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臣流彥篇（三）心悅君兮君不知

青城走了，和流宸一起。

我知道自己很嫉妒，但是根本無能為力。我確實不想要青城離開，但是他執意如此，並且讓我信他。他眼中的堅定和清澈，讓我怎麼能不信他呢?

第一日，在青城院沒有聽見青城的聲音，我回神過來，笑自己傻，回了養心殿。

第二日，我進了青城的書房，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竟然又忘了青城已經去東海尋藥了。

第三日，我只能不停的批閱奏摺，將變法的事情商議了一遍又一遍。只是怕自己一閒下來便想起青城。

第四日，下了朝，我便去見了玄兒。玄兒依舊和西子住在一起。西子的哥哥已經處死，此事也算是過去了，她卻比往常更淡然了。喚來了玄兒，他欣喜異常，黏着我不停的問，「青城哥哥去哪兒了呀？科學院都不讓我進了。」我笑笑，摸了摸他的腦袋，「他出去辦事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第五日，閒來無事，便到煙雨閣旁坐了一下午。恍恍惚惚。

我心中忍不住嘆氣，我不知道竟然會思念一個人到這樣的地步，甚至還是個……男人。時至今日，我竟然開始後悔曾經那麼對他，心中甚至還覺得不屑。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初青城因為我的態度，苦苦疏遠我。而今我卻想他至此，當真是受到了懲罰。

當真要感謝流宸……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境到底如何，才能夠不再辜負青城的一片真情。

舒了一口氣，提起筆來，一個藍衣少年躍然紙上。風度翩翩，神采奕奕，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他微微笑着，手中卷着一本書。

只是想要隨便畫點什麼，卻竟然不知不覺畫了青城。當他就這樣站在我面前時，我又愣住了。

「嘖，你可真是陰魂不散。」我對畫中的他說了一句，然後提筆在旁寫了一首詩。

「高樓重重閉明月，腸斷仙郎隔年別。

紫蕭橫笛寂無聲，獨向瑤窗坐愁絕。

魚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恨滿牙床翡翠衾，怨折毫筆黃金著。」

現在算來已經過了二十日有餘，卻一直沒有青城的消息。或許沒有消息，便代表青城一切順利，一直平安吧。原說一月便回，日子越過，我便更焦心。我怕他消瘦了，受傷了，也怕他……忘了我，在流宸無微不至的關照下，日久生情。

唉，情啊！

正要喊來陽明把這畫裝裱上，他卻正好闖進了我的御書房。

「皇上，林總管求見。」

林凡？我心中竟然浮現了不好的預感，卻還是鎮定說，「宣。」

林凡兩個月前同我上演了那出苦肉計，現如今他的傷已經沒有大礙。前些日子也被我派去暗中保護青城。他是我的心腹，雖然身體上的傷沒有全好，但是跟着去，我心中也踏實一點。

林凡上前，跪下請安，「皇上萬歲。」

我看了看眼前的畫，覺得青城眉目中的英氣不足，便又提起筆來。

「何事？你不是保護花大人麼，怎麼？花大人回來了？」我淡然問出這些話，但是其實心中卻是有期盼的。

「回稟皇上，開始他們一行人行路極快，卑職又受了傷，便跟丟了。後面竟然再也尋不見他們蹤影，只好一邊問人一邊追趕。等卑職追到時，發現原本的暗衛不見了。想是花大人遭遇不測，便更是不敢怠慢的追了上去。但是……卑職一直跟隨了十幾日，發現他們行路有異。並不是往東邊，卻一直往西北而去。開始卑職以為他們是怕再次遭遇不測，才繞的遠路……直到路程已經行過大半，卑職只好果斷放棄繼續跟着他們，路上一路快馬加鞭回來，跑死四五匹壯馬，只為告訴皇上實情！」

林凡低着頭，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他的言語中，竟然讓我聽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意味——他從一開始，便是不喜歡青城的。

我手中的筆呆呆的停留在空中，一滴黑墨落下，氤氳在畫中人的胸口上，如同綻開的血花。

可是這血花，分明是綻開在我胸口的，空虛，疼痛。

青城……青城怎麼會去西北！難不成他和流宸從開始便是騙了朕，要造反的麼？若是流宸，我心中當不會這麼難過。天下大勢分分合合，誰不是如此？流宸歸順我與不歸順我，我都不會痴怨。但是青城不同，他未諳世事，不該在官場爾虞我詐，我都捨不得讓他在百官面前拋頭露面……但現如今這一切便如同一隻大手，牢牢攥住我，似要捏碎我的五臟六腑，似要掌摑在我臉上將我抽醒才罷休。

「你——」我說不出話來，撐在桌面上，手下用力，畫紙竟然變得皺褶不堪了。

若是青城想要背叛我，為何在臨行前一個月如此拼命的工作？難道只是簡單地……不想與我親近？

我腦袋昏沉，竟然幾欲泫然。

「卑職效忠皇上十年，您應當知道，國家大事，卑職萬萬不敢信口開河。」

我撐着桌子，腦袋昏沉。胸口悶得似乎無法呼吸了，接連面對兩個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背叛，我從登基那日就做好全世界都會背棄自己的準備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怒，卻更悲。

「備戰。若是西北一有響動，立即出兵。四王當即處死，花青城和謝流宸……活捉回來，朕親自審問。」

「皇上，七年前，南方一小國供上身姿曼妙的蛇女，此女腰肢柔軟靈活，原是作樂的好物。他們以為皇上會沉迷其中，命蛇女暗殺您。但蛇女對您暗自生情，不忍動手。您得知後可記得是如何做的？」

「朕……殺了蛇女，殺遍此國皇族。」

「那皇上！若是曜親王和花大人慾造反屬實，您當真要婦人之仁？！」林凡終於抬起頭來，義正言辭質問我。

我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青城影響……也變得如此婦人之仁了。

我盡力忍住雙手的顫抖，不想顯出異常，但是心底的愴然痛楚卻是無法言說的。

「青城讓朕信他。朕便信他。朕會親自審問，若是他果真想要造反，朕也會……親自動手，了結他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