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殺神 第一七三章 出賣（中）

    「什麼？」那些士兵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遺憾地告訴你們，被出賣的還有北方軍。」約克淡淡地說着，那口氣，如同在訴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根本不像一個被出賣而陷入絕境的人。

    那些隨行的普通士兵們面如死灰。

    「你們先出去準備應戰！」安娜揮了揮手，士兵們點點頭，魚貫而出，在奧遜甲外召喚出各自的奧遜甲，擺成防禦用的球形陣。

    仿佛沒有看到士兵的離去，約克繼續自言自語：「引誘我出來，也就是把將領和士兵分開，嗯，這是軍事上的常識吧。在滅了十萬大軍之後，我一直在想『現在落於下風的不正是卡扎克嗎？』哼！我早就應該想到……卡扎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國家。看來我還是太嫩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對於政治家、國王什麼的來說，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什麼是不能出賣的。現在看來，應該朗斯城也危險了吧，克凡軍部也投向了卡扎克。」

    遙望天空，淡淡的月色透過厚厚的水汽照在約克的座駕上。透過奧遜甲雙眼灑入的淺淺光線，約克看到了那個在朦朧水汽包圍下的月亮。

    慢慢地，慢慢地，一陣久違的肅殺之氣在他身上緩緩飄出。

    「有一個月了吧？」

    「嗯？」對於約克莫明其妙的話，安娜只能隨口應和一聲。

    「是不是我一個月不殺人，我的名字就會被遺忘呢？還是說，出賣我的代價太輕了呢？」口中呢喃着，在朦朧中，時間又回到了七年前，憶起那段他獨自一人躲避着追殺者而過着顛沛流離生活的日子。

    約克幾乎是無意識的說着：「邁克爾大哥死了，我本能地尋找了一個比他年紀稍大的哥哥作為依靠，他叫做賈巴爾。那家好心人收留了我，沒有嫌棄我來歷不明，沒有嫌棄我白吃飯，把我當成他們第二個兒子來撫養。可是，當日子安定下來之後的一天，他們看到了通緝令。他們嘴裏說着不會出賣我，可是到了晚上，一向慈祥的叔叔拿着刀撲上了我的床！阿姨拿着繩子也沖了上來。只有賈巴爾吃驚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站在房門口。但是，他沒有幫我，任由叔叔阿姨對我亂來。如果不是我發狠奪下刀子，刺死了叔叔，把阿姨和賈巴爾嚇壞了。後來都不知道會怎樣？」

    「你殺了他們嗎？」安娜輕聲問。

    「唉。」若有似無的一聲極為輕微的嘆息溢出了約克的嘴角，約克慢慢垂下頭：「這個問題你不該問。」

    視界中的敵人，明明越逼越近，約克卻好似把他們都當做透明，一點都沒有理會，仍在自顧自地說話：「明明已經被連續的背叛弄怕了，七年前就暗自發誓不再相信任何人，要以他人的生命鋪平我的復仇之路。可是到了最後，我還是選擇相信克凡，加入克凡，結果，是我分量不夠重吧，又一次被人背叛了。」

    輕輕躺下，約克繼續着這種恍若無意識的呢喃：「加入克凡後，在這些年輕人身上，頭一次，我看見了許多充滿朝氣，充滿理想的臉孔。他們不是為了仇恨而戰，不是為了破壞毀滅而戰。他們是為了守護重要的人、重要的東西戰鬥。不是我所見慣了的那種因高額賞金顯得狂熱的紅臉，也不是面臨死亡時因恐懼而扭曲的面孔。」

    「在打敗卡扎克的十萬大軍後，頭一次，我感受到了尊敬，感受到了關心，感受到了士兵們由衷的愛戴。整整一個月，我一個人都沒殺。我一直在想，若是在我成功復仇後，跑來克凡，成為人民的守護神。這樣的生活，或許不錯哦。畢竟，克凡養育了我七年，在這裏，我還遇上了老頭，還有其他的鄰居……」說到這裏，約克左手不自覺地一伸，攤開的掌心中，一道深黯的黑色光芒發出，淡笑道：「也許沒人肯相信，不，甚至連我自己都不一定會相信。誰又會想到，大名鼎鼎的百手死神之子，現在的深淵殺神約翰·沙洛，『諸界的毀滅者』的擁有者，竟然真的想向一個平庸的國家效忠呢？」

    「呵呵……哈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就像是着魔，約克無法控制自己似的發出了一陣旁人難以理解的大笑聲，而且好像是越笑越是開心的樣子。

    但是……

    約克的眼角掛了一滴大大的、晶瑩剔透的淚水。

    笑中有淚！笑聲中夾帶着絲絲瘋狂與落寞！

    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向一個國家效忠，甚至想把自己的師傅、自己的朋友、自己的部下都託付給的那個國家……無情地出賣了自己。

    這感覺……真他媽的一點都不好受！

    安娜什麼都沒說，睜大美麗的眼睛，靜靜地看着約克，一言不發。

    好不容易笑完了，約克把手交叉放到腦後，微笑道：「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想笑而已，只是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天真！」

    良久，仿佛要迎合即將到來的慘烈戰鬥，月光開始越發淺淡了，似乎在水汽層之上的天空中，有一團象徵死亡的烏雲遮住了月亮。整個天地開始陷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

    笑完了，說完了，約克站起身子，走出艙門。安娜寸步不離地跟在了他的身後。眼前，被一個整編軍團包圍的護衛隊顯得異常孤單。

    雙方的兵力比是1：100。

    「兄弟們，對不起了！留下你們的遺言吧，如果我能活過今晚，我會盡力幫你們做到的。這……是我最後的仁慈了。」對着隨行的士兵，約克如此說道。

    但是士兵們卻一起搖搖頭，領頭的隊長笑了：「元帥閣下，遺言什麼的，我們一早就寫好留在家裏了。我們只想說，能夠跟天下無雙的百手死神一起戰鬥，我們深感榮幸。」

    死神嗎？

    對！沒錯！死神的兒子，也只能是死神！也許，在大哥和母親的大仇得報之前，我命中注定只能為仇而活，也只能是瘋狂的殺神……仁慈、對朋友的關懷、關心……對不起，我做不到！

    我，想通了！

    我不是什麼慈悲聖人！更不是什麼救世主！我，僅僅是一個高舉復仇之刃的死神。僅此而已！

    殺一人是兇手，殺百人是屠夫，殺萬人是英雄。那麼好吧，卡扎克，既然這是你的理論，我就做古往今來最大的英雄好了！

    用銳利如隼的目光掃過全場後，一股恍如遠古惡獸的狂暴氣息開始從約克身上爆發。驚天動地的殺氣，在約克的吹鼓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上攀升、攀升、再攀升。這種仿佛把整個地獄硬生生拖到現世的恐怖殺氣，終於讓這支沉默的軍隊有了騷動。

    「來吧！就讓我看看，天下第一強國卡扎克專門為我準備的歡迎儀式有多隆重！」說罷，隨着約克口中發出的清越嘯聲，一架身形並不算龐大的鯊魚奧遜甲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吼——」一聲奇特的嘶鳴發出。

    霸海巨鯊是不會有這樣的聲音的，這聲音亦人亦獸。當約克心中的清嘯傳到奧遜甲，再傳出去時，就變成了近乎於遠古時代巨龍的吼聲。周遭的水汽在這一吼聲的掀動下，爆發出海浪一樣的水霧，即便是近千米外佈陣的卡扎克甲士都能感受到細雨一般的水霧撲面而來。

    嘯聲形成了回音，就像跟隨着蜂王衝出蜂巢的蜜蜂推搡而出，一撥又一撥，下一瞬，仿佛所有的音量都堆積在一起，如同暴風中的巨浪澎湃不息。

    這份氣勢，很多人終其一聲都無法碰到，更不要說擁有了。

    安娜以及在約克身邊的士兵儘管不是巨鯊威壓的對象，也同樣能感受到這份狂潮一樣的霸氣。今天，想必是九死一生了。可聽到這嘯聲，感受到巨鯊身上這份八荒六合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似的傲然氣勢，他們心中竟同時生出一份此生無憾的恍惚感。

    他們僅僅是恍惚，對面的敵人則是不折不扣的遭罪！臨戰狀態的巨鯊，本來就是霸海級的怪物。在霸海一級的沙洛推動下，配合上約克那巨大得過分的超然靈力，哪怕只憑着那股懾人的氣焰都讓他們受不了了。再一嘯，隊伍中靈腦稍弱的甲士，只覺得耳朵里爆發出一連串巨大的炸響，緊接着他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靈腦傳來一陣刺痛之後，整個靈腦如同消失了似的，無論怎麼呼叫都沒有反應。

    甲士們滿頭大汗，他們知道，自己的靈腦完了。靈腦本來就是衣服在人的靈魂上面的特殊靈體。現在，沒開打就被對方震得魂飛魄散，那……還用打嗎？

    「閣下，真的很威風！我開始明白，為什麼你能憑一己之力攔住十萬大軍的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