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大朝,殿前司都檢點李處耘率先上奏書,盛讚先帝之後符氏愛護將士、慈愛百姓,且品儀端莊,宜上尊號「端慈皇后」。大臣們紛紛上書,要為符皇后上尊號。
這事兒郭紹早就和重臣們提起過,朝臣可能聽到了消息;再說符金盞以前確實多次為將士求情,還勸先帝善待將士,多年下來,她在禁軍武夫們心裏的威望本來就很高,郭紹表露態度後,這事兒沒什麼人反對……只是上尊號的事,首先是李處耘提出來,倒讓郭紹有些意外。
……宦官曹泰不動聲色地抽身離開了金祥殿,急急忙忙地趕緊去滋德殿報喜。
上尊號這事就是人活着的時候給予尊稱,所以歷朝都沒什麼禮儀規矩,和死後記載青史千百年的諡號相比,這種稱號並不重要,當然也沒什麼實際意義……但對於符金盞就不同了,這是很重要的事。
因為郭紹雖然不改國號,但符金盞的名分地位仍舊比較尷尬,所以郭紹登基後符金盞基本不再露面;現在大臣和皇帝若給他尊號,就是公開肯定她的地位,是表明新朝廷對她的態度。
曹泰看了一眼正在符金盞身邊的杜妃,杜妃向符金盞微微屈膝,欲行迴避。不料曹泰馬上就把事兒說了出來。
杜妃立刻留步,一臉高興地執禮道:「恭喜大娘娘。」
符金盞端坐在榻上,微微點頭,十分從容。
曹泰又急道:「一會兒散朝,陛下就該把奏書送到娘娘宮裏給你看了。」杜氏聽到這裏,覺得是喜事、且不是什麼秘密,便留下來陪着符金盞。
過了許久,果然聽到宦官稟報皇帝駕到。符金盞坐在御塌上沒動,只是目光向門口看去。杜妃也微微側目,等着新君露面。
終於看見一個穿着紫色團花袍服的男子走了進來,周圍的人紛紛跪伏在地,杜妃愣了一下,趕緊也行叩拜之禮,眾人呼道:「叩見陛下。」
「平身。」那男子的聲音說道。
杜妃忽然發覺自己耳熱心跳的,心口起伏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一開始以為是見到了天子緊張,很快她就明白不是那麼回事,要說權勢,郭紹登基前,符金盞的權勢地位不比皇帝低,杜氏經常和她呆一塊兒也沒覺得緊張。
「今日大朝,群臣上書,為皇嫂上尊號,這是眾多大臣的意見,請皇嫂觀閱。」郭紹捧着一堆奏書走了過來。
越靠近過來,杜氏越是緊張,雖然皇帝根本就沒注意她。
杜氏實在太久沒見過鬚眉男子了,好幾年以來,見到的不是婦人就是宦官……宦官起初也是男子,但杜氏從本能上就感受得出巨大的區別。
聽郭紹的聲音,雖然客氣溫和、卻有着與宦官宮女全然不同的氣息。她不禁悄悄抬頭注意郭紹,高壯魁梧、挺直的身材,被太陽曬成銅色的臉,略顯粗糙的皮膚,隱隱散發出一些難言的氣息,他抬手握拳時,寬大的手掌、手背上的筋都凸顯了出來,完全沒有婦人們的細白精緻,卻處處有些簡潔、陽剛之氣。杜氏好久沒有感受過了。
就在這時,郭紹明亮的目光忽然投到了杜氏臉上,杜氏嚇了一條,急忙低頭垂目動也不敢動。好在郭紹繼續和符氏說話了,並未在意。
但這時杜氏才意識到,皇帝可能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但旁邊的符氏肯定看在眼裏了……因為女子心細,有點蛛絲馬跡就有察覺。
杜氏作勢不經意地觀察符氏,果然大娘娘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那種微笑的眼神,叫杜氏一時間羞愧難當。
杜氏這才明白一個道理:有些微妙的小動作,往往自以為別人發現不了、或者不會多想,但往往事與願違。
她的注意力已從郭紹身上、轉移到更加關係她命運的符金盞身上,發現符金盞雍容端莊,說話舒緩有禮,從儀態到口氣都十分正派。
……上尊號有一個比較隆重的儀式,除了要去太廟祗告,在京二品以上的官員、誥命夫人都要到宮中進獻祝賀的奏書,由皇帝進獻金冊、寶印,方算完成。這樣一個儀式之後,權貴們就都知道尊崇者的名聲了。
有儀式就有準備,議定五天後、即四月二十在宮中舉行典禮。準備的事項除了安排人手、禮儀,還要通知在京的權貴。
秦國公孟昶忽然收到聖旨,先嚇了一跳,得知詳情後才鬆了一口氣。
花蕊夫人也被封了品級的,孟昶便把這事告訴了她,好讓她也準備一下。孟昶見花蕊夫人毫無擔心之色,似乎還有點喜悅,他便隨口說道:「真是奇怪了,新皇登基,詔書里不忘封你為誥命……郭鐵匠有什麼圖謀,一有大典,就可以召你一同進宮……」
花蕊夫人瞪了他一眼:「現在還胡思亂想作甚?給我封誥命夫人,是因為想籠絡蜀地人心。」
孟昶被花蕊夫人一瞪,只覺得她嬌_嗔可愛,面目秀麗,身材柔軟婀娜,便道:「如許久你也不為我侍寢,一點都不想?」
孟昶好一陣子沒機會賭博了,存了一些錢買了十幾個丫鬟,倒是不缺女人,可像花蕊夫人這樣姿色的女子總是難尋,他一時間又動心了。
不料花蕊夫人惱道:「我才不想得那種髒病!」
……上次孟昶去賭坊嫖_妓,得了流膿的花柳病,把宮女都染上了,好不容易才治好。但郎中說有的人治不斷根,那病倒不會要人性命,但花蕊夫人一想到就不舒服。
她現在看孟昶也不能動心。這人到東京後找不到方士,丹藥也不吃了。可照樣成天沒事幹,加上沒有丹藥禍害他的身子骨,身體好不了不少,養得比在蜀國還白還胖,實在叫花蕊夫人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轉頭看去,坐着的孟昶把椅子都佔滿了,就像一堆軟_肉攤在上面,寬鬆柔軟的絲綢袍服揉在一起,整個人看着毫無形狀。
孟昶又嘆了一句:「在成都府時,你何曾敢忤逆我的意思……唉!」
花蕊夫人默默不答,覺得孟昶是說實話,不說他當皇帝的時候自己不敢反抗,其實當時看他還順眼得多,畢竟有皇帝威儀的襯托。
可花蕊夫人立刻又想到孟昶在河邊花大量錢財,專門為她修建的水晶宮。一時間微微的虧欠心思又泛了上來,想起孟昶以前對她並不刻薄。
「罷了。」孟昶毫不生氣,倒有些頹喪和難受。
他上下打量着花蕊夫人,不禁問道:「上次咱們被一個小官欺負,後來很快就解決了。究竟是因為你和京娘的關係,還是那郭鐵匠看中你了?」
花蕊夫人忙道:「當然是京娘幫忙!」
孟昶又問:「那為何太常寺少卿(左攸)也來了?」
花蕊夫人頓時覺得孟昶有時候很容易被人算計,可其實也不傻,她含糊其辭道:「京娘本來就是今上府里的人,她卻非官場上的人,要對付官員,自然只能求助今上的幕僚。」
「那倒也是……」孟昶若有所思。
花蕊夫人道:「今上要是對我有意,還封誥命夫人,徑直把我搶進宮裏,又能怎樣?」
孟昶聽罷愣了愣,點頭稱是。
花蕊夫人說到這裏,倒真是提醒了自己……郭紹為何對自己不聞不理,如果是忘了,怎又會記得封自己名位?對郭紹的冷落,她感到十分失落,眉目間一股郁色泛上來。
有一次,她忍不住想去找京娘,欲通過京娘接近郭紹;可是京娘不在郭府,不知去了何處。花蕊夫人沒有得逞,回來後才感到羞_臊,有夫之婦,竟淪落到要去主動勾引別人的地步?
而現在,進宮面聖的機會,好像又能見到郭紹了,花蕊夫人一時間心情有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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