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常尷尬道:「婦道人家插嘴,諸位莫怪。」說着一掃李沐,悶聲又道:「沐兒大病初癒,我看還是將養身體要緊。身子虛弱,只怕場中會有閃失……」
見在坐諸人頻頻點頭,李涯與李孝常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面上一絲竊喜一閃而過。他臉上這細微的神色變化,沒有逃過李沐犀利的眼神。
這老爹竟是偏心三弟!怕周氏干涉,故意找了這許多人,裝出這個樣子來黑自己,暗中將李涯捧上領鞭的位置!
儘管什麼是馬球,什麼又是領鞭,李沐並不知道。但是要將領鞭拱手讓給李涯,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想起闖環扣強制程序的關節點時,李涯陰險地故意攪擾,李沐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寒冷的笑意在他的眼睛裏慢慢沉澱凝聚。
李沐看着李孝常,又想一想古人在父親跟前應該有的說話語氣,才淡淡笑道:「兒謝爹爹關切!不過兒身子已是大好,勁力更勝過平日……爹爹不信,我與三弟比試一下如何?」
李孝常有些意外地與李涯對視一眼,還沒來及開口,屏風後的周氏卻急急說道:「沐兒跟老三有什麼好比的?哪家府上不是嫡子領鞭?老三跟着府內武教日日操練,武技自是不弱。可國公別忘了,馬球不是角牴之術,沐兒馬技超人,騎御靈活,自當領鞭!」
周氏此時的話音中已帶出了氣惱之意,李孝常捋須不語,李涯面色一時十分陰沉。
坐中一位老者呵呵笑道:「虎父無犬兒……國公府上,兩位公子都是身手矯捷,此乃國公之幸!一個賽局下來,必要五場才能定局。不如二公子先領鞭,若真體力不支,再換三公子領鞭,也無不可啊……」
這真是折中的話,兩邊不得罪。倒也鋪了個台階,李孝常勉強呵呵笑道:「程老此言甚是,如此也罷……沐兒涯兒,為長者壽!」
李沐一怔,見李涯執酒去敬,才知李孝常是要自己與李涯為客人敬酒。
見李沐反應遲緩,李孝常眼中閃過一絲厭棄神色。正在這時,恰巧李沐眼光瞥向這邊,兩人眼光驀然撞到一起。
李沐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冷沉穩的眼神令李孝常驀然一驚,眼前這浪蕩不肖兒子似乎乍然間換了一個人,令他一時之間有些錯愕。
略一沉吟,想想這兒子平日的作為,暗暗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一時之間奇怪的感覺,轉瞬間又恢復了皮笑肉不笑的形容。
李沐卻沒留意李孝常的這一點異常變化,他心中對後日所謂的馬球忽然產生了一點點的興趣。
馬球?就是騎馬打球?
自己前世曾在組織二號基地呆過,那裏四周是茫茫草原,馬術就是在那時練過,馬上的彪悍熟練不亞於最好的騎手。
但是比及騎馬,更願意操縱機械化智能化的交通工具,比如直升機,比如高端跑車。速度,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生命。
馬球卻是不曾參與,更何況,二十二世紀的馬球,與這個時空的馬球,只怕也是大相徑庭。
或許挑戰一下這時空的遊戲,也是不錯的選擇?
……
綠樹成蔭,水明花秀的樂遊原上,正是春日柳絮紛飛時候。車馬如龍,遊人如織。
這是樂遊原上一處專門辟出來的空曠草地,是這一片八個球場中最大的一個。
場上,數匹駿馬來回奔馳,如風回電激。馬上的人,頭戴幞巾,足登長靴,手持着球杖靈活地在馬上做出各種姿勢逐球相擊。
場外遠遠圍觀的人群,不時爆發出叫好聲。喧鬧的聲音與馬蹄捲起的塵沙,伴着春日暖風,柳絮飛鳥,將這一片春景攪得幾乎要沸騰起來。
李沐騎在馬上,側過身子揮着球杖,追逐着那個小小的球。準確的判斷,嫻熟的馬技,大膽的駕控,使得他雖然才從家人嘴裏得知一點這遊戲規矩,卻已變成了這球場上的焦點。
他知道,如今自己的身體,也需要得到這樣的鍛煉。環扣雖然提升了身體的資質,但是身體與意識之間,肌肉與筋絡之間各個方面都需要進一步的配合訓練。
還有一點,就是不能給李涯領鞭的藉口!
每贏一個球,球場邊華幔之下的賭枱上,便有人歡呼雀躍,又有人怒吼呼嘯。此時,李沐一杖擊出,又中球門。頓時,球場上的氣氛達到了沸點。
四面遊春的平民閒人,目睹這些貴家公子的嬉戲豪賭,都是遠遠跟着起鬨。雖然看者眾多,但是,球場上汗流浹背的賽手,卻不是為他們表演。
草地北邊的一小片高地上,十幾輛油壁車停在那裏,每一輛車外,都有家僕侍女環伺。
這十幾輛車四周,羽林衛隊重重環圍。
中間一輛,大過其餘車馬的格局,又是黃色車帷,車帷掀起,車廂中正坐一人,正是當朝太子。
太子身後,輕紗簾中,端坐一位華服麗人,正是太子妃。
太子車輛兩側,大約是皇親貴戚女眷們所乘,都是輕紗車帷遮掩,侍婢豪奴環伺。
其餘車輛,大約依照各自主人身份,在太子車輛左右一字排開。
比及喧鬧的人群,這裏卻是一片安靜。半場已過,全場的球手趁着場間空暇,調轉馬頭,對着這些油壁車揮舞球杖致意,發出響亮快意的口哨。
當然,全場的球手中,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李沐。
打進這個球後,他還是習慣四下掃視。那些油壁車內,即便是坐着太子,即便是坐着名家閨秀,又與自己何干?
鷹一般的眼神掠過人群,對四面環境保持足夠的警惕,是一種無法改變的習慣。
此時,鼓聲響起,球局又開。
李沐腰纏絳紗,作為國公府領鞭,一馬當先。小小的黃球在場中被擊打的如流星般劃出一道道金色的孤光。
騎手策馬馳騁,攔截擊傳。但是李沐卻感到一種異樣。
自己隊的人,竟沒幾回將球傳過來,即便偶爾一傳,方向也都偏離很多。與上半場的配合相比,顯然水準不一。
李沐在馬上側身追球,旁邊一人緊緊策馬追了過來,是自己這國公府隊的人!
正要將球回擊給這人,卻沒料到,就在他全神擊球的時候,這人有意無意地大幅度揮動球杖,一杖擊在李沐所乘之馬的前腿上!
那馬一聲嘶鳴,帶着奔跑的慣性向前栽去,場外頓時一片驚呼。
李沐跌下馬背,以閃電般的速度滾離避開場中奔騰的馬蹄,同時借勢削減這高速跌下對身體帶來的撞擊。
幾乎就在同時,李沐從左腕環扣中彈出了合金絲。瞄準距離最近的府內球手,果斷按下按鈕。
合金絲髮出輕微的「嗖——」的一聲響,細若遊絲的合金絲頓時纏住了那球手的腰。
那球手只覺得腰間忽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若非自己是緊握韁繩,險些就將自己拽下馬來。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腰間那股力道猛然一強,身後已是多了一人!
李沐笑道:「你先下場!」
可憐這球手,莫名其妙間發覺自己已被身後這人拋到了地面之上。踉蹌了幾步,回過神正要大罵,卻發現奪馬的正是自家二公子!
場中沒人知道,跌下馬的人怎麼會直直飛向另一匹馬。望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全場又是一陣驚呼。
正中車輛的太子,本來慢條斯理的搖着扇子,這時竟也驚怔的停了手,半張着嘴望着球場。
紗簾後的太子妃似乎也是一動,而後輕輕俯身在太子耳側說了些什麼,太子連連點頭。
又是「嗖——」的一聲不會有人注意到的輕微聲響,李沐已經收回合金絲。手指一撥,合金絲已是重新被納入到儲物環扣之中。
而場上短暫的驚怔場面,很快被激烈的球局掩蓋,李沐高聲喝令道:「敢怠慢者,回府治罪!」
或者是方才他的行動威懾了諸人,也或者懼怕回府的懲罰,國公府諸球手再不敢繼續這般,馳騁球場,奮力擊球。
不多時,李沐又進一球!場中歡聲雷動,比及方才的歡呼聲,更高更響。
鑼響,一場畢。
這時,忽然那邊高地上,走下來一個樣貌奇特的胡人奴僕。來至球場邊,手中揮着一樣東西,衝着場內的人大聲叫到:「四公主賞——接好嘞——」
話音未落,手中的東西便向場中的李沐拋來。這人顯然臂力極強,那東西拖着一道紅色的光影疾若流星般飛向李沐。
李沐在馬上伸手接住,人群頓時又是一陣起鬨歡呼。
拿在手裏細看,卻是一個玉佩上拴着一方紅色的錦帕。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容長臉的球手縱馬過來,陰陽怪氣道:「李兄今日果然非同往昔,看來七日修養大有裨益啊……李兄得了彩頭,羨煞我等!」
他還沒來及回話,只聽身後一人冷冷道:「我國公府球技,豈是你們府上能比的?」
那容長臉的球手臉色一變,衝着李沐身後那人一抱拳道:「三公子此言不差,不過貴府若沒二公子這等球技領鞭,只怕輸贏未定!三公子一向也是場中英豪,何時也領鞭與我等一決勝負?不定太子妃的彩頭就賞你了!」
李沐迴轉身,看着身後的李涯面色陰晴不定,心中不由冷笑。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9s 3.76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