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偶偶貴人
路上,少年問她是哪裏人,賀映臻看着已很多年沒好好看過的沂南城,含糊說是京城來的,少年道:「我都沒去過京城,那裏比傳說中的好嗎,十里長街,儘是琉璃花盞,青磚黃瓦,四處都有碧燈花香。」
映臻前世對京城的記憶不深,只是記得每次去,她都一路躲在車裏,下車之後便是嚴家,幾次跟着表姐妹去游湖,她也多是不說話,聽少年這樣說,她不知錯過了多少好景色。
「比你說的還漂亮,陽春三月有柳,四月有青花,七八月則是的碧錦桂子十里荷塘,入冬街頭盛開的儘是寒梅和朝雪花。」
「真好,一定比這沂南漂亮的多。」
「也不盡然,各有各的好。京城就沒有沂南秋日的紅石榴。」車趕進大路,坐在小炭夫身邊的賀映臻就看到,主路上琉璃花燈掛了長長一條路,路的盡頭一座三層高的精緻小樓在這沂南城的長夜裏綻着光,遠遠看去,雕花玉樹,就像樓中倚欄賣笑的女子,似遠遠的就能感受到那暖玉溫香處的溫柔。
「那是哪裏?」
順着她指的方向,趕車的少年道:「那啊,是春熙閣。」
即便前世活的渾渾噩噩,春熙閣的大名賀映臻還是聽過的,沂南城最大的青樓,坐館的是個絕頂聰明的美人,喚作玉翹,她病重的時候聽常包春熙閣姑娘找樂子的賀世良說,玉翹姑娘心思玲瓏,從不高看任何男人一眼,原本她只當那是一個青樓妓女的假清高,可如今想想,玉翹視眾人為一樣,才能引着大家對她奉若神明,她看上任何一個男人無疑是自己把自己趕下神台。若可以她倒是想見見這玉翹姑娘,一個女人能在男人的世代做出這樣一份產業,本就代表着這人的不凡。
車趕到春熙閣附近,上次林氏說的點翠閣就在春熙閣後面,映臻跳下車,跟賣炭的說了再見,就往四處飄香的青樓去。
賣炭少年看着她背影消失,才要趕車離開,就見一旁放着一件錦緞的黑斗篷,不是賀映臻留下的又是誰,摸了摸那件斗篷,知道這樣的料子必是不便宜,想到剛剛那張臉,少年笑了笑把車趕到一旁,拿着斗篷去找那少年。
下了馬車的映臻順着長路往前走,越靠近春熙閣,四邊開的青樓館子就越多,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四下拉人,一個年紀不輕的拉了賀映臻,她臉色一白急忙睜開她的手。疾步往青樓後的巷子走。
只是那日,春熙閣後,不長的街上,首飾鋪子有好幾家,她獨沒看點翠閣,找小的鋪子進去,店主怕東西來路不明,竟誰都不肯要。
可賀映臻是誰,即便從沒做過生意,也是出自商賈世家,站在接頭看着那些鋪子,從中選了一間稍大的進去。
名為常秀堂的首飾店裝修古樸,正堂擺着紅木桌,這時候店裏已沒什麼客人,小廝正在櫃枱上打着瞌睡,掌柜則在後院接待貴客。
見有人進來,小廝忙笑着迎上去道:「問小公子好,公子來是買首飾玉器,還是奇珍古玩,咱們這兒都有,您說看什麼,我去給您拿。」
四下看了看,映臻道:「我不買東西,我想要賣一樣。」
一聽賣,小廝面色就有些不悅,懶懶得道:「那小公子要買什麼?字畫扇子,要是小公子買的多,咱們也能上門。」這沂南城被春熙閣耗得敗了家產的富戶少爺本就不少,為個青樓女子鬧得傾家蕩產的也不是沒有,所以首飾鋪開在春熙閣後也不是沒緣由的。
坐在圓桌前,喝着杯中的清茶,映臻道:「只賣一對金釵,你家掌柜可在?」
「掌柜在后庄,要是少爺的東西不大,我自能做主。」
「叫你們掌柜來,我怕你做不了主。」對做生意來說,首先氣勢是不能輸的,你越是低三下四,對方就越是看不起你。不用到談價勢弱的一方就輸了一大半。
極少見這樣的世家公子,小廝也怕得罪貴客,便叫人伺候,自己則下去請掌柜。
彼時正在後院的內堂接待貴客的掌柜,恭敬地站在帘子外,從薄薄的珠簾向內看,就看到一個穿着錦緞長袍的男人坐在圈椅上,他一手翻看着賬冊,一手敲着桌子,沉吟良久才合上賬本微微開口:「你歷來仔細,賬面總沒問題,只是近些日子,進項漸少許多。」
就知道逃不過他的眼睛,掌柜也不敢欺瞞:「回爺,賀家在城北開了一家百寶軒,首飾玉器均低於市價,引了許多客人去,咱們也想了法子,可收效甚微。外莊幾個掌柜商議之後,都覺得賀家這事兒不會長久不過是為引客,若我們貿然做什麼,到讓人起疑,不如就這樣靜觀其變。」
聽到賀字,內里的公子挑了挑眉毛道:「做得對,可賀家近些年少投副業,早已轉了糧草那邊,這回是怎麼了。」
「這事兒屬下也覺得蹊蹺,命人去查了,下面的人回來傳話,說是明里走的是賀家的名頭,暗裏確實賀二爺用二房的錢自己做的生意。」
越說內里的人越是疑惑:「賀家三兄弟歷來同心,這回怎麼了。」
頷首低頭,掌柜道:「賀二爺早有分家,只是苦於手中的錢不多,賀家這些年的產業全在賀老爺手中,私下給下面的錢歷來不多,若是手裏寬裕,賀二爺也不會拿錢開店。不知歷來嚴苛的賀老爺怎麼會答應。」
「本想兄弟同心,卻適得其反,賀家的事兒,你要上心,咱們在沂南的產業雖不多,但在外和賀家的交集卻不少,主上把你留在這兒,就是看中你心思細。」
「屬下明白。」
掌柜話音才落,外屋的小廝就來稟告,說鋪子裏來了一位公子要見掌柜。
看了內屋的人一眼,錦緞公子道:「去吧,若不太吃虧,成了這單生意,我才來沂南,求個吉利。」
掌柜退下,帶着小廝回前店,映臻見來的是個圓胖的長者,才拿出金釵。
見了錦繡袋子裏的東西,笑眯眯的掌柜道:「不知這金簪小公子哪來的。」
眸子轉了一下,賀映臻道:「您覺得這東西來路不明?」
「小公子這是說的哪裏的話,咱們開門迎客,交的是個朋友,我萬萬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咱們店小,攢下這些家業實屬不易,還請小公子明示,這樣,您買的舒心,咱們收的也放心。」
「這我自然明白,這東西本是買給舍妹的,可近日離家在外,手頭不寬裕,就先賤賣了,等日後手頭寬裕,再贖回來。」
小廝填了新茶,掌柜又道:「敢問小公子是哪兒的人?」
以沂南的財力能有這種簪子的人家不出十戶,她對周邊的州府又不多了解,便道:「京中來的,怎麼,這東西不對。」
「不,是太好,小公子想當多少?」
出門時候估算這簪子如何也值四百兩,只是前兩家聽了價錢全都搖頭作罷,可做生意歷來都要寧虧了別人,不能虧了自己,比了個四給小廝。
搖了搖頭,掌柜老道得道:「小公子胃口有些大,這東西如何看也就值個二百。」
「值不值,掌柜自然明白,我既要了四百,自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掌柜若是不要,我大可再去別家看看。」
若是往常,話已至此,掌故絕不不會點頭,生意場上,最忌諱就是做事兒沒有章法,談生意要的就是一張一弛。可剛剛上家已經說了話,若東西不太虧,盡可收下,想了想,掌柜道:「三百兩,小公子,典當這行,歷來沒有物有所值這一說,所以這價您盡可考慮,我只說這街上在沒有能出的過這價的店家。」
「三百就三百,我只當多交個朋友,但我要能提現銀的銀票,十張。」
收下簪子,掌柜道:「這都好說,長富,去為小公子取銀票。」
叫長富的小廝引着映臻離開,掌柜則拿着東西又回了後院,彼時,坐在園椅上的公子站在院中,幽幽的紅燈籠下,聽到腳步聲的他回過頭,面若冠玉,丹鳳雙眸狹長漂亮,黑髮被一條繡着銀線的緞帶綁着,寒冬臘月,他手中卻拿着一把玉骨的扇子,樣子不說多俊秀,卻風雅的很。
把東西雙手奉道他跟前,掌柜道:「此物是一對金簪,看工藝絕不是坊間的,公子既圖吉利,便帶走吧。」
低頭看了一眼掌柜送上的東西,本想謝絕,可看到繡着並蒂蓮花的錦繡袋子,他眸子一轉道:「是個姑娘?」
「公子怎麼看出來的,我看着是個小公子的。況且這時候,誰家的小姐會來店裏。」
「把東西給我。」
袋子裏是珊瑚的金釵,那珊瑚在沂難的掌柜可能不認得,白衣公子卻熟悉的很,這金釵上的珊瑚取自一枝,乃是一年前由東府送進京中嚴家,為嚴夫人賀壽的,他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這東西他絕不會忘記,嚴家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沂南,這沂南城與嚴家有關的只有賀家,而在賀家能拿到這種東西的,也絕非常人,可會是誰冒着這樣大的危險賣了這東西?
見白衣公子皺眉,掌柜不覺道:「公子覺得此物不對。」
「倒也不是,這東西我帶走,明日讓慶兒為你補齊賬面,今夜就至此吧,我也乏了。」
恭敬送他離開,掌柜道:「不知公子在沂南要呆多久。」
擺了擺手,身穿白色大氅的公子離開,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掌柜只覺得,大人之下的公子都已這樣了,在東府人上人的大人又是何等模樣。
那日,出了首飾鋪子的映臻離開主街的時,正與一輛馬車擦肩而過,聞到風中那一絲芙蓉香,車內的公子掀開帘子,就瞧見一張淨白的臉從眼前飄過,公子微微皺了皺眉頭,那張臉,他總覺得在哪兒見過,掀開帘子向車窗看,女孩單薄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沂南的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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