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啵!」當金箭命中目標的一瞬,所有人憋了許久的一口氣不由自主地長吐出來。
但隨之便是心中產生了無數的愕然,無數的震驚,難以置信地望着被那支金箭射中的人,全場死寂無聲針落可聞。
李秀寧的心神恍惚了下,迷迷糊糊地感覺到髮髻里似乎被插入了什麼東西——什麼,頡利選了我?
這個念頭從腦海里甫一冒出,她便驚呆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頡利可汗。
頡利可汗依舊是唇角帶着冷笑地放下弓與箭,看也不看李秀寧,重新在王位上落座。
會不會射偏了?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除了義成公主。
她的神情這一刻看起來很是張揚,幾分得意幾分譏諷,目光瞟向素羅。
素羅卻仿佛對彩台上發生的事毫無興趣,只是和身邊那個該死的突厥年輕人輕輕絮語,眉宇間充滿柔情蜜意。
另一廂的劉文靜捻須而笑,心下卻也驚駭於義成公主呼風喚雨的本事。
劉黑闥面色鐵青,悄悄看向端坐不動的突利,卻失望地並未從後者的表情中察覺到任何的端倪。
對突利而言,這樣的結果深深令他失望。
頡利可汗屈服了,義成公主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他再一次被自己的母親拋棄。
頡利,終究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又往往是軟骨頭的代名詞。
錯過了今天的機會,他不得不繼續隱忍,並要時時刻刻防備頡利可汗對自己下手。
慕容小白忽然輕移蓮步來到呆如木雞的李秀寧面前,微笑着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她,附在耳邊輕聲道:「你成了新可敦,是不是應該開心一點?」
如此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擁抱美女的機會,小白公子又豈能放過?全當是這段日子辛苦排練的額外報酬了。
李秀寧無動於衷,眼望柴紹,心裏千頭萬緒亂成了一團。
突然,突利魁梧的身影從人群里闊步而出,來到頡利可汗的王座前單膝跪地,朗聲說道:「李秀寧乃有夫之婦,請大汗收回成命!」
李秀寧一怔,沒有想到第一個出頭抗命的竟然會是突利。
頡利可汗眸中厲芒一閃,淡淡道:「你在質疑我?」
突利不卑不亢道:「不敢,但此刻李秀寧的丈夫柴紹便坐在場中。大汗若強奪其妻,恐非王者之道。」
話音落下,不少突厥貴族和部落首領也紛紛離座跪拜道:「求大汗收回成命!」
沒等頡利可汗開口,黑壓壓的數萬人也開始下跪,異口同聲道:「求大汗收回成命!」
頡利可汗的面色變得難堪起來,他明白這是突利故意給自己下了個絆子。如果他堅持要立李秀寧為可敦,不免會落下罔顧民意強奪人妻的惡名。但事到如今,他還有更好的選擇麼?
「大膽!」頡利可汗臉一沉,呵斥道:「要嫁本汗為妻,是李秀寧心甘情願之舉,哪來的強奪?突利你當眾指責本汗,可知罪?!」
突利不慌不忙道:「即是心甘情願,又為何與他丈夫藕斷絲連,昨夜幽會於河邊?」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愈發憤怒了。他們本來就不對李秀寧報以好感,心目中新可敦的人選早已屬意他人。現在聽說在冊立可敦的前夜,李秀寧居然還和原來的丈夫私下約會,這不是赤裸裸地在打突厥人的臉麼?
倘若從此突厥可汗頭頂上綠幽幽地閃光,所有人豈不跟着一塊兒丟臉?
義成公主漠然開口道:「李秀寧夜會柴紹,是我安排的。夫妻一場欲要話別,也是人之常情。何況當時有我身邊的女侍陪同,幽會二字不知從何說起?」
突利的心一沉,知道義成公主是在向自己發出警告。假如他不識好歹一意孤行,必然會遭到雷霆鎮壓。
好在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了。請大汗恕罪!」說罷向頡利可汗躬身一拜,以頭叩地長跪不起。
就當所有人以為這段小插曲會到此為止的時候,突聽有人高聲道:「我不答應!」
一雙雙目光驚愕注視下,柴紹拔身而起走向彩台,大聲道:「秀寧是柴某的妻子,世上豈有將妻子拱手讓人的道理!」
突利聞言頭垂得更低,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義成公主面容霜凍,低喝道:「來人,將他拿下!」
兩隊突厥武士應聲出列,拔刀迫向柴紹。柴紹視若未見,凝視着愕然望向自己的妻子昂首向前,二十餘名突厥武士蜂擁而上,攔住柴紹去路。剛準備動手將他拿下,猛見兩道金芒電閃,鏗然有聲插入地面,正是李逸風的兩桿萬勝不敗金槍。
嗡嗡槍桿顫鳴聲中,李逸風冷冷一笑擋在突厥武士面前道:「不想死的,都給本公子滾回去!」
突厥武士哪裏會不認得李逸風,曉得他是黃庭宗宗主和素羅可敦的寶貝兒子,能不惹千萬別惹,不由一陣遲疑。
趁這當口,柴紹已來到彩台上,當着千萬人的面伸出手道:「秀寧,我們走!」
話音放落,義成公主身後驀然掠出一道人影,形似鬼魅直撲柴紹。
「咻!」一箭破空,看不見的箭矢裹挾着摧枯拉朽的可怕殺氣射向來人眉心。
來人大吃一驚揮袖卷拂,「啪」的爆響將箭矢盪飛,半截衣袂竟也應聲炸裂。
他凜然望向台下箭矢射出之處,就見陪伴在素羅身邊的那個突厥年輕武士慢條斯理地放下魔弓,看着自己道:「倚蘭居士龍宿是吧,下一箭老子就沒這麼客氣了。」
「刁小四!」秦濯心站在義成公主身後吃了一驚道:「就是他!」
刁小四哈哈一笑,望向義成公主道:「老虔婆,李秀寧是我嫂子。你逼她嫁給頡利可汗,有沒有問過我哥的意見?」
義成公主陰冷的眼神射向刁小四,竟似比他剛才發出的那箭更加凌厲兇狠,徐徐說道:「也好,既然來了就一起留下。」
刁小四在義成公主「陰照箭」的威懾下若無其事,拍拍素羅的肩道:「有人要你老公留下來,你答不答應?」
素羅可敦忍住笑道:「我當然不答應!」
亂了,在場人的腦子全混亂了。
刁小四一箭逼退日宗四大法王之一的倚蘭居士龍宿已經夠教人震驚的了,沒想到,他還和素羅公然以夫妻相稱,而素羅可敦竟也含笑承認!
唯獨義成公主面色微變,隱隱約約猜到了某種可能,可是無論她的靈識如何一遍遍刷過刁小四的身子,卻始終察覺不出李岱墨的氣息。
刁小四得意洋洋地道:「好了,突利小可汗不答應,柴駙馬不答應,黃庭宗也不答應,我這兒已經有三票了。」
「還有我,」雅蘭黛忽然從刁小四身後站起,打開封印體內頓時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雄渾氣勢,淡淡道:「日宗也不答應!」
「雅蘭黛?!」龍宿驚詫地凝望雅蘭黛,冷笑道:「很好,你終於現身了!」
這時就聽唐子畏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結結巴巴道:「我們無藏門……部分不答應!」「啪」,後腦勺上已經重重捱了李霜妃一巴掌。
這一連串變化兔起鶻落,看呆了所有人。普通的突厥牧民渾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否決李秀寧冊立慕容小白,不正是大家的心聲麼?於是有膽氣豪壯的,也紛紛叫嚷道:「不答應,不答應,我們全都不答應!」
亂了,亂了,統統亂了,原本隆重盛大的典禮,被刁小四一箭射得七零八落。
彩台上的李秀寧此刻卻對發生的喧鬧渾然不覺,她的眼睛裏只剩下柴紹的身影。
忽然,一隻手在她身後輕輕一推,慕容小白低笑道:「快去,還等什麼呢?」
李秀寧芳心一顫,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邁出了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十幾丈的距離,一步步走來仿佛走了一生一世,終於又回到了熟悉的溫暖懷抱。
淚水潸然而落,她的心不再糾結,哪怕真的就要死了,此刻也是幸福快樂的。
看到台上李秀寧伏在柴紹的肩頭痛哭失聲,許多牧民反而寬恕了她。顯然,李秀寧是被逼迫的,當然也有不少鄙視她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人。
義成公主的臉上殺氣嚴霜,死盯着刁小四、素羅和雅蘭黛,齒縫間緩緩吐出兩個字道:「拿下他們!」
一語甫出,不等突厥武士領命,猛聽頡利可汗嘿嘿一笑大喝道:「好像我才是突厥的大汗吧?」
義成公主的眉毛挑了挑,陰冷的臉側向頡利可汗,沒有說話。
頡利可汗高踞在王座之上,冷笑着與義成公主對視,高聲道:「柴紹,既然你們夫妻恩愛難以割捨,本汗便網開一面不追究李秀寧欺詐之罪,准你與她同返長安!」
義成公主的目光漸漸淡了下來,唇角的譏誚重新泛起,臉上漸漸被一層暴風雨來臨前的滿天陰霾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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