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6章
目前在外面追擊身體管家的,總共有一百六十個人本——除了送回給季山青的之外,還有一些自然損耗是避免不了的;畢竟人本這個玩意兒,看着挺厲害,可是天敵實在太多了,要是大巫女不注意的話,甚至意識力都可能跟着一塊兒賠掉。
每一個人本身上,都纏繞了一點兒「祈禱之力」,就好像狗鼻子上抹的一點兒肉汁;它們循着「祈禱之力」,不斷地往前走,用自己空白的面孔,掃過一張張人類的臉,尋找着下一個身體管家。
人本被如此大面積地鋪散開去,這自然也就意味着一點:一般來說,大巫女和皮娜都沒法親眼盯着絕大多數人本。
那些人本們大概走到了什麼地方,有沒有找到身體管家,是否成功吸收了目標等等,皮娜都是靠大巫女的轉告,才在頭腦中生出了一副副想像——她們自己身邊,也就留了三五個人本而已,既用於追捕,也可以用於防身。
……所以,這個帳怎麼算都有點奇怪吧?
是不是湊巧了?
皮娜把她和大巫女近期親眼見過的身體管家數量,又在心裏過了一遍,但自己也能感覺到,她眉心間的皮膚並沒有被這一個解釋所撫平。
「去吧,」一旁的大巫女似乎沒有察覺到異樣,稍稍一抬下巴,附近一個沉默直立的人本就立刻有了動作。
它緊跑幾步,躍下坡地,四肢伏地趴了下去,讓及膝高的野草淹沒了它雪白細長的身形。好像一隻巨大的人形蜥蜴一樣,那一個被野草遮蔽切割得邊緣凌亂的白影,以手肘和膝蓋支撐,一下一下地爬向了遠處小路上的人影。
皮娜又看了一眼那個人影。
為了安全,她們很少出現在身體管家旁邊,哪怕是現在,那個人影在她眼裏也就只有一個指甲蓋大小。離得這麼遠,看錯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轉頭說:「我想跟近一點看看。」
不等大巫女回應,皮娜又急忙說:「你放心,我只是跟近一點點而已,不會讓他察覺的。」
大巫女看了看遠方人影,才問道:「怎麼了?」
皮娜不太好意思地一笑:「現在還不好說。我去確定一下,回來告訴你。」
在大巫女猶豫了一下,點了頭之後,皮娜也跳下了草坡。
大巫女的眼睛就在背後浮着呢;她可不願意像人本一樣,四肢着地,顏面盡失地往前爬——想了想,皮娜挑了一個與那身體管家的行進路線呈九十度角的方向,裝作好像不同路的樣子,朝那小路走了過去,總算沒讓人猿祖宗們白直立行走一回。
在她踏上小路時,皮娜迅速朝那身體管家轉頭瞥了一眼。
他們二人之間距離仍然很遠,換別人可能還看不清什麼,可是對於皮娜而言,這已經足夠了——僅僅是白駒過隙的一瞥,那個男人的頭髮、身高、臉型和五官,就已經都印在了眼帘里。
……果然沒錯。
皮娜記得這個男人;同一個身體管家,她們已經幹掉過一次了。
這一點本身還不奇怪;林三酒早就告訴過她們,梟西厄斯偶爾在失去某個身體管家後,會再次把他複製出來,比如說黑石集的那個「喬坦斯」——雖然林三酒也不知道原因。
但是她們親眼見過的,充其量不過二三十之數,與林三酒和清久留親手解決掉的人本數量相當。怎麼偏偏這麼巧,這二三十個被去掉的身體管家裏,就有「重生」的了?
而且又一次走回到她們面前,要被人本再次解決了?
……太巧了吧?巧得令人渾身都不舒服。
在三組人當中,皮娜很清楚,風險最大的,就是她和大巫女這一組——原因無他,只是她們解決掉的身體管家實在太多了。
這幾天來,她們是在與梟西厄斯打一場時間戰。因為如此大口大口地鯨吞掉梟西厄斯的力量,一定會令對方察覺,也一定會把對方給引過來的……大巫女的決心,就是要在梟西厄斯察覺她之前,先把對方拉下神壇,叫他跌進凡人的範圍里。
那麼……他已經來了嗎?
可是,她們解決的身體管家,好像還不夠吧?
念頭一生,她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恐懼給凍住了,差點連腳都搬不動了。她更是沒法逼自己回頭;就好像只要不回頭,不看,不知道,那麼梟西厄斯就不會存在於身後大地上。
等皮娜終於僵着脖子,好不容易才回頭看了一眼的時候,她登時感覺快要因為氣流斷絕而跟着一起裂開的身體,終於又一次柔軟柔韌起來,重新像個活人了。
那個身體管家或許確實是「重生」了的,可是梟西厄斯肯定還沒有來——因為人本已經順順利利地抱住了那個男人,將他同化成了半個人本。要是梟西厄斯來了,還能讓一個人本幹掉?
當皮娜趕緊掉頭往回走的時候,小路上的兩個人本都呆呆跟着她身後,一起回了草坡下。
「你確定了嗎?」大巫女居高臨下地問道。
皮娜有的時候不太敢看她。剛剛遇見大巫女的時候,她那時可沒想過世界上有這樣好看的女人,偷了一眼又一眼。現在,她卻只能望着大巫女的小腿說話了——若是順着小腿往上看,看見她的面孔和眼睛,皮娜總疑心自己要出什麼洋相。
「確定了,」她對着大巫女的鞋子說,「那個身體管家,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了。」
大巫女想了想。
「……還有另一個可能,」她一開口,就是從「另一個可能」開始說起的,因為第一種可能性,是完全不必說了。「那就是我們已經把身體管家解決掉足夠多了,他複製出來的,才會又一次被我們捉到。」
皮娜點了點頭,說:「那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人本呢?它們今天沒有抓住多少身體管家嗎?」
如果剩下的身體管家不多了,那麼其他的人本就不會再源源不絕地找到新目標了——果然,大巫女微微一笑說:「今天才找到了十來個。」
一百五十個人本,才找到了十來個!
皮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那就好!我剛才還以為……沒給我嚇得當場絆一跤。」
大巫女瞥了她一眼。「我看見了。」
皮娜一怔,隨即自己也沒忍住,笑了起來,臉上都笑熱了。她在大巫女躍下來的時候,很多餘地伸出手去要扶,又自覺多餘地把手縮了回來——大巫女輕盈飄蕩的長髮,從她手背上一掃而過。
她好像是軟泥做的,頭髮划過去,也會在手背上留下一絲絲的劃痕。
「既然這樣……我們也像清久留他們一樣,稍微放鬆一下吧?」皮娜建議道。清久留跟她分享了幾個好玩之處,大巫女仍然看着涼涼的不動聲色,皮娜倒是真有點心癢了。「我還沒有坐過『雲朵公交』……」
「你哪怕是玩,也是玩的『公交』這麼平民的東西?」大巫女白了她一眼,「什麼做的公交,我也不上。」
皮娜想了想,說:「那你在公交站台等我?」
別說大巫女了,她自己都沒料到這話居然由自己嘴裏滑出來了——大巫女都要氣笑了似的,說:「你讓我傻等在公交站台上?我要不要再拿個塑料杯子,找人要零錢?」
有點想看這個話,皮娜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大巫女一扭頭,附近幾個人本就都跟了上去,她也趕緊小步跑了上去,聽見大巫女在前頭說:「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好玩的。」
「是什麼?」皮娜每跑一步,心都快要飄揚起來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還不等到達「真正好玩」的地方,「他鄉遇故知」和「祈禱之力」就再一次共同作用起來了;幾天下來,皮娜對此已經再熟悉不過了,當即嘆了一口氣。
「又來了一個身體管家啊,」她嘀咕着說,「別看所剩不多,也還是有挺多的嘛。」
「那個地方又跑不了,」大巫女近乎溫柔地笑了一笑,不見什麼旁的動作,一個人本就從身旁一步邁了出來,循着半空中的指示,迅速走向了遠處一片房屋低矮的小鎮。
二人站在小鎮外,遠遠地望着人本的背影;皮娜的目光凝住了。
「大巫女?」她渾身上下,僅剩雙唇還能勉強動一動。「你看見了嗎?那個身體管家……跟剛才的是同一個。」
今天了解了一點南非的種族隔離歷史,是既不出意外,又非常令人震驚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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