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訓出動的人馬一共大約兩千人,其中甲冑齊全、軍容較好的騎兵三四百,應該算作這支軍隊的精銳和核心力量。後面還跟着一長串步兵,在大路上以長長的縱隊行軍;四人為一排,隊伍看起來長約三四百步,所以郭紹才估摸着他帶着兩千來人。
這股步軍和以前郭紹他們的殿前司小底軍步軍無法相提並論,大部分衣甲不全,少數人連頭盔都沒有,士卒的身材高低錯落,各式兵器混雜。看來向訓部真正憑仗的是他身邊的那三四百騎兵精銳,恐怕只有這些騎兵才有較強的戰鬥力。
如此一想,郭紹倒覺得自己手下二十多騎,對於向訓的增援部隊來說,並非可有可無,完全可以算作一股力量。因為郭紹覺得小隊中的將士都算強悍,楊彪更是猛將一員,只不過沒混出頭罷了。
軍隊白天行軍晚上紮營,第三天上午,行軍途中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大路旁邊有個村莊,很普通的一個村子,錯落無序的房屋大多很破敗,房屋之間照常有幾顆大樹,並沒有多少稀奇的地方。
郭紹很快發現了不尋常之處。一幫亂兵正從村口出來,不止有兵,還有幾架騾馬拉的雙輪大車;大車後面竟然綁着幾個年輕婦人,她們的手被繩子綁着拴在車架上,哭哭啼啼地跟着騾車步行。
那些兵是周軍的士兵,這裏還不到忻州,遠近都在控區內,只有周朝的人馬。
向訓馬兵部隊裏,兩股騎兵上了馬,離開大路從左右包抄,很快將剛從村子裏出來的亂兵圍住。這時只見向訓親自帶着隨從過去了,郭紹等就在他後邊,見狀也牽着馬慢慢跟上去看個究竟。
向訓一看亂兵拉着裝滿東西的車,後面還有婦女,都不用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這些亂兵不僅劫財,還劫人妻女。
「娘|的!」向訓大罵了一聲,「全給我拿下!」
那些亂兵被精騎團團圍住,見此陣仗也不敢反抗,個個垂頭喪氣站在那裏。
這時向訓身邊的一個部將進言道:「此地近忻州,到這裏的人馬除我部之外,便是衛王(符彥卿)、郭從義、白重贊、史彥超四人的兵馬,亂兵定是他們的人。主公不便殺罰,可綁至軍中交給他們的主將處置;財貨、婦人盡遣歸村子。」
向訓聽罷怒氣稍息,正待要下令,忽聞一陣馬蹄聲自北邊而來,眾人便循聲觀望。
過得一會兒,就見一隊馬兵策馬而來。當前一人,長得非常高大,目測可能比郭紹都要高出半個頭,而且軀幹粗壯,看上去就像比後面的一般人「大一號」似的,連座下的戰馬都被襯得小了……想來被他騎的馬要辛苦得多。等他走近,只見他濃眉大眼、面如刀削,一身的威殺之氣。光看外貌就不似常人。
郭紹長期混的是禁軍最底層,完全不認識此人是誰。
不過看樣子向訓是認得的,策馬上前便拱手拜道:「不曾想在此地便遇到史前鋒。」
那大漢斜着眼態度很是傲慢,不過也回了禮,簡單幹脆地說道:「向將軍。」
向訓隨即說道:「史兄應知,我軍進擊河東後軍紀鬆懈、時有劫掠,以至於河東官民堅壁自守,讓我軍補給愈發艱難。官家幾番嚴令將士不得再劫掠百姓,你看這些人倒好,不僅搶東西,還搶人……他們應該不是史兄麾下的兵吧?」
「哼!」不料那大漢就這麼回應向訓的。向訓好歹也是個大將,那粗壯大漢卻是一副不買賬的樣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一旁的郭紹尋思,剛才有個部將提到符彥卿、郭從義、白重贊、史彥超四個人,只有史彥超姓史,莫非他就是史彥超?
饒是郭紹長期只是低級將領,但好歹也是行伍中人;史彥超的名字都沒聽過的話,好意思自稱是武夫?這史彥超是周朝軍界公認的第一猛將,其名聲就相當北漢的張元徽。兩個本國第一猛將究竟誰的武力更高,那便不知道了……他們最終誰也沒單挑過誰,張元徽就被郭紹這個無名小卒給一箭射死在戰陣上。
史彥超哼了一聲,就從馬上跳下來,徑直走到那些亂兵前面。剛被綁住的十幾個人個個低着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史彥超一句話也不說,眾人便都沒有動靜,站着瞧他要怎麼做。
他隨即又看向一架騾車後面綁着的幾個小娘,那些小娘個個面露懼怕之色,不過也有一個悄悄看他。史彥超忽然從腰上拔出一把長劍來,提劍便走了上去;小娘們雖然膽怯地後退幾步,但並沒有過分驚慌……也許這位將軍是來給他們割斷繩子的,剛才這邊的將領不是議論什麼不准劫掠百姓么?
「噗」地一聲,然後一聲慘叫,這時小娘們才尖叫起來。那史彥超竟然走上去二話不說就捅死一人。
「這……」向訓身邊有人上前,向訓伸出手臂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接着向訓便不顧婦人們的苦苦哀求和哭訴,一劍一個,片刻就把她們殺了個乾淨,地上一片血泊。
這時「撲通」一聲,亂兵中一個人率先跪倒在地,討饒道:「向將軍,俺們知道錯了!」
史彥超前胸全是血污,提着滴着獻血的劍走了回來,上去就揮起一劍劈下去,跪着的軍士「啊」地慘叫倒地。史彥超「呸」地唾了一口,「狗|娘養的,貪財好色的軟骨頭!」
殺完一人,他又走到第二個面前,那傢伙瞪圓了眼睛一臉蒼白,手被反綁着站在那裏。史彥超揪住他的頭髮,照脖子上砍了一劍,血猛地飆了出來。那人側倒下去,還沒死,四肢像發羊癲瘋似的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終於被綁的人中有人憤憤大罵起來:「你這個嗜殺成性的殘暴之徒!史彥超,你不得好死!」
在場的一眾將士,眼睜睜地看着他一個接一個,親手連殺十幾人。誰也沒動彈,也沒人勸阻。
史彥超把血劍扔在地上,隨從急忙拾起來拭擦。這時他走到馬前,接過韁繩,回頭冷笑道:「向將軍,我的處置,你還算滿意吧?」
向訓無言以回,抱拳道:「後會有期,咱們在忻州匯合。」
等史彥超一行馬隊離開,向訓才說道:「把屍體埋了。」
軍隊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旁邊逗留了一陣,看太陽的高度,時間接近正午了。向訓下令繼續趕路,好像離忻州已近,走到地方正好吃午飯。
果不出其然,中午時正好看到了一座城池在前方,從晉陽往北走,最先看到的稍有規模的城池便是忻州無疑。
忻州城門緊閉,城上有軍隊助防。向訓軍中派出人到城下一番喊話交涉,吊上去憑證,這才開了城門,步騎陸續開進忻州。
這座城位置重要,但城池並不算大,裏面的景象還有些蕭索。不過現在城中似乎駐紮了不少軍隊,中央十字大道上不斷有成隊列的步騎調動,剛進來的城門內也駐紮了大量兵馬。
郭紹正好奇忻州究竟調來了多少軍隊,但他不太好詢問向訓,底層將領做慣了,明知這些軍情都不需要他了解和打聽。
不過就在這時,在晉陽最先和郭紹說話質疑「步兵怎麼有這麼多戰馬」的那個部將,開口問出了這事兒。他問道:「忻州來了多少人馬?」
向訓道:「現在衛王節制諸將共有一萬多人,北漢降將桑珪有幾千人馬,加起來也許有兩萬眾。」
那部將道:「這麼多兵力,還叫咱們增援?不是有探報說遼軍只有數千騎麼?」
「管他的,你叫將士們就地歇着,我先去中軍行轅見衛王。」向訓道。
一眾人暫時只能在城門內的一小塊空地上休息,地方太小,沒法修灶搭鍋造飯,大伙兒便席地而坐,吃乾糧喝涼水充飢。一些人到處找水井,還有人忙着拿豆餅、鹽攪合飼料餵馬。郭紹等人是步兵出身,但在軍中呆得久了也比較熟悉戰馬,羅猛子正仔細地檢查馬蹄鐵。
忻州雖然兵多,一時間倒覺得很寧靜,看起來比滿城都爬着螞蟻一樣人群的晉陽太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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