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篝火還在熊熊燃燒,許多人都喝醉了酒,卻依然不願回屋歇息,在篝火邊縱情地嬉鬧玩耍。
公乘青陽獨自一人來到黑水潭東岸的一株參天巨樹下,這裏寂靜空幽,附近除了眼前的巨樹上有座樹屋外,便再沒有其他住人的地方,顯得有些特別。
公乘青陽在樹下佇立了須臾,上面垂下來一條銀黑色的藤蔓自動纏住了他的腰部,帶着他徐徐上升。
到達樹頂的時候,藤蔓放開了公乘青陽,樹屋門正對着他的面前。
公乘青陽推開門鑽進屋中,屋裏亮着柔和的光,一頭酒罈大小的黑甲魔蟲靜靜趴在牆上,那柔光便是從它兩隻高高鼓起的眼睛裏煥放出來的。
一位面容精緻神情卻猶如刀削斧鑿般生硬的中年女子席地而坐,對面跪坐着一位白衣老者,背對着門口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兩個人正在品茶,見公乘青陽來了,中年女子隨手取了只空杯為他沏上茶。
公乘青陽道了聲謝,坐在了兩人的當中,說道:「難得今晚這麼熱鬧,大薩滿和孫先生不去瞅瞅,實在可惜了。」
中年女子恍若未聞,聚精會神地吹去幾片碧綠的茶葉,啜了口清茶道:「幸虧遇見了孫先生,不然此生哪裏喝得到如此好茶?」
白袍老者淡淡道:「天以萬物養人,只需用心總能找到驚喜。往往窮山惡水萬丈峰巔,會有絕世的珍品。譬如這壺『江南春』,便是我前些日子採藥時,無意中在一處蛇穴附近發現的。可惜只有很少量的一點兒,今晚喝過就沒了。」
大薩滿微笑道:「物以稀而貴,若是多了往往便覺不出它的好來。」
公乘青陽插話道:「孫先生,差點忘了,葉朵說無論如何也要敬你三杯酒。若不是你妙手回春,只怕她到現在還沒有醒來呢。」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白袍老者不以為意地說道:「那個突利我也曾聽說過,算得上是漠北魔門年輕一代中的翹楚人物,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使毒。」
公乘青陽笑道:「有孫先生在,他那點雕蟲小技也就不值一提了。」
大薩滿說道:「難得葉朵能想到招突利入贅,希望烏潭部落的血脈能從他們的下一代起逐漸得到改良。」
公乘青陽點頭道:「不錯,部落中痴傻兒日漸增多,還有許多身體殘缺體弱多病的,未及成年便早早夭折。起先我們還以為是翼智逆釋督的祖靈不滿,遭受詛咒所致,多虧孫先生的到來,才為我們解開了謎團。」
大薩滿嘆口氣道:「可惜杯水車薪,一個突利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倘使其他部落也能夠意識到這點,相互之間放棄敵視逐步通婚,事情或許能有轉機。否則再過幾百年,永息之谷中的所有部落都會慢慢衰亡。」
公乘青陽剛想接過話茬再說點什麼,突然發覺大薩滿的神色微動,合起了雙目。
他知道大薩滿天賦異稟,擁有與翼智逆釋督殘留的祖靈意志溝通的能力,對任何反常的事物都有所預感,於是不敢出聲打擾。
「是殺氣,異常濃烈的殺氣,從東南方向而來。」大薩滿的聲音猶如夢囈,「西南方也有,應該是夜火部落和青木部落的聯軍。」
「混蛋!」公乘青陽怒容勃發,拔身而起道:「熾龍和萱妮氏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一直要對我們下手,今晚按捺不住終於來了!」
「不要着急,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大薩滿睜開雙目,神情凝重。
公乘青陽怔了怔,就聽樹屋外有名魔鬥士稟報道:「大薩滿,大長老,雪金部落的長老伊勢丹求見!」
「伊勢丹?!」公乘青陽的臉色在淡色的光暈映照下有些發青,道:「我去會會那小子!」
大薩滿微微頷首,提醒道:「不要意氣用事,必要時由我出面。」
「區區一個雪金部落的混小子,何須驚動大薩滿?」公乘青陽一記獰笑,轉身出屋道:「大薩滿放心,我們黑潭部落到任何時候都不會是被人欺的軟骨頭!」
他出了樹屋,問那個前來報信的魔鬥士道:「有沒有派人通知俟斤?」
「通知了,可是……」魔鬥士訥訥道:「屋裏一直沒有回應。」
公乘青陽皺皺眉,朝葉朵的洞房掠去。他的身形在繁茂的樹木間跳擲星丸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樹屋外。
門口已經聚集了一群人,可誰也不敢硬闖進去,正束手無策面面相覷。
公乘青陽怫然不悅,哼了聲道:「葉朵俟斤,是我,快開門!」
樹屋裏傳來幾聲葉朵俟斤模糊的嗚嗚聲,然後就響起一個很不標準的古突厥語喘着粗氣含糊說道:「俟斤在忙!」
這麼久了還在沒完沒了地戰鬥?門外但凡是個男的,無不為這對新婚夫婦強悍而持久的戰鬥力而艷羨驚嘆。
公乘青陽沉默半響,突然一腳踹開屋門沖了進去,頓時裏面的景象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只見葉朵被獸筋五花大綁躺在地上拼命掙扎,刁小四跨坐在她的身上,一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讓出聲,一手牢牢摁住胸脯不教起身,頭也不回地叫道:「反了你,還想翻身做主把老子當馬騎?」
公乘青陽的臉真的變綠了,洞房花燭夜出現這樣的情景,着實是千年等一回。
可其實他如果晚出生一千四百來年,興許能夠明白眼前的瘋狂舉動還有個很洋氣的叫法,並且深受某些異能人士的喜愛。但此時此刻,公乘青陽只想把刁小四撕成兩半!
他怒聲嘶吼跨步上前,雙手抓向刁小四的背心。
刁小四察覺不妙急忙雙腿夾住葉朵結實的小腰,施展三十六天罡身法,身軀倒飛而起翻身從對方的頭頂越過,跋涉山水騎坐到了她的背上。
葉朵高大的身體不由自主被刁小四從地上帶起,如肉盾般擋在了他的身前,剛好迎上公乘青陽襲來的鐵爪。
公乘青陽大吃一驚,凝念收住勁道,怒喝道:「快放開俟斤!」
刁小四從葉朵的背上滑下,看着門裏門外那些聖墓守衛者齜牙咧嘴憤怒欲狂的模樣也不禁暗暗心驚。
其實他真的什麼壞事都沒幹,只不過是想從葉朵嘴裏套問墓園位置的美好想法因為語言障礙落了空,葉朵又非要逼他做自己人,迫不得已才用了強。
誰知葉朵不喜歡玩獸筋遊戲,刁小四折騰了一身熱汗,連墓園的大門到底朝哪兒開都沒來得及問,公乘青陽便沖了進來。
他躲在葉朵後面,一邊腦筋急轉尋思脫身計策,一邊叫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
公乘青陽睚眥欲裂,但又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怒吼一聲道:「把人帶過來!」
話音落下,兩名魔鬥士押着被綁成粽子一樣的義成公主來到樹屋外,將骨刀架在她的脖頸上,只待公乘青陽一聲令下就砍頭。
公乘青陽青筋暴跳怒視刁小四,生硬地道:「一命換一命!」
刁小四看了眼義成公主,猛在葉朵的屁股上踹了腳道:「行,我先來一腳!」
不用公乘青陽發話,兩名魔鬥士便一人一腳狠狠踹在老女人的屁股上。
義成公主修為盡廢又氣又怒疼得眼前發黑,咬牙切齒道:「小雜種,量你不敢一刀砍了她!」
刁小四哈哈大笑,猛又抬腳將葉朵往公乘青陽懷中踹去道:「抱住了!」
義成公主見狀一愣,不明白刁小四為何主動放棄葉朵做人質。
公乘青陽一把接住葉朵,撤去她身上的獸筋,命人放了義成公主。
葉朵甫得自由,奪過把骨刀便似發了狂的母老虎撲向刁小四,叫道:「殺了他!」
話音未落,身後驀然伸過來一隻晶瑩如玉的縴手,輕輕巧巧在骨刀上一搭一按。
葉朵俟斤直感手上一沉重逾萬鈞,骨刀不由自主急速下墜,「咄」的釘在地上。
她勃然大怒回頭望去,想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竟敢阻止自己,待看清來人不禁一呆道:「大薩滿!」
只見不知何時,大薩滿已站在了她的身後,隨同而來的還有那位白袍老者。
大薩滿深深看了一眼刁小四,緩緩開口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屋裏屋外黑潭部落的族人瞧着刁小四盡皆呆了,這小子……怎麼就成了大薩滿的朋友?
「孫老……神醫!」刁小四也呆了,他驚喜交集地望着大薩滿背後站着的白袍老者,總算看在紫蘇的面子上,把幾乎脫口而出「老頭」兩字生生給咽回了肚子裏。
白袍老者哼了聲道:「你小子,天生是個禍害,到哪兒都是個禍害!」
刁小四愣愣地道:「您可別冤枉人,天底下再沒比我更老實的傻小子了。在藥王谷我被人抽走那麼多血,都沒一句怨言。這回萬里迢迢跑來漠北,還不是為了找您?」
孫思邈沒理他,問道:「你見過紫蘇了,她還好麼?」
「見過,我就是陪着她一塊兒來找您老的。您放心,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我老婆,我的老婆誰敢動?孫……爺爺,您也知道,我對紫蘇情深似海,怎能瞞着她另娶別的女人?有了紫蘇,就算是天仙姐姐下凡來嫁我也不稀罕。」說着話故意瞟了眼葉朵。
孫思邈面色稍緩,望向大薩滿。大薩滿微微一笑道:「刁公子,你的意思我已經完全明白。可不管怎麼說,你私闖永息之谷在前,冒犯葉朵俟斤在後,我們翼智逆釋督的子民,是忠誠為他守護聖潔墓園的神聖鬥士,豈可褻瀆,所以……」
刁小四心裏「咯噔」一下,悶聲道:「那麼,依照一隻溺死肚神經守墓者的規矩,老子是該被烤了還是剁了?」
大薩滿笑了笑道:「看在孫先生的面上,我可以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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