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岳箏給瞎婆婆的眼睛換了藥,照顧着兒子吃過早飯,便進房間從異園中取出了那支經過無極水浸泡,又在異園內晾曬了十幾天的人參。
不知為何,人參經無極水浸泡之後,無論她怎麼晾曬烘乾都是水靈靈的樣子。
岳箏便以為這是無極水造成的神奇效果,但是她昨天拿着人參進了城,幾乎跑遍了金川所有的藥店,從最高檔的到平民街上的一個小藥館。
所有的坐堂大夫都一口咬定,這不過是一棵才從土裏刨出的,很常見的,不過二十年的一株山參。而那些大夫給出的最高的撿錢,才是十兩銀子。
岳箏一是知曉異園的神奇,覺得經過無極水浸泡的,就是山參也絕對不一般的山參要好上十倍不止;另一方面就是她曾經便是想着用這參換的銀子帶着兒子去金川定居的,本以為這參她在異園處理的,怎麼也得買個一二百兩,現在卻最高只能賣上十兩。
這樣的差距,岳箏一時間還真是接受不了。
她找了個灰白花的包袱,將參包好,準備去十幾里外的落雁村,找那個怪醫月無人一觀。
小曲兒聽娘親要他跟瞎婆婆待在家裏,娘親要單獨出門一趟,便十分不情願地拉住她的上衣衫擺。
「娘親,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傢伙低着頭,別彆扭扭的撒嬌。
這段日子以來,岳箏不論去哪裏都是帶着他一起的。
可想起前兩天帶着他出門,他一個人跑到山崗上拉住人家要騎馬而她們不知怎麼就招惹到那個王爺的事,岳箏卻是不放心帶着小傢伙出門了。
昨天她去金川城裏,也是沒有帶着小傢伙的。
真怕她一個看不見,自己這兒子看見有牽馬的人就跟人家走了。
低頭順了順小傢伙的額角,岳箏笑哄道:「娘親很快就回來了,乖乖待在家裏陪着婆婆。」
小莫曲低頭有些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岳箏低頭親了小傢伙一口,又道:「過兩天娘親專門帶着你去城裏玩怎麼樣?」
只要有可能,小傢伙的要求,她都不要拂的。
但是這次去落雁村,一沒腳力可借,二來她又有事情要辦,只怕一時顧不上他。
小莫曲也掂起腳尖抱着娘親的臉回親了一口,頗為懂事道:「那娘你要早去早回。」
這時院兒里又傳來瞎婆婆有些擔心地聲音:「曲兒,快回來,別纏着你娘。拿剪子來,婆婆給你剪個紙老鼠。」
小莫曲大聲應了一聲,又對娘親交代道:「娘,你快走吧。」
岳箏笑着撥了撥他的小腦袋,轉身抬步走了。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她感覺很幸福。那次賣蜜的銀子還有二百兩,又有異園,可保生活無虞。昨天晚上,瞎婆婆也已經十分欣喜地告訴她眼睛已經能感受到外面的亮光了。今早換藥時,更是模模糊糊地能見些人影。
策兒這幾天也常會過來看看,帶着小曲兒那個彈弓四周找黃雀。他提了好幾次要岳箏跟他搬去紫石巷,她都推拒了。
其實這一世她還讓兒子這樣的跟着策兒玩耍,已經是思量再三才決定的。她也有了她自己平穩幸福的生活,對莫家也並不像才醒來時那樣的憤恨了。
但雖不是仇人相見,她依然無法原諒前一世的莫北軒那麼絕情地讓庸醫給她斷症的。她並不想弄得莫家一家人不安生,只是想阻了他前世那樣輝煌的前程。
讓他一輩子只能在底層掙扎過活,就像前世的她一樣。
所以面對策兒時,她心中並不是那麼坦然地。
她對策兒說以後都不要再來時,不止他那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她心生不忍,就是兒子那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都讓她再說不出口阻止策兒來看她們的話。
思緒中,十幾里外的落雁村,很快就在眼前出現了。
岳箏一進村,才發現這村子裏平靜地有些異常。走過十幾家農戶,也沒遇到一個可問話的的人。
倒是又走了幾步,才看見一家屋脊前坐着幾個曬太陽的老人。
岳箏上前施了一禮,詢問最邊上的一個老大爺道:「大爺,請問月神醫住在哪裏?」
幾個老大爺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她,稍停,邊上的老大爺才回道:「小娘子可也是找他治病的?倒不巧了,今天你怕是請不到他。」
岳箏心內稍疑,月無人本就不好請的,這個老大爺需要這麼強調嗎?「不是的大爺,小女子只是有些藥材想買給他。」
便有另一個白鬍子的道:「他從不收藥材的,一開始咱們村裏的人覺得他是大夫,都常常尋些草藥送過去。不過人家是神醫,連個面都不見的。」
幾個老頭兒臉上都顯出嘲諷的神情。
岳箏笑了笑,又道:「沒關係的,請大爺跟我說下他家的方位,小女子想過去試試。」
白鬍子便也不多說,便伸手指着東邊的一個鄉路,道:「你順着這條路一直走,遇到兩個彎均朝右拐,盡頭處的一個草房子籬笆院兒就是了。」
岳箏聽了倒更不解了,月無人怎麼也是一個口傳在上層貴婦中的神醫,竟也竹籬笆院兒!
跟幾個老大爺道過謝,她便順着東邊的路走了。
卻聽見後面幾個老頭兒的議論聲聲:
「這小娘子來的也不是時候,月家這時可正熱鬧着的!」
「打從兩年多前月家搬來,咱們村里什麼時候少過熱鬧?」
「我看這姓月的小子這次是活到頭了,府君家過來求治硬是不醫。真把人逼急了,一家子不都得進牢裏去?」
「也不一定,前年王府里的人也過來求醫,到後來不也什麼事都沒有?」
「那哪能一樣,這次府君家的大小子可是性命關頭。他一個人家姓張就不給治,這是什麼道理?」
岳箏走的遠了,依稀仍能聽見幾個老頭兒的對話。
果如幾個老頭所言,月家此時正熱鬧呢。
她走過去,竟然只看見一群圍着的人。老大爺所說的籬笆院兒,只能在人縫中瞥見一毫。
岳箏擠進人群,只見一個身着杏衣寬大羅裙的婦人跪在籬笆院兒的最前頭,身後丫頭婆子跪了一大堆。
而遙遙地看那籬笆院兒,卻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花籬扶疏,爬滿了鴨掌葉的藤蔓,三三兩兩的點綴着幾朵淡紫色的喇叭花。
花兒微微搖曳在風中,與鬧哄哄的人群對比鮮明。
籬笆院內,矗立着三間小草房。房子卻也只是茅草結頂,此時木門打開,遠遠地能看見裏面奢華的裝飾。
草房前面有一藤椅,一個白布直裰的穿着簡單的男子正蓋着扇子躺在上面。
岳箏甚至能看見,那人正悠閒的晃悠着與身上粗簡裝扮極不相稱的青絲雲履。
這座籬笆院兒的主人,同那花籬上的喇叭花一樣的悠閒,似乎同這嘈雜的人群,甚而說人世隔絕開了似的。
岳箏疑惑,那男子怎麼能對這麼多跪在門前的人做出毫不相關的姿態?
他有救死扶傷的醫術,就這麼攬技以傲人嗎?
她正想着,看見那男子抬開面上的扇子,擺手讓立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子俯身傾耳。那女子受了話,點了點頭,便朝門口走來。
外面的這些立時轟動了。
「難道這月大夫看府君太太懷着身子還在這裏跪一大上午,發善心準備破例救人了?」
「我看是讓他那藥奴來嘲笑人是真吧。」
岳箏清楚地聽見身旁兩個女人滿含嘲諷的聲音。
跪在那女子身後的一個僕婦這時忙上前扶住,興奮地說道:「小姐,小姐,月神醫派人來了,咱們家小公子有救了。」
杏衣女人不住地點頭,抬手擦拭臉上的淚珠。
卻見那女子打開籬笆門,朗聲道:「張太太,我們先生說,若是您能把你家公子改個姓,先生可試着一救。其實我們先生也頗不忍心,但偏偏你們怎麼就姓張呢?」
此話一出,四周靜了三靜。
剛才那僕婦一口呸了過去,「月無人,你也別太目中無人了。我們小姐一直說對你這樣的神醫要以禮相待,昨天晚上我們直跪到三更天,今早天不明就又來跪着。就連我們家老爺,也給你直直地跪了幾個時辰,你竟能說這麼不是人的話?」
岳箏聽見旁邊的人也你一嘴我一嘴道:
「可不是,那可是咱們府君大人啊。昨天晚上就跟着府君太太跪在這裏,好像才走不久呢。」
「大人怎麼把太太一個弱女子放在這裏,是不打算管這個兒子了?」
「你知道什麼,我昨天晚上也來看了,府君大人對府君太太可好了。剛起身走時,一臉的怒色,我看這次這個月無人只怕要倒大霉了。」
人群正嗡嗡着,卻聽籬笆院前那女子接着僕婦的話道:「跪可是你們自己願意跪的,不改姓那公子沒了性命,你們要尋仇,也別來找我們。只去金川城裏,找那叫張敢的吧。」
女子說過,一甩籬笆門,就轉身回去了。
卻馬上聽見那僕婦的哭喊聲:「小姐,小姐,您可別嚇老奴啊。」
看着倒在懷中面色蒼白的,她從小照養大的女孩子,僕婦不禁老淚縱橫。好好兒的,怎麼就攤上這麼個禍事?
小少爺好好的,怎麼會去招惹到一窩毒尾蜂?
一時又想到渾身流着黃膿的小少爺,僕婦手上一陣顫抖,卻依舊穩穩地掐住了女子的人中,口裏叫道:「小姐,您可不能有事,小少爺還得您照顧呢!再怎麼說,您也得想想肚裏這一個啊。」
杏衣女子一醒來,就大哭出聲:「奶母,誰能救救我的玄兒啊?」
岳箏聽見此話,心中有感,也不禁落下淚來。
杏衣女子背後,一個水紅衣裝的柔弱女子也跪着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姐姐,不如就聽那月神醫的,就是改了姓,只要保得住命……」
她的話沒說話,就被那僕婦一口喝止:「表小姐,都這個時候了,您就別添亂,少說兩句吧。」
表小姐訕訕的「我」了一下,退後擦着眼淚。
杏衣女子卻似毫無生機般,倚在那僕婦懷中。
這時人群邊上的一個馬車裏,又傳來驚恐的喊聲:「太太,太太,小少爺不好了。」
杏衣女子渾身一震,就見她跌跌撞撞地也不顧僕婦地攙扶,奔向旁邊的那輛馬車。
馬車前頭兩匹毛色紅白地均勻過度的駿馬,環佩金玲,膘肥體壯,一應富貴氣象。
岳箏卻在看到那婦人的容貌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竟是魯再晴!
前世與她只有二面,但岳箏對她的印象卻深刻已極。
第一面是太妃生辰時,她見到了已有六個月身孕的魯再晴。她是那些貴婦中,唯一的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待她們知道各自都有喪子經歷時,彼此更是親近一分。
再一面,是她跟着太妃去流沙寺聽經時,遇到的。那時她已快生產,臉上也沒有了初見時的陰鬱。
她那時還對岳箏說,等孩子生下來,月子裏還要請她去作伴。
可是沒想到,岳箏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時,竟是難纏血崩而死。而她的丈夫,金川城的府君,也鬱鬱寡歡許久。
岳箏去給她燒過一次紙錢,遇見了她抱着墓碑痴醉的丈夫。
還有,還有,一個女人!
她當時,對已經亡故的再晴只顧得羨慕了,竟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是誰。
岳箏心思急轉的這一瞬間,魯再晴悲傷欲絕的聲音已從車中傳出:「玄兒,我的兒,為什麼要讓你受這樣的苦?」
「你這個調皮的,不,都是娘的錯,昨天娘為什麼不看好你?」
聲音已經嘶啞,語無倫次。
岳箏聽着,眼睛再次濕潤。
這樣的痛
做母親的怎堪經歷?
人群中也響起點點的抽泣聲,紛紛責罵起那月無人來:「這月大夫是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怎如此的狠心?」
岳箏調整了下神情,走上前去。
她如今有異園,又知是前世的好友,便想去問問能否幫上忙。
車邊站了三四個個挎着藥箱的中年男子,也都是一臉惋惜的模樣。岳箏近前,才看出其中兩人均是王府里太醫的打扮。
王府里的太醫,都會戴着一頂鑲着藍帶的紗帽。
也是,太妃向來是心善的,再晴的夫君又是金川府君,王府會派來太醫也不稀奇。
可是竟是什麼疾病,連太醫都束手無策?
也難怪要一直在這裏求這個月無人了。
岳箏又朝院內那個悠閒的男子看了一眼,心中沒由來地一陣厭煩。
她向那太醫輕輕一福禮,開口問道:「請問,小公子是什麼病?」
張家的僕人都悲不勝懷,也沒有關心岳箏這個突然上前的陌生人。
那太醫看了她一眼,本不欲理,卻還是動了動嘴唇:「小公子身上多處被毒尾蜂蟄咬,撐不了一個時辰了。哎,這毒尾蜂天下至毒,就是求到月無人動手也不見得能治。」
岳箏一聽他的話,心中一喜。
她現在就不怕遇到蜂。
這毒尾蜂的毒,自然是能治的。
可是這張家的小公子又哪裏招惹了這毒尾蜂,據異園書載,毒尾蜂是最毒的一種蜂,但卻輕易不蜇人的。
又聽到這太醫的後半句話,岳箏瞭然地笑了笑。
她朝車內已經哭啞了嗓子的女子道:「這位姐姐,小女子家中養蜂,正有醫治毒尾蜂之方,不知可讓我一試?」
------題外話------
寫撲了三本,這一本終於能入v了,心裏卻沒有太多的高興。更多的是忐忑,怕以後寫出來的大家不喜歡……
原諒西沒法萬更,學習比較緊張,我想了下,每天更新都保持在5000字左右還是能夠承受的,希望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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