裏了。
程神棍擄着紅毛球的亂毛打個哈哈道:「可憐,給點兒泥巴都能玩這麼開心。也罷,再帶你去個好地方開開眼界。」
刁小四聞言心花怒放,無暇計較這傢伙的冷嘲熱諷,迫不及待道:「去哪兒?」
程神棍嘿嘿一笑道:「泡澡!」飛起一腳正好蹬在刁小四的屁股上。
「砰!」刁小四一個跟頭落進自己親手挖出的大坑裏。
沒等回過神來,他的眼前一片赤紅如血,陰冷的地火撲面而來,瞬即將他包圍。
刁小四顧不得找程神棍算賬,更不敢破口大罵以免地火趁機鑽進嘴裏,來個外焦里嫩香滿樓,緊忙凝動心念運轉銀電星空大黃庭神功護體。
仙力甫一釋放,四周肆虐的地火立時被迫退丈許,無法再靠近刁小四的身邊。
刁小四見狀將高懸的心稍稍放下,別看地火看似沒溫度,可真要燒到身上,焚經炙骨讓人生不如死。
猛聽「噗通」一響,他的身軀掉落進位於地底深處的巨大岩漿火池中。
陰冷的雷火氣息頓時破體而入,那感覺就像寒冬臘月將一個嬰兒剝光衣衫丟進一條冰河裏。
刁小四從未想到過,火竟然可以冷成這樣,不由得一個激靈,渾身毛孔收縮,下意識地就往上沖。
不料池中充斥着深紅色的粘稠液體,將他緊緊包裹粘牢,好不容易躍起兩三尺高,又「砰」地一聲落下來。
這時就聽程神棍在上頭遙遙笑問道:「小四,底下舒不舒服啊?」
刁小四全力運功,依舊抵擋不住雷火侵襲,陰寒的氣息絲絲縷縷無孔不入,在體內燃燒鼓盪,凍得他牙齒打顫寒毛髮炸,近乎呻吟地回答道:「這還用問嗎——神仙,你也下來洗洗吧!」
程神棍顯然不上當,笑呵呵道:「這是紅棘樹收集大荒精氣煉化而成的殷雷火液,每一滴都價值連城有價無市,你不必客氣,好好享受吧!」
刁小四恨得牙根發癢,卻已經冷得嘴唇直哆嗦說不出話來,只能玩命地運功抵禦徹骨寒氣的入侵。
一顆顆殷雷火液如同水銀瀉地,不停地滲入肌膚浸潤仙脈,在五臟六腑之間遊走流轉,似要將他整個人燒成灰燼。
這是一種異常奇異而恐怖的感覺,明明渾身凍得發僵,偏偏肺腑像要燃燒起來,從口鼻眼耳中噴射出妖艷的殷紅火氣。
就在他忍受不住準備搏命而逃的一霎,體內蟄伏的昊陽神火突然與入侵的殷雷火液狹路相逢。
「轟!」昊陽神火迸發出熾烈的光熱,宛若在刁小四的身體裏炸開了一團暴雷,熊熊火焰猶如千軍萬馬,順着一萬八千根仙脈高歌猛進氣吞萬里如虎,與殷雷火液冰冷的寒流四處激撞,絞殺成一團。
「尼——碼」刁小四變了音調的呼喊聲在四周鼓盪,身軀顫慄神智沉淪,像是有誰將自己的魂魄放在火架上燒烤,又丟進冰水裏浸泡,全身骨肉都化成了水,靈魂出竅撕心裂肺。
他一口精血噴了出來,竟是金紅色的,冒着騰騰熱氣又泛起一層寒霜。
「唿」地聲,四周的地火驟然大亮,好似一滴冰水濺進了油鍋里,炸開一團團狂暴的雷光,震得人頭暈腦脹元神動盪。
「程神棍,你個哈巴死去哪兒了,快把老子撈出去……」
刁小四熱淚盈眶地朝着上方的洞口怒吼,體內儼然成為昊陽神火和殷雷火液絞殺角逐的戰場,直覺得一冷一熱兩股極端的火流來回地拉鋸,撕着經,剔着骨,割着肉,亂燉着五臟六腑……
想想先前只是昊陽神火的荼毒蹂躪,已經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如墜地獄。如今加入了同樣殘暴而且陰狠程度猶有過之的殷雷火液,什麼不滅金身都是扯淡,神仙來了也一樣完蛋。
就因為剛才自己冷嘲熱諷了幾句,那傢伙便實行如此歹毒的打擊報復?
刁小四快瘋了,無奈身上失去了所有的氣力,泡在粘稠的殷雷火液池裏連指頭也動彈不得,唯一能做的事便是一邊數着羊一邊罵着娘。
當他數到第七十六隻羊的時候,眼前金紅一片,腦海熾熱如焚終於昏死了過去。
然而即使在昏迷中,刁小四依舊迷迷糊糊感到冰火的煎熬,那痛苦難以用言語形容,早已超出了常人甚至是散仙所能承受的程度。就像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在地獄的煉火中飽受酷刑,卻看不到超升的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已是一萬年滄海桑田地老天荒,刁小四朦朦朧朧察覺到冰與火開始交融,緩緩地中和成為一道道溫潤的暖流,在身體裏逐漸平息去怒火,汩汩流轉趨於平和。
他好似又活了過來,麻木的感官慢慢有了知覺,下意識地一聲呻吟從噩夢中甦醒。
他發現自己仍然泡在殷雷火液池中,只是池水不再是那麼的寒冷。
過了會兒,刁小四漸漸醒悟到這其實是種錯覺——並非殷雷火液變緩和了,而是自己體內澎湃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新生力量。
殷雷火液和昊陽神火交織在了一起,水乳交融匯流運轉,不斷吸收煉化着池水菁華,使得仙元以自己能夠清楚感應到的速度在茁壯成長。
肌肉骨骼仿佛再次升華,殘留的所有雜質都被殷雷火液和昊陽神火熔煉乾淨,一根根骨骼晶瑩溫潤,靜靜閃耀着金紅色的光輝,宛如海底的珊瑚礁美輪美奐卻又無比堅固結實。
在骨骼的表面,如火烙般泛起絲絲縷縷的銀白色微芒,一閃一閃如同夜空裏的銀河。彼此自成體系又渾然一體,進而和體內的一萬八千根仙脈結合成為一個更加龐大玄妙的整體。
刁小四腦筋一轉,立刻意識到這些銀白色的微芒應是從殷雷火液和昊陽神火中剝離抽取出來的精華。不知為何,會在自己的腦海里構築出這樣一幅道性的圖影。
要知道大道無形,道性看不着摸不到,本沒有理由顯現出來。
原本沒過胸口的殷雷火液不知何時下降到了他的腰間,消失的那部分去了哪裏?刁小四抬抬腳趾頭做了個大膽的猜想!
全身上下從未有過的舒泰通透,仿佛呼一口氣就能喚來雷引來火,揮一揮手便可令山崩令地裂。
「人生真美好啊——」他仰面躺倒在殷雷火液里,愜意地長舒一口氣。
忽然,他錯愕地凝視上方兀自烈烈燃動的地火,察覺到一件極其古怪的事。
微一凝念,視野里看到的不再是一團團躍動的火焰,而是一蓬蓬暗紅色的精氣在翻滾在飄動。
視線轉向殷雷火液池邊,嶙峋的赤紅岩石也化作了一團團凝固的精氣,裏面隱隱約約埋藏着一絲絲微弱道性。
「原來如此啊——」刁小四恍然大悟,道性並未顯現,只是自己的眼睛不再受到世間幻象迷惑,已能洞穿虛妄直指本源,並在仙心之上產生感應。
於是,自己看到的石頭不再是石頭,火焰不再是火焰,僅僅是一團氣,一絲道性。
如此說來,難不成自己一覺睡醒既已勘破六識寂無,從此成為了史上最便宜的二轉散仙?
刁小四油然有種被餡餅砸暈的幸福感,但想想剛才吃過的苦遭過的罪,這餡餅立馬就變成了鐵餅。
他的眼睛裏登時火光沖霄,緩緩站直了身軀朝向幾千丈之上的洞口一聲大吼道:「程神棍,我刁小四又回來啦,有種你別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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