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易主
細細碎碎的寒星漸漸點亮夜幕,氤氳着雲氣的涼月半彎,從沙海盡頭升上來。月光輕輕淺淺,透過絲絲縷縷的雲息,如水一般流瀉在白色的月牙舟上,將濃重如墨的夜色微微暈開兩分。
葉清月坐在船頭,懷裏是白底紫紋的火松鼠。夜裏的戈壁寒冷如冬,風裏帶了水汽,從月亮升起的地方颯颯而來。火松鼠抖了抖毛,越發往懷裏縮了幾分。
葉清月笑了笑,她一向是極喜歡月光的,也喜歡風從身邊經過帶來時的寒涼。只是築基期修士不懼這點兒寒冷,紫靈一隻一階後期的火松鼠卻是有些受不住的。遂將月牙舟降下雲層,從儲物袋裏取出一塊月光石,抱着火松鼠走進船艙。然後,單手向船舷打了一個靈訣,一層無形的靈力罩在飛舟上升起,隔開了雲,隔開了風,也隔開了寒冷。
火松鼠又有了精神,葉清月將它放到一邊兒,將煉製好的「泉音」長劍取出。
劍長三尺三寸,顏如冷玉,叩之如聞泉音。
長劍在神識的操控之下,穩穩的浮在身前。葉清月先運轉了一圈碧落心經,待心神凝定後,指尖翻動,將一道道靈訣打入長劍劍身。末了,一個青綠色小劍符號的印記從劍身上飛出,沒入識海。長劍落入掌心,觸手溫涼,葉清月,起身,執劍走到船頭。
月光暗淡,連綿起伏的群山也只能見個模糊的輪廓。然葉清月的神識卻清晰的看到了山谷的入口,還看到了站在谷口的一個男修有些陰柔的面容。
此人葉清月並不陌生,正是小隊的李成。
這麼晚了,他在這裏做什麼?
靈力護罩擋不住月光石柔和的白光,在這月光暗淡的長夜裏,飛舟看起來分外耀眼。李成顯然也發現了她的月牙飛舟,葉清月很快感覺到,一股有些陰冷的神識正從飛舟上頭掠過。
不過,靈力護罩可以隔斷築基期神識的探查。他看不到站在船頭的她。
飛舟降下,葉清月揮袖,收起月牙舟,在李成身前幾丈處站定。
淺淺淡淡的月光下。她長身而立,右手劍尖低垂,一襲素色曳地長裙覆着初見玲瓏的身段,在夜色下,看起來像是披了一身的星光。夜色模糊了妝容上的修飾。前額的青絲隨風揚起,精緻的眉眼如畫,就是眼裏的一片冷凝亦清清泠泠一如月光。
所謂月下看美人,一顰一蹙,都是風/流。
李成陰柔的目光落到葉清月身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讚嘆之色,連呼吸也驀然放輕了幾分,嘴角浮起一紋笑,拱手為禮,清聲道:「葉姑娘。在下一直在等你。」
姑娘?修真界的稱呼,同輩之間,一般情況下直接稱「道友」;對於世家子女,則是稱「公子、小姐」等以示對其家世的尊重;若是稱呼「姑娘」,則是有討好或者回護的意思。李成如此說,多半是有求於她。
「何事?」葉清月收起劍,淡淡問。
李成有些不舍的移開目光,語含關切道:「在下看姑娘年紀輕輕便已經築基有成,想來定是天分非常。只是不知為何也與我等散修為伍?姑娘也知道,第一大隊都是些什麼樣的人。這樣混亂的地方。姑娘若是不在這裏尋個有力的依仗,怕是撐不了太久。」
「這些好似與閣下無關。」葉清月眼神一沉,不悅道。
果然是年少氣盛,難怪被打發到這裏來。李成聽她如此回答。臉上的笑意深了深,自覺心中的猜測得到了驗證。眼前人八成是大家族或者大門派內鬥失敗,流落出來的棄子。不然,以她二十歲前築基的資質,何處去不得,絕無可能流落到這裏。
這般想着。李成眼裏染上一抹得色,道:「在下曾經得到過一部地級雙修功法,兩人合練,可以一路無瓶頸的修煉到結嬰。實不相瞞,家師已經是金丹後期修士,在散修聯盟小有勢力,。只要葉姑娘願意與我共同參研此功,在下保證,日後,無人敢找姑娘麻煩。」
葉清月覺得自己手心癢了癢,好像試試剛剛煉化的泉音。
她並未如李成所想,如普通女子那般羞澀或大怒,反而饒有興致的看着他,輕飄飄問:「當初,你也是這般對穆三娘說的?」
李成不自在的乾咳了一聲,有些討好意味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功法修煉之人資質越高,兩人從功法中得益越多,穆三娘自然不能與姑娘比。」
原來如此,他說的話里,大概也就只有這一句是真的。葉清月繼續問::「你真有個金丹後期的師父?」
李成連連點頭,得意道:「自然,便是咱們隊長張橫都得敬我三分。」
葉清月忽然展顏一笑,如一朵開在月光下的夜百合:「既然閣下有如此靠山,為何也流落到這混亂的第一大隊?」
李成被那個笑容晃花了眼,及至聽到後面,驀然覺得不對,頓時大怒:「你耍我?實話告訴你,今兒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從了我!道爺我從來不是吃素的!」
葉清月神色一整,手腕一翻,碧色長劍出現在掌心,沉聲道:「恰好我的泉音剛剛煉化,你就來做這第一個試劍之人吧!」
「看招!」李成大喝一聲,揚手拋出一把摺扇,摺扇在半空變大,然後打開。暗紅色的扇骨,金燦燦的扇面,在半空飛旋成一個妖異的圓。李成手中印訣一變,就見那扇面忽地一顫,數十點金光從扇面上抖落,平平向葉清月肩、肘等關節處飛去。顯然是存了生擒的意思。
葉清月運起驚鴻步法,身子驀然向左滑開三尺,泉音自右下方斜向上划過。
「幻海生花!」低低的聲音方落,但見劍尖輕顫,如梅花隨風輕點,每一次顫動,都有一朵淺紅色的碧落花在劍尖開落。花瓣起起伏伏,疏疏落落排成成一面淺紅色的盾,從葉清月身前飛出,將金光盡數擋下。而那盾牌亦隨着金光的穿過而離散作一場花雨。飄飄搖搖向李成淹去。
花瓣未至,已有淺香悠悠在鼻端輕漾,心神竟不由自主的要隨着那飄搖的花雨沉浮,李成大驚。忙收攝心神,手上印訣變幻,低喝道:「森嚴壁壘!」
摺扇瞬間金光大作,一道金色光柱從上罩下,將落花雨隔離在光柱四周。
葉清月手中劍訣一變。飄飄搖搖的落花雨霎時消散,有濁浪呼嘯着向金色的光柱撞去。巨浪排空,狠狠拍擊在光罩上,光罩顫了顫,水花四散如飛珠碎玉。浪頭再打,如是十幾次,光柱漸漸黯淡,隱隱有潰散之勢。這時,水浪忽然騰空,凝成幾隻巨大的長箭。向光柱撞去。這正是瀟湘憶第二重,弱水三千劍意。
光柱在水箭撞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消散,摺扇瞬間倒轉,如一面金牆,堪堪抵住水箭。
然此時,半空又有花雨飄零,淺香微微,如夢如幻。
李成不意葉清月居然能同時操控兩種截然不同的幻境,金牆抵住水箭已是勉強,而飄落的花雨和幽香。似是聲聲輕嘆在耳邊低響,誘惑着他想起那些一去不復返的美好的,天真的時光。
原來他也有過那樣如歌的歲月啊!他幾乎忘了,曾經的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從踏上這條路起。他就在把過去一點點丟掉。曾經的單純、曾經的善良、曾經簡單的愛戀、曾經刻骨的堅持……
不能想下去了,李成咬了咬唇,勉力維持着神智清明,雙手靈訣變幻,瞬間一團烈焰騰空而起。落花雨在火焰里慢慢消散,他看着那些淺淺的緋紅色被火舌吞噬。居然有一剎那的心顫。有種衝動,只要時光能在那一刻停流,即便是毀滅,也當一去不反顧。
心驀然疼了一剎那。原來,飛蛾撲火的時候,竟是這般的心境?
只這一遲疑間,水箭迅速消融,化作堅冰,將摺扇凍結在地上。與此同時,碧色長劍脫手而出,如風中的一葉新柳,靈巧的避過火焰,橫削向李成頸上的大動脈。
李成注意到泉音時,那劍已離他的頸動脈不過一尺之距,倉惶之間,他只來得及使出一個金盾術,希望能阻住長劍片刻,騰出時間來祭出法器。
但葉清月怎會讓他如願,大量精純的木靈力瞬間灌入長劍,長劍陡然加速,同時揚手灑出一把鐵線藤和封靈藤的種子,一個催生術和纏繞術拋出去,瞬間將李成綁成了一個粽子。泉音劍在離他一寸處錚錚然停住,劍身顫了顫,激起的劍風居然連他築基期的皮膚都刺破了。
不愧是高階法器!
李成駭然,他的金扇也是高階法器,雖然不是上品,但也是金火雙屬性,攻守兼備,一直深得他愛重。但葉清月的劍意太霸道,後發先至,綿綿不絕,他根本沒有機會攻擊對手。更何況其中幻境直指本心,時時刻刻誘他心神失守,防不勝防。
憑藉着那把金扇,他自問在同階也算是少有的好手,便是對上築基後期的修士,也有一戰之力。是以,在小隊中,築基後期的張橫一向給他三分薄面。孰料到頭來,居然栽在了一個築基初期身上。
不過,若是這個築基初期主修劍術,修煉的還是天階功法,並且一身靈力精純遠勝於他的話,李成敗得不冤。
葉清月收起長劍,吞了一顆補靈丹恢復靈力。施展劍意本就極耗費靈力和神識,何況此地水木靈力匱乏。然後忽然出掌,不待李成自驚駭中回過神來,一道掌風,直接讓李成昏死過去。
她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他,一來她初來此地,不比李成樹大根深;二來,若是此人能臣服於他,她會省很多事。何況,她還有些小東西要處理。
他們在谷口這一番動靜不小,但李成事先在周圍佈下了隔音禁止和隔絕神識探查的秘法,是以沒有一個人來看熱鬧。自然,那隔絕神識探查的陣法等階不高,也就只能隔住築基期修士神識的探查。
葉清月走到李成身邊,先是用靈石布了一個品階高些的匿靈陣,能擋住金丹期修士的神識探查。然後將裝有自己血液和影蠱子蠱的玉瓶取出,在李成手背上劃開了一道傷口,將玉瓶里的東西從流血的傷口處傾出。白色的子蠱立即沿着血脈逆流而上,在他體內蟄伏起來。
影蠱是用來追蹤痕跡的密蠱,母蠱的主人能隨時感知子蠱所處的方位。若是子蠱長時間不移動,定然會被覺察。是以,這些小東西葉清月不能帶在身上,也不能隨意放置在哪一處,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到別人身上。既然李成自己送上門來,她自然是物盡其用。
葉清月沒學過搜魂術,但自《天幻心經》上習得了一門更好用的法術,名為大搜魂術。雖然兩者僅一字之差,但大搜魂術手段要溫和的多,搜魂之後不僅不會傷到受術者神魂,甚至還能有攝魂之效。修煉到高深處,則近似於傀儡術,搜魂時可以隨意閱讀受術者的記憶,甚至篡改其記憶,控制人心智。
只是,她自煉成以來,從來沒有在修士身上試驗過。
葉清月將手掌貼上他的後腦,低低說了句「希望你運氣不錯」,便閉目運功。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心底一片瞭然。李成的記憶龐雜,她只挑揀了些用得着的,那些不堪入目或是冗雜的被直接略過。這廝的確有個金丹後期的師父,但那人有正式名分的徒子徒孫就有無數,而他只是個無足輕重的記名弟子。而那部所謂可以無瓶頸修煉到元嬰期的雙修功法也確有其事,但那是於雙修中的男修而言,而且條件苛刻無比。每進一次階,就需要一名處子元陰。隨着修為的增加,對這名女修的資質要求也越來越高。結丹時就需要靈根純度在七十以上的單靈根女修元陰,到了結嬰時,則需要純陰體質女修的元陰。就算是對男修的資質沒有要求,但這條件可比所謂瓶頸艱難多了,估計也就種馬文的男主有這樣大的造化。
「若是你能從方晴的手裏活下來,我便放一回如何?只是,得在你身上留點東西才行。」葉清月指尖輕彈,將幾道靈力從幾處穴位打入。這是她從葉清宸出學來的靈力封禁之法,有點類似於點穴之術,中此術者幾個時辰之內不能調用靈力。
然後,她揮手去了藤蔓,把人放平,使之仰面平躺。接着,解開他的衣裳,將下腹露出。從儲物袋裏取了一隻極細的筆,蘸了玉瓶底殘餘的一些血跡,在丹田之上細細描畫。末了,她收起筆,雙手開始快速結印,隨着靈訣的一道道打入,陣圖從李成身上浮起,然後漸漸縮小,倏然沒入他體內。
她畫的是一個簡單的爆炎陣,這只是個一階陣法,威力不大。但卻是被她直接祭煉到了丹田上,陣法之上附有她的神識,又是用她的鮮血所畫,只要她催動那縷神識,就足以使得丹田爆裂。這等陰損的法子自然也是出自《天幻心經》,不愧是密藏的魔門經典。
把周圍的痕跡清理乾淨,葉清月滿意的一笑,在李成百會穴上輕輕一拍,靜靜等着李成醒來。(未完待續。)
PS: 月兒開始發威了。看在雨傘熬了一夜寫這一章的份上,給點點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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