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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中酒盡已是更深漏殘,張玉伯將店主宋五嫂喊來要結賬,宋五嫂說道:「統共三百錢,賴五幫張大人結過了……」
「我要他結賬做甚?我跟他沒這個交情,把錢還他。」張玉伯要隨行的僕人從搭褳里數三百錢給宋五嫂付酒錢,與林縛、林夢得把臂走出酒閣子,陳賴五跟他幾個手下還守在院子裏,大概聽到張玉伯在酒閣子裏的話,臉sè訕然,站在那裏想過來招呼一聲,又怕自找沒趣。
僕人們在院子裏將馬車套好,在清寂的夜裏,馬打響鼻的聲音格外的響,林縛與張玉伯、林夢得分別坐進馬車,店裏的夥計幫忙將大門打開,才看見錢小五蹲在院子門外,身上衣衫單薄,身子抱蜷着發抖,看見這邊馬車要出院子,跑進來撲地跪下叩頭:「剛才小五暈了頭,出門才忘了要跟公子爺叩頭說聲謝,小五也不敢占別人便宜,只要賴五爺不逼我典賣雲娘,寬限我些時ri,我就是做死也會將錢還他……」
「能有多大事,值得你在院子外守半夜?」林縛忙下車將錢小五從冰寒磚地上扶起來,攙住他胳膊,才真覺得他身上穿的真單薄,大寒夜的,夾袍子夾層里就沒有幾兩棉花,身子冷顫得直打擺子,忙將身上的敞裘披風解下來披他身上。
陳賴五在旁邊好不容易逮到話說,他朝錢小五瞪了一眼:「誰還要你還錢,你當我陳賴五在公子爺面前說的話是放屁?」
「行了,」林縛說道,「小五在東市挨了你一頓打,養了幾天傷才好,這錢息就免了,他欠你的八百錢,我先替他還上,你就算兩清了,」讓林景中數八百錢給陳賴五,又對錢小五說道,「我想請你以後就專門給我跑腿辦事;另外,我家宅子缺個廚房打雜,就是給柳姑娘當幫手,活也不重,你跟你家娘子若是不嫌委屈,明早上到簸箕巷來……」又跟宋五嫂說道,「煩請五嫂給錢小五溫半壺酒、燒一斤羊肉給他帶回去。」讓林景中將酒肉錢跟宋五娘結了。
錢小五又要下跪,林縛攙住他,說道:「你也讀過幾年書,我也是讀書的,我們之間不要有這破規矩……」看着錢小五臉上濁淚縱橫,輕嘆一聲,與坐在各自馬車上等候的張玉伯、林夢得拱拱手,說道,「我們走吧。」先上了馬車,又給林景中搭了一把手,拉他上來。
林夢得看了這一切,心裏微嘆,他雖然不知道錢小五的細情,也不知道他有何才幹,想着今晚的情形,心想這錢小五還不把命賣給林縛才怪,心裏又想,籠絡人心是大部分上位者都知道的道理,但是知易行難,他還真沒有看到誰能如林縛這般做得細緻入微,便是他這個自以為看透世情的冷眼旁觀者也覺得微微動容。
回到集雲居,已經深夜,除了趙虎與陳恩澤還守着門,其他人都已睡下。林景中酒意難消,興奮的要拉趙虎說今夜發生的事情,林縛回房坐着,細思今晚的舉動有無不妥之處,又拿出書來看。片刻後柳月兒端了盆熱水進來:「夜裏發生什麼事情?趙家兄弟塞了幾錠銀子給我,說是要看見城中起了火,就要我領着他弟弟躲到顧家去……」
「沒什麼事情,」林縛笑着說道,心想大概是趙虎從四娘子那裏知道今夜發生的事情又去藩樓外守了半夜,看着藩樓里沒有什麼異動才回集雲居,心想這時候很晚了,明天再找趙虎問這事。按說自己在外面做什麼事情,要有明有暗才更方便接應,只是身邊能用的人手太少了,看着柳月兒醒來起床的樣子,將熱水盆接了過去,說道,「這些事不該是你做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們男人,懶得動彈燒熱水,多半腳不洗就睡下,用不了幾天被窩臭得跟什麼似的,大冬天洗被褥子,更遭罪。」柳月兒打了哈欠,稍帶羞意的拿手掩唇,眼睛瞅着書案的書籍,她也識幾個字,心想:夜裏不讀正經的科考書,深夜倒有心思讀《大越律獄誥》?
「對了,你前些天不是惦記着請錢小五夫婦過來幫傭,我夜裏遇上錢小五了,請他夫婦明早過來,宅子裏有什麼事情,你先吩咐他們去做……」林縛跟柳月兒說起這事。
「嗯。」柳月兒心裏奇怪:前些天看人家給欺負那麼慘,不同情人家,今天夜裏偶遇上就要人家夫婦過來幫傭,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她守着林縛洗臉洗腳將水端走才去睡覺。
次ri,林縛沒有早起的習慣,聽着巷子裏人家雞打頭趟鳴,窗戶紙透進來的青光還晞微得很,他心裏納悶:這簸箕巷住的都是大戶人家,怎麼還有人家養只打鳴的公雞?無論是柳月兒還是趙虎、林景中、周普、陳恩澤他們都養成聞雞而起的習慣,不過他們經過正院時都躡手躡腳的,林縛悶頭又睡了一覺,直到聽見柳月兒跟錢小五夫婦在院子裏說話,他穿衣起床。
錢小五衣衫單薄,蜷縮着肩站在院子裏,看見林縛披衣走出房門,拉着他妻子過來請安:「公子爺,小五跟雲娘過來以後就聽候公子爺使喚……」昨天林縛給他穿的裘披風他整整齊齊的疊好捧在懷裏,遞過來,「這是公子爺的皮袍子……」
「不是什麼好衣裳,你留着穿吧,」林縛說道,「沒有吃早飯吧?先吃過早飯,再說其他事……」讓柳月兒帶着他們先去後院吃早飯,看錢小五夫婦衣裳實在單薄,拉過趙虎,讓他趕緊去街上的估衣鋪子給錢小五夫婦買兩身厚實的棉衣來。
林縛在院子用軟弓拉弦練力,又練了一趟刀。他倒沒有刻意的去跟周普學刀術,對他來說,學習刀術已經不需在意什麼花架子,劈刺術雖然有許多不合用的地方,但是技擊原理總是相通的,只要刀在手裏的摸熟了,就是殺人的利器。
出了身汗,林縛走到前院,看見陳恩澤跟趙虎兄弟趙夢熊在對練拳腳。不要看趙夢熊才十二歲,比陳恩澤要小三歲多,但是個子只矮半頭,身體更健壯,力氣又大,跟趙虎練過粗淺拳腿,加上陳恩澤練拳腳的時間也不長,兩個人在院子裏對練得旗鼓相當。
林景中蹲在一旁笑道:「趙虎他三兄弟都是霸王投胎,聽我娘她說,趙嬸養了三兄弟,專去別人家買剛下崽的母羊,拿羊nǎi餵他們……」
林縛招手讓陳恩澤、趙夢熊過來休息,怕陳恩澤因打不過比自己少三歲的趙夢熊而心生沮喪,指了指自己的腦殼,跟他們說道:「恃武而勇,不過十夫之將,人真正的力量在這裏。」又跟着陳恩澤說道,「你以後每天做完功課之後,就跟着你景中哥做事……記住,事情寧可少做些,每天該做的功課不要落下。」
「嗯。」陳恩澤點頭答應,他經歷的苦難比林景中他們能想像的要多,自然不會輕易沮喪。
林縛笑了笑,又跟林景中說起讓他在簸箕巷附近幫趙夢熊找間私塾,這會兒,錢小五夫婦吃過早飯換了身厚實棉衣出來,站在一旁等候林縛跟林景中說完事情,柳月兒才走過來說道:「小五跟雲娘早先住在城西頭的破窯房裏,四壁漏風,後院還有房子空着,是不是……」
真正大戶人家的後院只住丫鬟、婆子,是不會允許夫婦住進去的,林縛自然沒有那些講究,心想也許柳月兒自己害怕單身住後院,點頭答應道:「行啊,反正空着也空着,」又跟錢小五說道,「你跟雲娘先都在宅子裏幫忙,什麼跑腿的、大冬天要洗要涮的,就不要讓她們兩女的動手,你就辛苦些……你們夫婦在這裏幫忙,衣食住行不用你們擔心,另外再給你們兩夫婦每個月八百錢存着,你們看如何?」
錢小五壯着膽子說道:「小五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粗淺字,要是公子爺跟夢熊兄弟不嫌棄,我可以抽時間教他的……」
「哦,」林縛只知道錢小五識字、記xing極好,倒沒有想到他有為人師表的自信,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不考個功名,哪怕從府學每個月混一石米錢,也比在街上幫人跑腿強?」
「先父是殺豬匠,」錢小五苦笑道,「先母周孺人出身更輕……」
錢小五/不諱言他先父是殺豬匠出身,卻諱言他母的出身,林縛自然不會多舌去問,說道:「那夢熊就勞你多費心了,除識字之外,《大學》、《中庸》此類的書文少教些,不妨從《chun秋通鑑》等史書先學起……除月銀之外,我另給你算師資。」
「不敢再多要,蒙公子收留賤夫婦,小五跟雲娘下輩子做牛做馬都無以回報。」錢小五誠懇說道。
「說這些做什麼,我出錢請你來幫閒,你盡心做事便夠了……」林縛笑着說,這時候門外有馬蹄聲傳來,行至門外就停了,不知道這時候誰找上門來,錢小五也甚是機巧,跑去開門,就看見顧悟塵的隨扈、楊朴的兒子楊釋牽馬站在門前。
「原來是楊釋兄弟,大早趕過來有什麼事情?」林縛問道。
「顧大人請你過去一趟,顧大人還說了,你要是沒有吃早飯,就過去一起吃。」楊釋說道。
p:我的周末啊,只敢跟兄弟多討幾張紅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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