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率部班師回朝。
「禁軍大獲全勝,李重進被逼下跪,軍中_將士高呼萬歲,郭都點檢立刻迴避了……」昝居潤在樞密院敘說着隨軍的所見所聞。
王朴親筆記錄,又問了整個行軍作戰過程。他幞頭下面的鬢髮已經花白,一雙小眼睛卻額外明亮,閃着屬於年輕人一般的好奇和興致勃勃的光輝。
特別對虎賁軍步營的作戰方式十分關注,遞進之後才以弓箭齊射,一些戰術從未聽過。
王朴見魏仁溥正不動聲色看自己的書寫,便轉頭笑道:「在老夫看來,郭紹將是這些年最有趣的人。」
……
次日,金祥殿大朝。
「咚咚咚!」厚重的鼓聲開場,鼓聲減緩,和鐘聲交替組成了十分緩慢而富有節奏的主因;大殿側面的百人樂工敲響了懸掛在巨大架子上的各種形狀樂器。宏大的宮廷之樂頓時讓寬闊的大殿籠罩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之中。
郭紹和史彥超、楊彪解下兵器後,跨步進入大殿,東京文武百官紛紛轉頭看來。此時太后和天子還沒到場,眾人紛紛作揖見禮:「恭喜郭大帥大獲全勝!」「賀喜賀喜……」
郭紹抱拳與眾官員打招呼,一臉微笑,十分謙和。反倒是一旁的史彥超得意洋洋。
不多時,宦官喊道:「太后,皇上駕到!」
郭紹等人到東側入列,他站了這邊最前面的位置。跟着大殿上的一百多文武大臣跪伏在地,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宦官跪着把頭戴冕疏的皇帝扶上龍椅,符金盞在旁邊的帘子後入座,說道:「眾卿平身。」大伙兒又喊:「謝太后恩。」
這時郭紹便走上前,把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大印雙手呈上,叩拜道:「臣奉召討逆,十五日內在晉州、北漢境接連破李繼勛李重進叛軍十萬人,俘李重進歸朝,終於不負太后之重託。今朝回師交還兵權。」
楊士良下來接印。帘子後的符金盞說道:「郭都點檢所向披靡,哀家心甚寬慰。爾等勞苦功高,來人,賞郭紹、史彥超、楊彪、董遵誨、羅猛子錦袍、銀帶、銀鞍以示嘉獎。今日在金祥殿設宴,為諸將慶功。郭都點檢請起。」
郭紹叩謝,站了起來,轉身面對眾臣道:「我曾說過,以後將為大周、東京的捍衛者。今日觀之,往日之言何如?若是叫那叛軍打進東京來,世道大亂,諸位之富貴不能保也。」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郭紹又向上位抱拳道:「臣忠於太后,以東京為家鄉,自會以捍衛朝廷為己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臣在軍中,常有『婦人之仁』的誹議,臣卻不以為意;以仁義之心、剷除不臣之人,方為捍衛者之道。今天下戰亂久苦,人心思安,禁軍當順應民心,才可與天下人同心同德,輔佐太后開創盛世。」
符金盞高興地贊道:「郭都點檢真乃朝廷肱骨之臣。」
眾人紛紛側目,目光里對郭紹示好。在這等亂世,又能打、又會保護他們的富貴,對在場的人都有好處,大伙兒當然能看郭紹順眼。
郭紹說完退到隊列里,對面的文官都紛紛向他點頭致意。
就在這時,後面一個文官出列拜道:「臣南唐國使節有事啟奏。」
宦官楊士良回頭看帘子裏的符金盞,然後便道:「上前來。」
使節走上前,先行叩拜之禮,然後雙手奉上國書,大聲道:「我國主(李弘驥)賀大周皇帝禁軍平叛大捷,欲獻上錢財一百二十萬貫為賀禮。請旨大周皇帝承認國主之位、送還國主六弟,兩國結君臣之好;若朝廷恩准,我國主將在年底前將財物運往東京。」
這時宰相范質出列道:「太后,禁軍二萬人建立大功回朝,理應行賞;若人均賞錢二十貫,也需錢四十萬貫錢。皇上登基後又開恩免去部分災荒的稅賦;而用度卻為分毫減少,禁軍十幾萬人的兵餉、養馬的耗費,中樞財政十分勉強。若南唐國進獻一百二十萬貫,則明年朝廷可減緩稅賦緊缺。」
符金盞收了國書,隨口說道:「此事哀家與大臣們商議後再答覆南唐使節。」
……大朝上人太多,朝堂上的事兒毫無保密性可言,很快李煜通過在東京結交的客省使官員、便知道了李弘驥再度上書的事。
李煜和周憲在東京已經住了兩個多月,着實是度日如年。
周憲寬慰了他一陣:「范質雖然是宰相,但他說了不算,郭將軍攜平叛之威,在朝里說話更有分量。夫君勿要太過憂慮。」
倆人說了一通話,見天色已晚,周憲便去房中沐浴。
內室里煙霧騰騰,她泡在水裏鬆了一口氣,便慢吞吞地清洗身體。就在這時,她隱約覺得身後有人,吃驚呼道:「是誰?」
急忙回頭看時,只見門帘晃動,果然見李煜走到了門口。周憲埋怨道:「夫君為何要偷偷看我沐浴?」
李煜嘆了一聲:「宮裏有些婦人,忍耐不過便自瀆。娥皇不會一個人悄悄做那等事罷?」
周憲的臉頓時紅了,心裏十分不舒服,怒道:「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了!」
「上次……」李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你去引誘那郭紹,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樣……似乎很舒服。你不是說很厭惡那種事麼?」
周憲道:「我當然厭惡!你還不知道麼?快出去罷,我就是沐浴而已。」
李煜總算離開了。
沐浴更衣之後,周憲覺得頭暈,好像天氣下涼稍稍被風寒入侵了。只是說了一聲,李煜竟然親自派人去請了郎中來開藥,又忙活到夜深親手端藥讓她喝了才放心。
周憲心裏十分感動,不管怎樣,夫君還是對她最好的人。
二人一夜無話就寢。半夜周憲醒了一次,睜開眼睛時,忽然見李煜醒着在旁邊看着自己。她大吃一驚,用力拉了被子坐了起來。她被嚇了之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便說自己做了噩夢,不願意點破。
但她再也難以入眠,閉着眼睛裝睡。驚嚇之後,心裏卻是十分惱怒。
這陣子在東京她感覺非常不順心,老是覺得有人在盯着她。周憲並不想自找麻煩,但確實時不時就發現夫君在悄悄觀察她。
比如前天從陳佳麗那裏剛得了一盒指甲油,說是東京貴婦很喜歡的東西;周憲很想試試,卻不知為何自己要悄悄躲起來才塗抹,大概是害怕夫君認為她輕浮。
周憲翻了一個身,終於開口道:「夫君,你睡了麼?」
黯淡的光線中,李煜的聲音道:「沒睡着。」
周憲沉吟片刻,便道:「有些話我覺得還是說開了好,夫君能不能別老是盯着我?那樣讓我很不舒服……女子都會有一些很隱秘的事,被人看到了會很尷尬。」
李煜道:「你我夫婦,難道你還有什麼事一定要瞞着我?」
「不是想瞞你……」周憲緊皺眉頭,「我覺得咱們之間還是要點迴避,以前未出閣時,就連我母親也沒有時時盯着我。」
李煜憂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覺得你想慢慢遠離我了。」
周憲張了一下嘴,艱難地解釋道:「比如……比如月事,哪個女子願意被人看到?老是被人盯着,一點隱秘都沒有,我覺得非常難堪。」
李煜大怒:「我何時有興趣看那等東西!」
「我……我就是想說明白意思。」周憲忙道,「人們都想自己光彩的一面出現在人前,無論是誰的面前;誰也不想在尷尬的時候被人看到。」
李煜冷冷道:「我知道你自從見了郭紹後,就開始厭惡我、嫌棄我。」
周憲聽罷心裏一尋思,確實覺得和李煜在一塊兒很不舒服,但似乎不是因為郭紹。李煜沒聽到她回答,又道:「枉我對你一片誠心,你自個想想,這幾年來我對你如何?從來都覺得你是我最重要的東西,那李弘驥逼我把你獻上去,我寧肯逃亡!還以為娥皇屬於我一個人,萬般寵愛。你難道要忘恩負義?」
「夫君,我何時要忘恩負義?」周憲忙拽住他的胳膊,想了想便道,「我知道你對我好。」
李煜便好言道:「你父親過世了,李家和周家為姻親,我又那麼在意你,就像父親一樣保護你。娥皇不要被一時的引誘蒙蔽,一定要明白誰才把你當自家人。」
「嗯……」周憲輕輕應了一聲,心裏的話已說不清楚了。
上次郭紹那事實屬被逼無奈……夫君但凡還有一點辦法,絕對捨不得把他寵愛了幾年的妻子送出去服侍人。除此事之外,夫君確實對她千依百順,對她萬般捨得,付出過很多。
周憲真要離心離德,連自己都覺得要受良心的譴責。更何況,眼下的處境,周家的大樹已倒,一族人要保有土地、人口;若在金陵長久沒有靠山,時日一長當地會不會有豪強意圖欺凌強佔周家的大量財產?
她默默地翻了個身,不再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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