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四回到馬廄時,小雅正在給大黑馬上草料。小丫頭永遠都那麼勤快,仿佛沒活兒干就會渾身不得勁兒。
刁小四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心裏琢磨如何哄她繼續留在駙馬府。畢竟自己要去的地方,連花妖娘和風無衣都不願參團,如果再帶上小雅那他們就成北海工作考察團了。
小雅似乎察覺到有人站在自己的背後,一邊回頭觀瞧一邊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看到是刁小四回來了,她欣喜說道:「哥,你見過公主殿下了?」
刁小四點點頭,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蛋兒道:「我先睡一覺,晚上找你有話說。」
小雅乖巧地替刁小四打來一盆水。刁小四胡亂抹了把臉,精疲力竭地回到小屋裏倒頭就睡。
他早就支撐不住了,儘管先前一把一把像吃炒豆子似的將各種靈丹妙藥往嘴裏塞,又有諸天星陣在體內流轉不息疏通經脈生津培元,可王玄應的拳頭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捱得起的。
不過將那傢伙的指南車和二十四天道節氣劍一股腦搶到了手,刁小四的心情還是非常愉悅的。他將二十四天道節氣劍放進了萬界佛缽里溫養,等啥時候自己傷勢痊癒有精神頭了,再慢慢抹去王玄應烙在劍上的靈印,從此以後它們就可以正式改姓刁了。
可是他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身上的傷巨痛難忍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明明疲倦欲死,腦袋裏卻異常興奮,亂七八糟的念頭和想法如同趕集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就是不肯讓刁小四舒舒服服消停會兒。
他尚未完全消化突利透露給自己的信息。以他的直覺,相信突利沒有說謊。
但她為什麼不來找自己?即使不曉得他喬裝改辦成了一個家奴隱身在單雄信的府里,卻也大可不必住進代王府中,和一個突厥土鱉混在一起。
「有緣再會。」這是金城公主留給他的紙條上的話,難不成自己跟她真的沒緣?明明兩個人都在洛陽,甚至曾經近在眼前,卻又咫尺天涯失之交臂。
不過,自己好歹算是見着人了,誰規定兩個人一定得臉碰臉眼對眼才算再會?由此可見他和她果然是有緣啊,那麼大的洛陽城,那麼夜的黑燈瞎火,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這不是有緣是什麼?
何況如今終歸是知道了她的去向,比起一開始的漫無頭緒不曉得好多少。更妙的是,她和紫蘇都去了漠北,這不正方便讓自己一箭雙鵰左擁右抱……
想到這裏,刁小四的心情登時如柳暗花明,漸漸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地,他忽然發覺小雅躡手躡腳走進屋裏,在他的床榻前俯下身來,小心翼翼地脫去了鞋襪,又拉過一層薄被蓋住半身。
刁小四假裝睡着,發出一陣鼾聲。小雅又從外面端了盆清水進來,輕手輕腳地解開衣襟想幫他擦拭身子。
頓時,刁小四身上的一處處劍傷、拳傷無所遁形,橫七豎八地暴露在了小雅的眼前。
小雅一聲低低驚呼,怔怔地望着刁小四身上的傷。
這些傷口早已處理過,有些還上了膏藥,但看上去依舊十分嚇人。
刁小四繼續裝睡,咕噥了兩句夢話翻轉過身背對小雅。
小雅一省,見刁小四轉身接着睡,確定他並沒有被自己驚醒,於是從銅盆里拿起毛巾擰乾細心地擦拭起來。
毛巾是溫熱的,熨帖在背上十分舒服。小雅的動作很輕柔,一點兒沒有觸及到他的傷口。沒過多久,刁小四便真的睡了過去。
在他的體內,諸天星陣自然而然進入到先天之境中汩汩綿綿地運轉不息,早先服下的那些靈丹妙藥的藥力也開始逐漸揮發,使得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等睡醒過來,刁小四驚訝的發現窗外的天色大黑,隱約還能聽見幾聲狗叫。
小屋裏一燈如豆,小雅靜靜跪坐在刁小四的床榻前,用一雙小手支着臉蛋兒,也不知就這樣待了多久。
刁小四試着運轉體內星氣,這一覺的效果不錯,功力恢復了五六成,傷勢也好了不少,至少已經不覺得疼了。
「哥,你醒了?」小雅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道:「足足兩天都沒醒過,你真能睡。」
「兩天?」刁小四愣了愣,迷惑道:「蘭頭兒呢,他有沒有拎着皮鞭衝進屋裏想把老子從床上抽下來?」
小雅微笑道:「蘭頭兒來過幾回,見你沒醒便走了。」
刁小四狐疑道:「不對啊,這不是他的性格。啥時候馬蘭頭兒變成馬蘭花兒了?」
小雅噗哧笑道:「哥,你忘了——公主殿下不是讓你休息兩天麼?」
刁小四恍然大悟,難怪馬蘭頭兒那麼好心,敢情是聽了玉華公主的話。
小雅從袖口裏掏出兩個用油布紙包着的饅頭,問道:「哥,你餓不餓?」
刁小四接過饅頭咬了口,乾巴巴的不好吃。駙馬府的廚子都是勢利眼,做給主子吃的和做給下人吃的,簡直就是兩種口味。
他三口兩口吞了下去,胃裏總算填了點東西。小雅又倒了杯涼水遞給他,刁小四咕嘟咕嘟一氣喝光,抹去嘴邊的水漬摸摸肚皮道:「舒服。」
小雅甜甜一笑,卻並不開口問刁小四的身上哪兒來的那麼多可怕傷口。
她一向都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哪怕心裏再是好奇,也絕不會多嘴多舌惹人討厭。
刁小四坐起身,舒活了幾下筋骨,尋思等過幾天戰鬥力恢復了,是不是尋個機會把突利偷偷弄死,然後栽贓給王世充。就算沒人相信他是兇手,也能添點兒堵,說不定搞成個走火入魔那就最好不過。
忽聽小雅問道:「哥,你昨天晚上原本想對我說什麼?」
刁小四被小雅這麼一提醒,立刻想起了自己要離開洛陽前往北海的事。
但面對這小丫頭近在咫尺的清澈目光,話到嘴邊轉了幾圈還真有點兒難開口。
小雅被刁小四的眼睛盯得俏臉生暈,羞澀地低下頭,小手無意識地搓弄着衣角,輕聲道:「哥,如果我說謊騙了你,你會不會生氣?」
刁小四怔了怔,笑道:「那要看你是騙財還是騙色?」
小雅的臉頰更紅了,聲音小如蚊吶道:「其實……我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
「你知道?」刁小四訝異道:「那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
「因為……我怕那個老和尚會派人到我家去把我抓回來。」小雅面露驚悸之色,聲音微微發顫道:「他們像神仙一樣能夠在天上飛,還能一拳就打死草原上最兇猛的惡狼……」
「草原上?」刁小四道:「草原上不全是蠻族的遊牧部落麼,哪兒來的村莊?」
「哥,這回我真的沒騙你。我家就住在草原上一座靠着大湖的小莊子裏。」
小雅見刁小四不信,急得眼淚汪汪道:「莊上住的都是和我一樣的漢人。我們很少跟草原上的人往來,也不願意離開莊子到外面去,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刁小四可不會隨隨便便就教小丫頭的眼淚給騙倒,問道:「既然是這樣,他們又為何要大老遠地把你抓到洛陽來?」
小雅不停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問他們。」
瞧她快哭的模樣,刁小四明白也問不出啥來了,嘆了口氣道:「那你想不想家?」
小雅也不回答,垂着頭用雙手捂住臉,一雙肩膀輕輕地抽搐着。
刁小四伸手輕撫她頭上的黑髮,說道:「算啦,誰讓老子是你哥呢?我送你回家。」
小雅聞言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望着刁小四淚珠在眼圈裏打了個轉兒,到底還是流了下來,卻顫聲道:「哥,那很危險。我們得穿過一望無邊的大沙漠,草原上還有很多吃人的狼群。」
刁小四用手背抹去她臉上的淚珠,笑了笑道:「放心吧,哥不怕狼,哥是屬老虎的。」
說干就干,刁小四當即拉着小雅去找蘭福。
蘭福在自己屋裏已經睡下,聽到敲門聲躺在床榻上沒好氣地直罵娘。
刁小四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踹門而入,把這傢伙從床榻上拖了起來,告訴他自己要送小雅回家。
興許被刁小四騙得多了,這回打死蘭福也不肯相信,最後還是小雅出面,才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還掏出一串銅錢送給他倆作盤纏。然後不好意思的說今晚喝酒把剛發的工錢全輸光了,不然還能再多給點兒。
刁小四不客氣地將那串銅錢塞進兜里,知道自己這一走很可能就不會再回來,想了想拿出張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用處的土遁符來,遞給蘭福道:「這是小時候一個老神仙送的,萬一遇到危險,用火摺子點着它就能往土裏鑽。」
蘭福嗤之以鼻,隨手把土遁符往床榻上一丟道:「這種糊弄人的玩意兒,老子見得多了。算了,看在你小子還有點兒良心的份上,我先收着。」
刁小四不由為之胸悶,很想現在就把蘭福塞進土裏,等過個百八十年再挖出來,說不定也能算件出土文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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