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着一隻手臂的容成獨無力而又慵懶地斜靠在床上,身邊清清靜靜的,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他用沒傷的左手拿着一本書,眼睛雖然多數時間放在書上,卻是不隔一會兒就飄到門口,一向清冷的眼眸中也漸漸堆積起了怒火。
真不來看他,都第二天了還不來?
不知道自己下手多狠嗎?
這時外面廊子上響起了輕盈的腳步聲,他立時覺得心跳有些加快。
這還差不多,看來還是挺擔心他的!
定是一聽說他病重,立即就跟着過來了。
容成獨忙一動左手拇指,靈活地翻了一頁書,眼睛盯住書頁人人真真地看了起來。
好像一直沉迷在書中。
他感到腳步聲停在了裏間鏤花門口處,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得讓這個女人看看,她把他傷得多重!
容成獨可不想先說話失去優勢,好像他一直在盼着她來看自己一樣,雖然他就是一直盼着她來看他來着。
只是等了許久,都聽不到動靜。
容成獨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來了還不進來,站在那裏做什麼?」但聲音卻是清冷的,而且傲然逼人。
門口的紗簾一動,走進一個婢女來。
正是碧瓦。
她剛剛要來回話,卻見王爺一副認真讀書的模樣,自然是不敢過來打擾的,卻在聽到王爺的話時,給嚇了一跳。
她一進來,就屈膝一禮:「見過王爺。」
容成獨有些驚訝,收斂不及,然後就是怒氣:「她沒來?」
早早地,他就派了這個丫頭去分叉路口邊的假山處候着。他知道府里既然傳出了他病重的消息,必定有許多人登門探望。
張府里的當家夫人必定會來,而她若是擔心他,肯定也會隨着一起來的,而他自然不會見那些女眷的。
讓這丫頭在那候着,看見她就藉口有事帶來。
誰知道竟是這樣!
枉他剛才還那樣高興!
碧瓦在王爺身邊侍藥兩年了,從來沒聽到過這樣帶着怒氣的話。
一時嚇得發抖,輕聲回道:「奴婢沒有看見岳姑娘。」
容成獨心中驀然騰起一股怒火,手中的書啪就摔倒了地上。
竟然這麼不管他的死活?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怒火沖頭。
碧瓦嚇得連忙跪在地上。
容成獨決定,這次一定得好好教導一下這個女人。
不是前天晚上還說喜歡他,就這麼喜歡的?
他很快鎮靜下來,清冷的聲調半點起伏都沒有:「請張夫人一行過來,她們不是來探病嗎?怎麼能不見病人呢?」
碧瓦下去了。
容成獨將身後的枕頭抽出來,狠狠地扔到床的另一頭。
但那軟綿綿的枕頭只跳越兩下,一點被破壞的感覺都沒有。
這更加重了容成獨心中那還沒消下去的火氣,滿是狠狠地砸幾個杯子解氣的衝動。
「來人」,他聲音急促,怒氣難抑地道。
被換到這裏來的初寒,與其他幾個婢女連忙匆匆地進來。
屈膝見禮,有些怯生生地道:「王爺有何吩咐?」
容成獨冷硬道:「把外面的榻收拾一下。」
「是」,幾個婢女應了聲,就避之不及的趕快退出。
他本來沒打算見那些女眷的,這時卻要看看,是那婢女沒看見她,還是她真的沒來?
若是沒來,又是什麼十萬火急地事絆住了她?
知道王爺要接見女客,寬敞的外間裏又進來是幾個婢女,從門口到角落,各處都站着一個人。門口廊子上,也增添了十幾名侍衛。
容成王朝在這點還是很開放的,男女只要不是單獨見面,有長輩或是下人們在場,都是很正常的。
而這金川王接見女客,也跟見見下屬們差不多。
至於增添的侍衛,當然是為了王爺安全考慮的。
再晴走在最前面,後面是徐於兩位理事的婦人,在後面還跟着兩家夫人的女兒洛香、沁香。
兩個少女都是心如鹿撞,無暇想別的事。滿腦子轉的都是,今天的打扮是否合適?
而再晴心裏就滿是疑惑了,王爺不是向來不喜見人?怎麼還單單點名見她們?
將要到金川王的住處時,再晴忍不住小聲問前面帶路的小丫頭:「你知道王爺要見我們,是何事嗎?」
碧瓦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眨眼間就走上迴廊,從沒有來過的幾人,也不敢打量。
於沁香卻低頭抿嘴微笑,想起上一次去竹林看他的情景。雖然沒有幾句話,她又一直很緊張,但是畢竟是他曾經同意見過她,不是嗎?
她忍不住偷偷地想,他這次要見她們,其實是不是為了見她?
婢女通報過,一行人就進了房間。
容成獨正半靠在榻上,幾個女人進門時,他抬眼看過去,見真的沒有那個人,心中一時又寥寥落落的。
幾個女人屈膝行禮,他也只是無力地說了聲:「起吧。」
幾人起身落座,一時靜默無聲。
一道柔亮的女聲響起:「王爺身體還好嗎?」
大家都順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沁香突然紅了紅臉。
於夫人卻看着女兒,鼓勵似的淡淡一笑。
容成獨敷衍地答了個字:「好」。
洛香也不甘心地接着道:「王爺病中想必沒什麼胃口,我跟母親學着做了一道開胃的糕點……」
再晴垂目看着地,心裏卻感嘆,女孩子的時候,就是這麼大膽。
其實這個王爺有什麼好的,又冷又無趣。
她正想着這些,卻聽到又冷又無趣地王爺問她道:「張夫人家裏很忙嗎?」
再晴不明所以,卻還是連忙搖了搖頭:「不忙的。」
「哦」,容成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本王以為張家有什麼大事要忙呢,唯二的兩個女眷,也沒來齊。」
初一聽,再晴以為金川王生氣了,可是再一想,心中卻直覺得不對勁。
金川王兩次駕臨張府,第一次沒看出意圖,第二次卻是沒坐一會兒,就像這般怪罪似的問到妹妹。
上一次,她還費心地為妹妹沒能過來迎接解釋許多。
這一次還問?王爺是不是真的這么小心眼啊?
瞧見金川王那俊美無匹的容顏,再晴也沒有什麼信心往其他方面想,便揣着疑惑回道:「我家妹妹是有事的,並不知道王爺生病。」
容成獨冷冷地看了再晴一眼,她能不知道?
再晴被看得心裏沒底,只得起身告罪道:「臣婦替妹妹請罪,請王爺恕罪。」
「嗯」,容成獨漫不經心地輕輕一聲。
在座的兩對母女,奇怪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容成獨接着又道:「有勞各位擔心了,請回吧。」聲音清冷之外,還是漫不經心,心不在焉。
洛香憤憤不平地看了沁香一眼,委屈地看了前面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只得跟着眾人告退。
容成獨說過話之後,一副沉思的神色,也沒理會告退的女人。
真放出話去,說自己不行了,她才會過來看看他?本以為她那麼狠得刺了自己一剪子,心中定是愧疚不已。
她之前不是也說了喜歡自己,那定然也會擔心不已。
這樣一來,自己說話她還能不聽嗎?
誰知道這女人竟給他弄個眼不見心不煩?
「金鱗」,容成獨站起身來,喊了一聲。
立時一個侍衛進屋來,半跪下回道:「屬下金風,金鱗帶人去岳姑娘原籍了。」
得益於那天晚上,金風大致上知道這些情況。
「嗯,」容成獨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其實對他來說,金鱗還是金風,都是一樣的,代號而已。「去張府附近看看,她有什麼事。大概,是找房子去了,去看看,碰見她就說本王快死了,讓她來一趟。」
他說着話,是懷着很大的賭氣成分,和報復心理的。
金風顯然沒有金鱗接受能力強,愣了半晌才回道:「屬下馬上去辦。」
容成獨這邊卻早已進了內室。
碧瓦端了藥進來,看到王爺正在扶着傷臂坐在桌前沉思,不敢打擾地悄悄站到一邊。
也不知什麼人敢傷王爺,金鱗他們也太笨了。幸虧一直瞞着太妃娘娘,若不然他們這些下人都別在王府伺候了。
端着藥的婢女兀自想着。
容成獨清冷道:「沒事出去,本王想獨自待會兒。」
碧瓦不敢反駁,只是低聲道:「王爺,該喝藥了。」
容成獨看着那碗藥,心中有些厭惡,卻仍是清冷道:「今天不想喝,下去吧。」
碧瓦有些為難地輕聲道:「王爺……」
容成獨透着凜冽的目光馬上就打在了她的身上,碧瓦馬上住嘴,端着藥退了出去。
岳箏有些着急地步履匆匆地進來時,容成獨正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見他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並沒有怎麼憔悴,岳箏鬆了一口氣。天知道當那個侍衛說出那一句話時,她心中多麼慌張。
不過看着安好的人,侍衛的那句話:「王爺說他快死了」,又迴響在她的腦海中。當時她本就在猶疑着要不要過來看看,心裏想着是為房子的事,其實她也知道那不過是一個藉口,她確實很擔心他。
所以那個侍衛那樣的一句話,真的是讓她又驚又無奈又慌張。
岳箏喘勻了呼吸,走到床邊坐下,不禁好笑地問道:「你不是快要死了?」本以為在那樣的事情之後再見到他,自己定是尷尬的無話可說。但真到了跟前,那些東西又都煙消雲散。
容成獨冷哼一聲,仍舊閉着眼睛,清冷道:「來了?」
語氣淡的讓人抓不住。
岳箏卻只感覺到他是在彆扭,忍不住一個想法冒了出來:就算他真的是曾經那個人,她也是很快就能原諒他的吧?
雖然他常常是十句話有九句都是這樣清冷的,命令的,但是她卻能聽出,這樣的語氣那樣不自然。像是他刻意加上的一樣。
但當她對他稍稍親近一分,他立即就卸下這些偽裝,變得那麼溫柔。
岳箏道:「你都要死了,我能不來嗎?」
「真到我要死的時候,你這麼來也晚了。」容成獨本以為自己會怒不可遏地訓斥她一頓,但她到了跟前,聽見她的聲音,那怒火卻消失無蹤。卻還是保持着清冷的傲然道:「你以後聽我的話,能怎麼樣?」
岳箏反駁道:「我又不是你的奴僕!」
容成獨怔了怔,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卻馬上道:「我什麼時候拿你當過奴僕,你就不能順從點,讓我高興一下。前天怎麼跟你說的,讓你來看看我。」
他從來都沒有這麼多話過:「我讓你來看我,你來就是了,我能怎麼樣你嗎?你不來,好,我也不生氣。想是你覺得沒過來的理由,我就讓人說我病重,這理由給你找的還不光明正大嗎?」
岳箏看着說的這麼「大公無私」的男人,卻知道這樣的話有一半真就是好的。
給她找理由?
她昨天沒來,他說不定怎麼生氣呢。
容成獨看了眼盯着他看的女人,威嚴地咳了一聲:「你想什麼呢?」
岳箏卻道:「我剛才看那房子去了。」
容成獨淡淡的,「猜到了。」
說着話,沒受傷的左手卻越過來想拉住她的手。
岳箏抬手躲開,同時道:「那間院子……」
她才說了個頭,就被他氣惱的輕吼打斷:「你躲什麼,摸摸都不能了?」
岳箏臉色微紅,質問他道:「你說什麼?」
容成獨想立刻反擊,卻想起她的往事,不甘心道:「總有一天本王要讓你求着我摸你。」
他的話語模模糊糊的,岳箏沒有聽清,又問道:「你說什麼?」
容成獨丟給她一個慵懶的眼光,不在意道:「能說什麼?」手指卻撩着她的衣邊,好像這是很有趣的事情一樣。「那間院子怎麼了?」他接着問道。
岳箏不再看他,有些無力道:「我不想要,你別為難人家經紀了。」
容成獨還是不在意的問着:「為什麼不要?不好嗎?」
岳箏低頭,卻又抬頭直視着他:「我現在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這樣,讓我感覺很不好,我不是那樣的女人。」
容成獨奇怪地看着她:「哪樣的女人?」
岳箏真受不了他,什麼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勾欄院裏的女人,要靠男人的錢養活自己。」
不想容成獨一聽,也光火了:「勾欄院裏的女人掏錢就行,對於你,我掏的是心,你竟然這麼想?」
說不感動是假的,岳箏還是強硬道:「我不喜歡!」
容成獨渾身高貴氣勢陡增,他又不是直接送給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賣」給她,她還不喜歡!
難道不知道,他給的東西,就是不喜歡,也得謝着收下嗎?
「我想給你什麼」,他清冷傲然道:「你謝恩收下就是了,今天晚上就搬到那裏去,不准再住在張家。」
「你」,岳箏雖然有些了解他這爛脾氣,還是有點受侮辱的感覺,「你有沒有拿我當跟你一樣的人看?」
容成獨見她說着這一句話,眼眶都紅了,突然就悶哼一聲,捂住受傷的右臂。
岳箏忙擔心地看着他,「傷口又疼了嗎?」
容成獨點了點頭,提醒道:「你都給我刺成這個樣了,讓我順心一次能怎麼樣?」不自覺地又轉換成命令的語氣:「晚上就從張家搬出來。」
岳箏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生氣道:「誰讓你那個時候去找我,疼也是活該!」
容成獨絲毫不氣餒,似乎是努力想了想,說道:「你還罵我,我什麼時候騙過別的姑娘?想殺我就算了,還那樣污衊我!」
他這麼一說,岳箏又愧疚又不好意思,盛怒之下說的話,哪有什麼理智?
「你別說了」,岳箏輕喊道。
「好」,容成獨很乾脆道:「把那院子『買』了。」
岳箏猶豫着不說話,容成獨馬上又清冷道:「本王從小到大,從沒給人那麼……」
岳箏忙打斷他,「好了,別說了,我買下了。」
容成獨滿意地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聽話多好,非讓本王費這麼多口舌。」
正說着話,外面初寒輕聲請示道:「王爺,王太醫來請脈了,也是時間換藥了。」
容成獨戲謔地看了岳箏一眼,語調清冷道:「不必把脈,讓他把藥留下。」
外間響起了王祥的聲音:「啟稟王爺,這藥是下官今天才調配出來的,上藥之前,最好拿溫水把傷處洗一洗。」
「嗯,下去吧。」
聽到裏面的命令,王祥聽着不禁晃了晃腦袋。
他這個跟着王爺的太醫,簡直要比宮裏的都難過了。誰知道王爺怎麼受了傷,還讓他必須瞞着。
上個藥,又從不讓他近前。若真是有個什麼事,他三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留下藥,王祥無奈地走了。
容成獨對岳箏道:「你來給我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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