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剛被狄仁傑認作女人,一口一聲姑娘叫了半晌,已是心中惱火。
這時分,又來一個這麼滿臉絡腮鬍須的魁偉大漢,對他又是一口一聲「小娃兒——」只管叫着,更是怒火中燒。
還沒來及回話,只聽狄仁傑在旁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綱紀清肅豈可輕違?你若是賊人,自有大唐律令。你若不是賊人,殺你何益?」
說到賊人,又斜睨了李沐一眼。
李沐冷冷一哼,才要開口,只聽那虬髯大漢使勁沖狄仁傑「呸」了一聲。
大約聽了狄仁傑要將他交給官兵的意思,低聲怒喝道:「小娃兒懂什麼是非曲直!你若將我交給官府,我京幫管教你死無全屍!」
京幫?
李沐眼光一閃,下意識看向狄仁傑。見狄仁傑面色一變,顯然這小子知道什麼是京幫,而且看樣子,他還似乎頗為忌憚。
只聽狄仁傑急促地問道:「你……你是劫法場的……」
他沒說完,便和李沐對視一眼。這虬髯大漢一身短裝打扮,在這個時候一身是傷逃到西市,自然很容易就令人聯想到法場被劫之事。
狄仁傑飛快四下望望,急急又向李沐道:「此事非小,你若怕牽連,可先走一步。謹告姑娘,此事萬勿與人言起。否則,姑娘名節連同家族名譽前程,只怕危在旦夕!」
說完,不等李沐開口,又向那大漢說道:「秋老兒你可識得?」
那大漢一怔,道:「你認得老豌豆?他——」說到這裏,大漢猛的一停。與此同時,李沐與狄仁傑也都聽到,不遠處傳來官兵呼喝的聲音。
狄仁傑一把攙起這大漢,道:「別說話!我將你藏到地窟之中!」
李沐略一沉吟,他不知道京幫是個什麼組織,也不知為何狄仁傑要幫這人。可是他很清楚,目前自己可有兩個投資方向,一邊是官兵,一邊是狄仁傑他們。
當然,還有第三個選擇,就是一走了之,不做任何投入。
但是不投入,就不會有收益。生存發展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個陌生的時空,任何收益都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個時候,對自己的某種需求有所助益。
很明顯,狄仁傑知道很多,什麼彩霓珠、血犀角,尤其是他一口咬定,是女賊盜走他的彩霓珠……
現在回想自己硬闖死亡節點的那晚,那闖進自己房間的賊,那形容,確實有些古怪。若不是那兩撇小鬍子,還真是像個……女人!
幫助狄仁傑,日後或許可從他那裏得到一些訊息,而幫助官兵,作為一個世家子弟,除了面子酬謝之外,估計是毫無益處。
有限的精力何必去做無價值的事情!
因此,李沐不假思索便確定了方向,截然道:「我幫你!」
狄仁傑眼中一亮,意味深長沖李沐點頭一笑。他不笑還好,這麼曖昧一笑,李沐心中一惡,暗暗拳頭一攥,捏的手指關節喀喀作響……
兩人動作利落,極快便將那人抬至一個太平缸前。這太平缸非常大,顯然是這鋪子預防走水而設置的。
此時缸內還裝有七分滿的水,連水帶缸,是連兩個壯漢都挪開費力的斤兩。狄仁傑瞟一眼李沐,暗暗一運氣,竟面不改色地將缸挪開。
大缸被挪開後,一個黑魆魆的地洞口便露了出來。
狄仁傑道:「俠士且委屈一下!」他話里話外,竟將那人已經從賊人轉呼為俠士。
那虬髯大漢看看李沐和狄仁傑,感佩道:「公子高義,戴倫感激不盡!這位姑娘——」
「砰——」
這人話還沒說完,已被怒火中燒的李沐一腳踹進洞內。
那人連摔帶滾,「噗通」一聲掉到地窟。只聽下面傳來他一聲悶哼:「女娃兒好大的脾氣……」
狄仁傑面色一變,不敢多言,忙忙將太平缸挪回原位。
才一放置好,便見那位「姑娘」手腕一動,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一隻灰喜鵲已是撲稜稜若流星般,從房檐直射到這「姑娘」手上!
這是什麼功夫?
狄仁傑驚得半張了嘴巴,沒有弓箭,沒有繩索……即便是暗器射鳥,鳥也不會這麼直直射回來到自己手上啊!
再說了,平白無故射鳥做什麼!
李沐掃一眼狄仁傑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裡冷笑一聲。不易覺察手腕一翻,已將合金絲收回儲物環扣。
他剛才發射合金絲,以合金絲捕獵這隻鳥,自然不是為了好玩。
那虬髯大漢身上的血跡,灑落在那處灌木叢,還有些斑斑點點的血跡留在院中。
這些血跡哪裏來?即便官兵搜不到人,也要費一番唇舌。
狄仁傑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那「姑娘」從地上拾了一根小樹枝,一用力,已將那鳥生生戳死。鳥血飛濺,那「姑娘」面不改色又將那血向四下一甩。
那動作之利落,手法之果決,毫無一絲女子的柔弱之氣。
狄仁傑心裏一震,霎時明白過來,這人好快的反應!
雖然他也注意到地上的那幾點血跡,但是還沒來及去掩飾,竟被這「姑娘」在瞬息間就做完了這事。
狄仁傑佩服地向李沐一點頭,心下暗想,這人身手奇異,心思細密敏捷,反應動作之快,真是天下少見。
不要說一般男人,就是自己,也是自嘆不如。猛然間,他的自尊自傲如被放在煎鍋里煎熬一般。方才挪缸都沒臉紅氣喘的他,竟忽而覺得渾身有點燥熱難耐……
正要掩飾着說話,外面鋪門已是被官兵敲得震天響。
官兵呼喝着進來搜索,看到院中的血跡,正要發話。一轉眼看見李沐手中的死鳥,又將李沐與狄仁傑兩人打量着。
見李沐一身錦衣,非比尋常子弟。京城世家子弟,在西市內多有流連。不管是哪家公子,都不是他們這些下層兵吏惹得起的。
這些兵士久在京城當值,這些上上下下的尊卑厲害關係還是十分清楚。
李沐不動聲色一拂衣袖,背手而立,將腰間斜斜佩戴的玉牒露了出來。
他曾就佩戴的東西有意無意地問過春水,知道凡是自家這樣的豪門子弟,出行時,一為了彰顯身份,二為了行事方便,常常佩戴本府特有的標識玉牒。
這玉碟本身只是一個標識作用,不是權力的象徵。但是行事老到的人,看到這個玉牒自然就能猜度出佩戴者的身份,自然會心知肚明,見機而為。
李沐相信,穆國公的名頭不算小,這些兵士肯定會認得。
果不其然,看到李沐腰間的玉牒,領頭的兵士一句話沒說,但是態度卻恭敬了許多。
看到這裏毫無異常,又有世家子弟在此消遣。這些兵士們誰不知道,青樓妓館、獵苑球場乃至古玩首飾、胡商珍品店鋪諸此等等地方,這些世家浪蕩子弟的身影都是無所不在。
眼前這個世家子弟或許玩膩了花樣,連只鳥都用來戲耍,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以他們的見識判斷,這些世家子弟絕無可能幫助隱藏犯人。不要說這些人視庶民命如草芥、不會施以援手。單就他們那繡花枕頭的草包心智膽量,也不是做這種事情的人。
暗暗察看着李沐與狄仁傑的面上神色,見他們二人臉色平靜,眼神中帶着被打擾不耐煩的意思,卻沒有一絲的緊張。
因此,各處查過,領頭的兵士並不多話。微微向李沐一致意,手一揮,兵士便退了出去。
待那些兵士退去,狄仁傑掃了一眼李沐腰間的玉牒,喃喃道:「原來你是穆國公府上的……失敬失敬!」
狄仁傑這麼說着,面上已是帶出了幾分失落神色。這位「姑娘」身份高貴,功夫也了得,似乎自己與「她」自己之間,隔着人力不能橫越的鴻溝。
但是眼下,卻不是惆悵的時候。
來日方長!
深深看了李沐一眼,狄仁傑道:「小弟還有些事情需立時去做……今日多謝姑娘。若有事吩咐,這裏便是我的居處……」
李沐冷哼了一聲,雖還有些事情要問,但是他知道,自己府中的家人不見了自己,只怕也是要驚擾一番。
京幫、彩霓珠的事情,暫且還可以放一放。探究起來,肯定不是一言兩語能說得完。
府內自己房中,那個匣子還沒看到。還有明日什麼金陌園,什麼四公主……自己還很忙!
既然這裏是狄仁傑落腳之處,那就後會可期。更何況,狄仁傑與京幫那人的事情,聽狄仁傑的話意,顯然不希望自己介入。
一念至此,李沐便道:「就這樣,後會有期!」說着,看也沒看狄仁傑,步履颯沓而去。
後會有期?
狄仁傑眼睛一亮,嘴角牽起一絲明顯的笑意:這姑娘,她也親口說,後會有期!
才這麼一想,忽而聽到,已走到院門口的李沐頭也不回波瀾不驚道:「狄姑娘,你除了長得黑點,人笨點,倒也不愁嫁出去。何必女扮男裝,四處亂跑?」
什麼?!
狄仁傑一下子驚怔在原地,半晌沒回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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