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洗滌過的蒼穹愈發湛藍,光線堪破薄薄雲層,不再似伏天兒的悶熱,也未至秋意薄涼,徘徊幾聲空茫鳥鳴,只覺溫煦愜意。
寥寥幾筆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暈開房內淡淡的藥香,塌上那張尖削俏麗的下巴,線條似繃了繃,縷縷光線綻出的一圈圈斑斕漂亮的光暈,停滯在他臉上,雪色的長睫輕輕抖開一場繁華落雪,眼神有一瞬的惺忪迷茫。
爾後,御雪欲起身的動作一僵,狐疑的撩開衾被一探,瞳仁霎時微縮起,不禁吸氣。
她就如同掛在他身上的樹熊,也不知是個什麼睡相非以衾被將自己捂了個嚴實,是以他一時不察被子裏竟然還藏了個人。
她這是何時又偷偷爬到他床上來了!
隱隱覺得腰發酸,又看她那個抱着自己一臉饜足捨不得放手一般的睡相,他臉色紅白交錯一陣,可到底怎麼的還是沒理清,卻是皺了眉,一時緘默,空望她一張熟睡的容顏,她豈知她已似落在畫卷里?
他在她心中卻怕總站在別人的影子下,又何苦作這個捨不得的表情來哄他這一陣空歡喜。
朦朧的思緒開始努力回憶,像是記憶被誰掏空了一部分,零零碎碎憶得她迷離的喚御雪,做……
氣息頓了一下,他瞅她一眼,廉恥二字她到底懂不懂,斂着快要吐出喉嚨的心跳,撐起身子坐起來,貓手貓腳地掙開她的束縛,實在是有點難度,這隻手一撥開,那隻手又攀附上來。
他弄了半天,額頭都沁了一層薄汗,倉惶匆忙的下塌在滿地狼藉中找了自己的衣袍穿上,還未來得及系好腰帶,目光觸及那張不知何時被揉的皺巴巴的絲絹,那個被凌亂針腳補好的『秦』字,赤紅得扎眼。
他小心揣回衣內兜里,又轉身撩開她的發,將衾被往她身上攏了攏,這極輕的動作也是叫她眼皮下的眼珠子一轉,幽幽轉醒了。
四目相對,她鳳眸中還殘餘混沌的睡意,須臾,他猛的彈開一丈遠,嗤道「沒見過你這麼沒臉沒皮的,盡作些偷雞摸狗的事兒。」
秦無色這回才算真清醒了,不疾不徐的坐起身,斜一眼滿地的不忍看的狼藉之態,定睛四處找了找,那一條長長的帛巾竟然一角掛在房樑上,孤零零地飄啊飄的。
她眼珠亦跟着那飄蕩的帛巾來回打着轉兒,「你扔的倒真高,手法稱絕啊。」
他順着的她的視線望望天,神情滯在臉上,那是他一時興起扔的麼?
不記得了,他輕盈一躍坐上窗欞,斜靠在欄杆處,拉開了距離,也似乎這裏的空氣才叫他覺得沒那麼窒息,輕笑,「這幾日我真快忘了還有你這麼個人了……」
他眸底卻是流動着難察的落寞的,她也快忘了吧,秦晟煜醒了,少他一個,不少。
秦無色搭在小腹上的手緊了緊,一隻手探出衾被,翻手間,一道銀芒掠過,將那捲帛巾帶了回來,有條不紊的着衣,「我昨夜說的,你都不記得了?」
他繃起漂亮的下頷,他倒是記得一句,冷哂一聲,「不記得。」
她將鞋靴穿好,抬眸瞥他一眼,他腰帶未系,垂順如水的緋色衣裾微微向兩邊敞着,偶能瞄到一雙修長皙白的退,有一搭沒一搭的晃得人眼花。
惹眼銀髮逆着光線,她亦察覺他眸帶幾分乏色,他已經多日不曾顯露過流沄那一面了,突然再度病發,或許多是這幾日情緒不穩造成的。
他就見着她一語不發的推門而出,一股慍惱襲上心頭,她她她……不是臉皮夠厚麼!
就抵她個一兩句,她便這麼走了,他垂下長睫,唇角噙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喉嚨泛酸,「走了麼,也挺好……」
足尖落地,輕如貓態,他一腳踢開那些個不知怎麼弄得滿皆是的瓶瓶罐罐,全然不顧那些藥丸子有多麼千金難求,在桌前坐下來,須臾,又雙手交疊伏在桌上,再爾後,又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如削的肩頭微顫。
不知光線換了幾輪方位,直到一聲巨響驚得人險些彈跳而起,他才抬起下巴,朝門處望去。
視線略有些朦朧,恍恍惚惚像是夢境不實,畢竟這樣的傻夢他做的夠多了……
秦無色折回房內,手中的碗砰的一聲落在他眼皮底下,那些個湯汁灑了少許出來,灼得他皺眉噝了一聲。
「你有病是——唔!」他話還未說完,她抬手一隻勺子塞進他嘴裏,本就在眼眶裏隱忍不落的淚,這會兒全被燙得滾落出來,順着他漂亮的輪廓蜿蜒。
她眼也未抬,就着他身旁坐下,說的漫不經心「不是喜歡吃這個?」
他一手撥開她,那勺子落地啪的一聲迸碎開,幾聲吸氣,「你想燙死我是不是?」
「是。」她睨一眼地板上碎成瓷片兒的勺子,切齒道「死了倒好。」
他咬着牙,舌頭是估計燙出了泡,那叫一個疼,一肚子的火氣也不見她看一眼,她的視線只落在地板上,他懶懶的瞟了一眼那碎片兒,又轉眼落在桌上那隻瓷碗上,醇厚濃郁的酒氣撲鼻,嗆得人頭直發昏。
那湯汁里一粒粒錯落不一,丑不拉嘰的糰子,他擰起眉,這手藝還能進平南王府當廚子當真不敢恭維,嗅這味兒,估摸全拿酒做菜了,半點水也不摻的。
狐疑的又瞄她一眼,她臉上還殘餘些零星白麵粉,頭髮絲兒上也有幾點白白的,居然還有點莫名似緊張的情緒,「你……你做的?」
她視線終是從地面挪開了,「還記得你來蒼都找我時,為了死纏上我當街撒了什麼謊麼?」
他雙眸一瞠,呵,什麼叫為了死纏上她?
她盯着他一雙脈脈美目,一字字道「你就是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他。」
「神神叨叨……」御雪不明所以的笑哼一聲,不經意瞥到她頗有幾分嚴肅的神色,倒是稀奇罕見。
然而她這是什麼動作,吃壞肚子了怎地?
「你……到底什麼意思?」他聲線有些顫,覷着她扶住小腹的動作,這……
「呵……這話聽着矯情膩味,可不說還真是難解一口氣。」她深吸口氣,一個起身一個抬腳,將本就化成碎片的物事生生踩成一堆齏粉,「拋妻棄子,薄情寡義。」
他旋即閃身斷她去路,知他輕功了得,但她一掌就能拍飛他也是事實,然而他怔着不敢置信神色,一雙漂亮極了的眼瞪的老大,「你真的……有了?」
他都還是個毛孩子,秦無色隱隱頭疼,估摸這小東西要是像他就更頭疼,她這分明是帶倆孩子!
「還有,你說誰負心,呵……倒是奇聞,負心負心,你有心可負麼!」見她不答,他這脾氣又上來了。
「我以為在玄清後山已經說的夠清楚了。」她一副懶散極了的模樣。
他微詫,似乎忖度了不少時間,才伸手想要去扣住她的脈門,指尖驀地一顫,他覷着她,突而眉心一擰,斥道「昨夜你還敢偷偷跑來非要……。要……」
他說不下去了,橫她一眼,「這才不足一月,你就是再怎麼想和我……咳……好歹也等三月胎穩。」
「……」秦無色眼角訕訕的一抖,這會兒,她覺着他真跟秦宣似的,讓人不敢反駁,手腕轉了轉,他的動作還真是好生強硬,誓有不鬆手的意味,雖然她稍微再用點兒力便也能掙脫,卻並未動作。
這變化太快,霎時她就成了做錯事那一個,要是讓他知道,之所以小東西會這麼弱也是她的失職……
所以才做了酒釀丸子給他麼。
他盯着她許久,像是頗無奈,抬手間,她略微往後挪了挪,他不禁勾唇想笑,指尖拂過她發梢的麵粉,像是發現了另一片天地,「咦,你也會知錯?」
這人,蹬鼻子上臉了,她眸光遽沉,抬眸時他便突而伸手將她摟住,她一時真沒反應過來。
他聲線如流沄時那般淡柔,來回蹭着她的鎖骨,卻難以抑制的喜悅,「要備些什麼,我以前看到那些小孩兒都有虎頭靴,說是辟邪的,繡的倒是漂亮,呵,虎頭虎腦也不算難看,還有……」
他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叫人不忍打斷,何況,他的表情,眉宇舒展,眼神放柔,雖說暴躁時讓人生火,這相貌總歸是生的讓人移不開眼。
孩子像他的話,就單樣貌倒是不錯的。
「王爺,這兒是色兒的朋友所住的房間,還是不要……」蘇紅琴的聲線驀然在門外響起。
「昨夜當值守門的張彪說,親眼見着他回來過,既然不在沁竹園,那就一間間的搜!」
秦宣的聲音,着實叫秦無色背脊一涼,推開御雪,她在門被其他人撞開之前率先推了開來,一笑,「父王。」
御雪慌忙折返屋內尋着腰帶拾綴自己,而秦無色出門後一抬眼,便瞧着蘇紅琴擠眉弄眼的似跟她使什麼眼色,反觀秦宣,他緊抿着唇,一搓鬍子突突地跳動着,太陽穴亦隱有青筋暴跳。
他就一身簡潔藏藍便服佇在園中,身後跟着幾十護衛,似乎一時氣結,好半天兒,才怒吼一聲,「你把晟煜藏在哪一間房了?」
秦無色心下狠狠一提,斜睨向蘇紅琴,她倏地搖頭像是示意與自己無關,斂下心神,「父王說什麼呢……」
「還敢狡辯!」秦宣厲聲打斷,直吹鬍子瞪眼,不可謂不是怒不可遏,「眼下汝南別院已被禁軍層層包圍,若非鐵鐵坐實此事,皇上會無端下令包圍本王的別院?」
秦無色眉心猝然一蹙,秦宣見她模樣更覺事實如此,一揚手,「你們,搜遍整個院子,把小郡王找出來,送回郡王府。」
「你們敢!」秦無色鳳眸一眯,直叫一眾人一時躊躇不敢輕舉妄動。
秦宣暴跳如雷,喝道「本王還沒死,到底才是平南王府的主子!」
驚得眾人趕緊四散而去,他目光絞着秦無色,恨得牙痒痒,「你向來胡鬧本王從不曾真的管束你,私藏郡王是什麼罪你難道不知,你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這段時日郡王失蹤皇城人心惶惶,你大婚在即,這個節骨眼上給本王添亂!」
「王爺,少說兩句嘛……」蘇紅琴不禁吱聲兒,到底做了虧心事般少了幾分底氣。
「你也好意思替他求情,這都胡鬧到什麼份兒上了,他真以為這只是小孩子躲貓貓,如今叫皇上命禁軍圍了本王的別院,本王還要不要見司徒相,要不要見十三皇弟了!」秦宣氣極,最重要,他一個南征北討的平南王,竟叫人圍了別院,這臉面也是無光!
饒是君臣當如此,可他一貫氣節甚高,又做慣了軍中首腦,梁城主子,這麼一來頗感不悅,卻到底是自家的問題。
「恕色兒管不了父王的憂慮了,總之色兒不會將秦晟煜交給他們,他們找不到人,也終歸是無功而返。」秦無色斂下眉眼,沉聲開口。
「你……」秦宣抬手指着秦無色,那根手指都在狠狠發顫。
蘇紅琴幾步上前拽過秦無色,拉到一旁壓低聲線道「祖宗你可別添亂了,你父王要被你活活氣死,先將晟煜送回去息了這場風波,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嗯?」
「母妃,我記得司徒心荷同他的婚事同我的一樣就在這幾日,對麼?」她聲線也低柔了下來,眸光一瞬不眨的覷着蘇紅琴。
「這……」蘇紅琴一時為難,這孩子,一提起秦晟煜就能突然露個讓人不忍的表情,「你將他這麼帶回去,真是對他好麼,他本是受寵的郡王,數年後便是天子驕子,若是跟回梁城……」
「這話,以前說來我會猶豫,」秦無色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臉上,「但現在,我覺得他跟着我才是對他最好的決定。」
「你聽母妃一句勸,近來皇城不安生,晟煜失蹤一事已鬧得滿城風雨,昨夜裏還有刺客入宮重傷了秦晟裼,太醫趕到時他都昏在血泊雨水中了,據聞慘的叫人不忍看,皇上頭疼不已,這會兒又有了晟煜的下落,他能對此罷休麼?」蘇紅琴見狀,只得循循善誘,更重要的一點,此處非梁城,秦宣也只是帶了一隊護衛來,較真起來哪裏敵得過皇城上萬禁軍?
「母妃,我……」她話音未落,只覺後背一麻,繼而整個人霎時癱軟下去,身後那人旋即將她攔腰扶住。
蘇紅琴瞥了他一眼,這兩顆紅石頭瘮人得慌,皺了皺眉,長聲一喟,「我看你還算頗有些本事,最好能讓她……暫時失明個一兩天罷,明日就是她婚典之日,別出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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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親親le若如初見的鮮花1
宣爹絕對的梁城土霸王一枚~
紅姨,你確定你沒送羊入虎口啊魂淡!
本來是想周末二更的,可是剛好周末家裏沒人,照顧小小草的任務就落在草莓身上了,閒暇不夠,其實也儘量每張字數多一些了。
看起來確實可能幾分鐘就瞄完了,實在是已經費了草莓眼下能給的閒暇,在追的親們包涵,自己許的諾,哭着也會走下去!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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