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在莊嚴的宮城之下,一個面目端正的三十來歲的文官一身布袍,背着手翹首迎風看着宮城的威武氣勢,下巴的鬍鬚被風吹得亂飄。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唉」地嘆了一聲。他四平八穩的臉上,眼睛卻露出了很隱忍的悲傷,間雜些許迷茫。
就在這時,有個武將請他進宮門。在一間房門前,郭紹正等在這裏,他見面沒有多話,只道:「黃推官裏面請。」
……二人一起走進去,郭紹只看了一眼黃炳廉的臉,便說道:「黃推官的結果一定不是那麼明朗。」
黃炳廉忽頹然道:「我有點想辭官不幹了。」
郭紹忙道:「一切都讓黃推官自願,我絕無威逼之意。你若不想說假話,還好好干你的推官;黃推官有正氣、威武不能屈,為官對周朝有益無害。我作為周朝的大將,難道不想這個國家好嗎?」
剛才郭紹一見黃炳廉那臉色就立刻明白了:至少沒法完全佐證「奸_殺案」。
黃炳廉的祖上幾代為官,這等子弟對官場何其熟悉。他一定猜得出來:查趙三郎,目標在趙匡胤一黨。奸_殺案成立,這才是郭紹想要的結果……黃炳廉既然煩惱,那就是沒有得到郭紹想要的結果,所以他才會感受到壓力。
郭紹與黃炳廉交情不深,只有幾面之緣,但從僅有的一兩次談論中,郭紹已經感到有把握說服這個官……黃推官會讓步的。
「黃推官看起來很迷茫。」郭紹溫和地開口道。
黃炳廉詫異_地看着郭紹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郭紹又道:「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
黃炳廉拱手道:「請郭大帥賜教。」
郭紹淡然道:「大周、甚至天下諸國,有多少州、多少縣,若要這天下萬里都公正清明,需要多少個既有才能才學,又胸有正氣,不服威、不怕死、不貪利……集諸多美德與能耐於一身的推官和判官?」
黃炳廉沉吟片刻,乾脆地答道:「很多。」
郭紹又道:「第二個問題,這樣的人天下究竟有多少、夠不夠,又如何能分辨選拔他們出來為官?」黃炳廉無法回答,若有所思。郭紹道:「聖人治天下,四海之內皆為赤子。不僅靠選賢任能,更要定規矩。」
黃炳廉道:「郭大帥言下之意,分明黑白善惡,不靠刑律之術?」
「也可以靠嚴密的術,但條件所限,這世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郭紹道,「還得延續先賢的思路,以王道輔以法術……可究竟應該怎麼辦才好?人活一世、怎麼活也是活,難道黃推官不想嘗試一下嗎?」
黃炳廉問:「如何嘗試?」
郭紹道:「參與到定規矩的權力圈,左右人間的規則。你這樣對世人心懷憐憫的人不要權力,權力還是會有人把持。」
黃炳廉臉上微微變色。
郭紹正色盯着他道:「黃推官的祖上一定沒有嚴令子孫只能幹刑律。其實有更有效的方式……我記得上次我們談話的時候,黃推官提過你的曾祖父,查案查到一定程度,斷案之術就不能用了。令曾祖是有大智之人。」
他頓了頓又道:「要想把自己的胸懷抱負在世上實現,首先就要執掌重權,如何掌權呢?太過束手束腳,能掌權嗎?」
黃炳廉沉默了片刻,說道:「下官與郭大帥何不先談案情?」
「好。」郭紹點頭道,「那些閒話,待有空閒了,你我把酒暢談。」
黃炳廉一開始說得十分順暢:「死者右腿有骨折、摔傷,我敢肯定是去世前後才受傷;如果是早先摔傷,就算只有十天也會長合一部分。那麼就與認證口供中『悄悄從枯井打撈上來』的案情穩合,丟下太深的枯井會摔骨折……頸部、椎骨……」黃炳廉突然有點吞吞吐吐,「椎骨等數處有鈍器傷,可以斷定此案為謀殺命案……」
這案情簡直是真真假假、推斷卻又絲絲入扣。郭紹感覺到有偽證,少量的偽證足以左右結論,其它的照實情反而更有可信度。
不過郭紹從黃炳廉的口氣中推斷,骨折這等驗傷應該是實情。那麼他就可以大膽地猜測,賀夫人極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只因事情過去實在太久了,若是剛剛病逝的時候官府有權力查這案子,一定可以叫真相大白。而今,真相卻只能永遠埋葬在黃土之中。
郭紹聽罷說道:「這案子應該、也完全可以做成鐵案,黃推官以為如何?」
黃炳廉道:「據趙普的口供,他也是聽人悄悄議論;若是能找到當時議論此事的目擊者,從各個角度來回佐證咱們的推論,做成鐵案也不難。」
郭紹沉吟道:「趙家有人心思縝密,這事兒做得比較乾淨,從前年到現在,離開趙府的奴婢,連一個都找不到,完全不知去向。」
「也許是被滅口了。」黃炳廉沉吟道,「據下官多年的經驗,涉案消失的人多半都被滅口。」
郭紹道:「誰滅的?現在趙府是可以隨便審訊和查抄的。黃推官何不全面主持這個案子……其實也許還有一兩個活口恰好被咱們找到了,不是麼?」
「想找到還是能找到的。」黃炳廉皺眉道。
郭紹又提醒道:「是哪口枯井,也一定要審出來,也許能找到新的佐證。」
倆人議論了一番,黃炳廉領命起身告辭,又道:「佐證太多,反而容易出現漏洞,下官不一定會採用郭大帥提醒的法子。」
郭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儘快拿結案卷宗上來便成了。黃推官,你在參與一件十分意義的大事,咱們不會忘記有哪些人。」
「告辭。」黃炳廉不卑不亢地抱拳道。
郭紹重新回到桌案前,陷入沉思。無論多麼圓潤的謊話也總會有智者看穿,但那是極少數人,只要絕大部分人信以為真就夠了。沒有辦法嚴密地揭穿趙三黑暗真相的一面,郭紹感到有點失望……他之前琢磨,本來猜測趙三幹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
他微微嘆了一氣,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冊子翻開,提起硯台上的毛筆在潦草的「趙三案」幾個字上劃了一個圈,然後劃一條箭頭線指向另外兩個圓圈。在線上又寫了幾個潦草不堪的蠅頭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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