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松慢慢地舉起了淨空魔刀,好像手裏握着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座山。
他很想聽從刁小四的建議,隨便再劈一刀,把對面那個搖來晃去吸口氣都疼得抽筋的傢伙打趴下了事。但是多年血與火的經驗又在告訴自己,必須不遺餘力地發出第三刀,否則萬一被刁小四反攻倒算回來,自己的後半輩子就得改頭換面,不叫高法王而叫老刀奴了。
這一刀,或輕或重,高山松舉棋不定。
然而當刀鋒舉過眉心,他的心頭驀地釋然——既然手握淨空魔刀踏上這決鬥場,那就要對得起這刀,對得起自己苦苦追求的刀道,同樣也要對得起死撐不退的刁小四。
——「為了表達感激之情,我會盡全力出手令你雖敗猶榮!」
這句話他可不是隨口說說拿來敷衍刁小四的,向自己的對手致以最大敬意莫過於此了。
心一定,氣勢凝,他的身形筆直矗立,淨空魔刀的刀背緊貼在臉龐和胸前,形成了一式異常罕見的刀招。
淡金色的大日金冕若有若無地縈繞在刀鋒上,忽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淨空魔刀仿佛被這淡金色的光氣融化,一截一截徐徐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不,不止是視線,連靈識也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就像真的不復存在。
「無影之刀!」白羽飄悚然動容,一旁的秦濯心口不能言但無聲的眼神也一樣地表達出了心中的驚駭之情。
淨空魔刀還在一寸寸地消融,高山松神情專注好像已經忘記對面還站着刁小四。
刁小四吃驚地瞪大眼睛,未曾預料到禿頂老頭居然被自己逼到如此變態的地步。
他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淨空魔刀真的消失了,而是正在被一種無限接近道天的力量所交融,就似當初他在大江之上親眼目睹寧無奇和空鼎神僧各自演繹道天極至,雙雙消逝於天地之間。
無影之刀,是真真正正的手中無刀心中亦無刀,也因此刀才可以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這一局怎麼破?刁小四真心懵了。為了抵擋高山松的前兩刀,他差不多把家當全部翻出來,就差祭出免死金牌了。
但是真的沒有時間能讓他過多考慮了,高山鬆手裏大半截的淨空魔刀已經消失。
刁小四咬咬牙,凝念喚醒熔岩之山星陣,一座巨型的火山在丹田深處的星海里浮現出來,像是剛剛覺醒的巨獸,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
「轟!」刁小四的身軀陡然巨震,感覺丹田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噴了出來,熾烈濃稠的火流瞬時佈滿周身,在經脈里狂野地迸流着,再次充滿了沛然莫御的力量!
「嗚——」他的全身騰起了濃烈而壯麗的星焰,宛若已化身為一座怒吼的火山。
龐大的焰氣充斥在天地間,揮揮灑灑不可一世。
「那是什麼?」空日魔宗弟子大嘩,不是他們見識淺薄,而是近千年來「熔岩之山」近乎絕跡,成了一個逐漸被人淡忘的傳說。
高山松微微變色,明顯地感覺到了從刁小四體內噴薄而出的恐怖力量,竟然完全不輸於大乘級的絕頂高手,而且精純玄妙之處猶有過之。
但這怎麼可能?剛才他分明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難道這是……
他的眸中霍地掠過兩抹暗焰,由衷慶幸自己做出的是最正確明智的選擇,手中的淨空魔刀加速消逝,直沒刀柄。
「叮——」刁小四手中與身邊的九把寶刀再次齊聲長鳴,與浩蕩噴發的火山熔漿水乳交融聚合成天地山海萬辰宇宙。
幽泉短刀為陽,晝夜大衍殺豬刀為陰;周公斬元刀為陽,鳳鳴問鼎巫王刀為陰……如是陰陽交泰龍虎際會,再加上刁小四與手中的趙武靈王殺胡刀,霍然騰起五束渾圓璀璨的光柱!
所有人情不自禁閉起了眼睛,改用靈識來感應此刻戰場上的變化。
一邊是無形無影無狀,一邊是極盡光華璀璨,當低調遇上高調,古樸撞見華麗,便註定這不僅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咄!」高山松一記低喝,手中的淨空魔刀徹底消失,同時他的身形也化為了一團模糊的虛影,高高舉起雙臂在頭頂交叉成大十字。
「喀喇喇……」差不多同一時刻,刁小四頭頂五道沖天而起的光柱突然不停地分裂變異,在虛空裏勾勒出一道道類似於符紋的刀芒,彼此交織渾然一體,卻又各成系統別有千秋,瞬時幻化成五隻碩大無倫的銀白色神龜!
天地如玄,無用無為。
細密玄幻的銀白色光芒交相輝映,頃刻間幻化成為一座龐大的法陣,道天雛形就此鑄成。
全場沸騰,所有人不分敵我均都不由自主地血脈賁張,霍然驚覺到自己即將親眼目睹的,竟是兩座道天雛形的對撞。
刁小四的身形懸浮在絢麗奪目的銀白色光芒中央,五隻神龜如群星閃耀交替運行,每一瞬都在演繹着數不勝數的陣法變化天地玄機。
高山松的身影愈發模糊淡漠,卻終究無法做到像寧無奇和空鼎大師那樣開闢道天,徹徹底底地將自己從現實世界隱入到虛空之外那玄之又玄的未知宇宙中。
戰圈外的圍觀者們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百丈開外,難以控制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五隻神龜像是深深嵌入天幕,銀白色的光芒一道道不斷騰夭勒進虛空,整片空間仿佛被天地無用訣不可思議地鎖死,儼然成為與世隔絕的獨立乾坤。
也不知是高山松有意踏入還是刁小四存心覆壓,那道模糊的虛影赫然出現在了銀白色的神光之中,匪夷所思地波盪扭曲,卻始終沒有崩裂渙散,如風行水上不住向里飄行。
然而每一個人包括刁小四在內,依舊感應不到淨空魔刀的存在,刀在何處,這才是最關鍵的。
刁小四不再猶豫,心念閃動間天地無用訣遽然爆發出最強一擊——「滄海桑田」!
銀白色的龜芒遽然爆亮,猶如庖丁解牛沿着難以言說的天道紋理切割虛空。
無聲無息中,虛空一片一片像剝落的花瓣在瘋狂地碎裂坍塌,無數五彩繽紛的時空亂流從崩塌後顯現出的層層疊疊蜂窩般的黑淵裏流溢出來,猶如炫麗閃耀的綵綢毫無規律地飄蕩舞動,將一切所能纏繞吞噬的東西全部卷裹入內,瞬間消逝在某一處不知名的異度空間中。
刁小四全身光霧騰騰,如夜空中亘古永恆的星辰高懸在崩亂虛空的正中心,井噴而出的磅礴星氣不停注入「天地無用訣」中,宏盛的星光徹底淹沒了人們的視野。
沒有人能夠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驚駭之情,方圓百丈之內業已淪陷為時空亂流的禁區,哪怕是一粒沙、一絲風被不幸地捲入,也會在頃刻間被吹送到黑淵深處,從此永遠地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
熾烈的五光十色中,早已尋找不到高山松的身影,但凡在這百丈之內的萬物不存,連腳下的大地都不可思議地無聲滅失。
時間仿佛沒有了意義,空間仿佛失去了存在,人們的腦海一片空白,不敢想像假如自己貿然進入戰圈會遭遇怎樣不可預知的可怕下場。
也許,會被時空亂流送到遠古洪荒時代;也許,會去到某個黑暗死寂無邊無垠的異度空間。假如運氣稍好沒有墜入黑洞,僅僅是間接受到時空之力的侵蝕,那麼瞬息紅顏彈指垂老已算老天眷顧。
可是如此強悍的爆碎虛空的修為,別說像刁小四這樣的忘情境,即使佇立於大道巔峰的絕頂高手中,能夠做到的也屈指可數,甚至必須藉助無上法器的威能或者開啟具備破空之能的道天。
這妖痞又是如何做到的?誰能給個合理的解釋!
不知過了多久,大伙兒慢慢回過魂來,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活着。
成百上千的黑淵之門徐徐褪淡,流光溢彩的時空亂流也因為能量耗盡而逐漸幻滅,被轟碎的虛空以驚人的自我修復能力捲土重來,迅速填補上它們留下的空白。
先前塌陷的大坑憑空消失,不是因為被填平,而是整片大地被削平三丈,在朝陽宮的九楹宮門外形成了一片窪地。
然而那九楹宮門……居然也人間蒸發,只剩下丈許高的門樓孤零零地飄浮在空中,成了名副其實的空中樓閣。
刁小四威風凜凜地佇立在半空中,九柄寶刀圍繞着他滴溜溜打轉。
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到一塊完好無損的肌膚,大量的銀白色星氣從體內流溢出來,猶如騰騰的星霧。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魂魄依然沉浸在另外一個世界裏尚未迴轉,出神地凝視着正前方。
前方五十丈外,就是那座飄浮的門樓,高山松呆如木雞地站在山頂上,手裏的淨空魔刀扭曲成麻花狀,刀刃就似被蠶食過的桑葉,千瘡百孔遍體鱗傷,那是被時空亂流之力滲透的結果。
他的身上橫七豎八全是一道道色彩斑斕的印痕,像是毒液腐蝕過一樣。
但是沒有人會譏笑他此時狼狽而可笑的模樣。
可以想見,高山松方才承受了多麼恐怖的時空亂流沖刷侵襲,普通的頂尖高手哪怕沾上一絲不死也要脫層皮,他還能夠不缺胳膊少腿地站着,那就是真本事。
但刁小四此刻目光所關注的,顯然不是他。
宮門之後,那兩道熟悉的眼神,此刻為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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