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走向城門,蘭芽小心提着氣,垂着頭,約略偏了頭去看城門道另一邊排起的長隊。
果然如她所料,城門嚴查出城的人,寬進嚴出。
尤其是女眷,甚至要從轎、車中拉出來,細細比對着畫影,又按着身高尺寸盤問清楚了,方准出城。
一時之間,城門過道處,不時傳來女眷羞愧的飲泣。
蘭芽明白,紫府這怕是正在緝拿於她。不知她已逃出城外,以為只藏匿在城中。
也正因此,她才要反過來回到京城。只因為此時縱然天地偌大,其他州縣怕也早已密佈紫府鷹犬,等着她自投羅網;也只有這最危險的京師,反倒成為唯一的相對安全之地。
她便緊緊抿住唇,腳不停歇向前去。
目光不經意滑過身邊一同進城的一隊人。都是奇怪的裝扮,長衣大袖遮住頭臉,前後的人都由繩子穿透手臂肌骨,殘忍地拴在一起。每個人臂上都能看見淋漓的血色,讓人觸目驚心。
這般樣子,只會是俘獲的韃靼或者瓦剌的囚徒,押解入京,等候發落。
整隊人都腳步遲緩,仿佛因為痛楚而弓着腰行走。其中只有一個,高高地挺直了脊背。他頭上身上皆蒙着白色的麻布,仿佛是披麻戴孝,又或者是戴罪之身。
蘭芽行過那人身畔時,不由得扭頭望了他一眼。
那人也回眸望來——卻頭臉都被白布蒙住,只隱隱露出一雙眼眸。
蘭芽一看之下便重重嚇了一跳:只因那人的眼睛,竟然是碧色的!
重重晨霧,哀哀如霜,他一雙碧眸噙着冰冷,像是在晨間伺機捕獵的狼!
縱然綺麗如翠,卻殘忍冰冷!
蘭芽一驚,急忙收回目光,低垂了頭,搶先幾步走向前去。
直到終於平安進了城門,方悄然吐了口氣。
虎子卻還在自顧嘀咕着榜文:「嘖,若是擒住那岳如期的女兒,順天府賞銀二百兩!二百兩啊,小爺我一年不用爬城牆了!」
原來他還晃過去仔細看了那懸賞緝拿的圖影,還真存了這個心!蘭芽不由得轉頭過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感覺蘭芽眼神兒不對,虎子湊上來涎着臉笑:「你別不愛聽。我要是得了二百兩銀子,少不得要分你一百兩。到時候咱哥倆吃香喝辣!」
「我不稀罕!」
蘭芽忍不住含恨,想這天地間定然還有多少人與眼前這虎子一樣,不分忠奸黑白,只惦記着擒了她,好去跟官府換那二百兩銀子吧!
父親一生為國為民,原來在人心裏,竟都抵不過區區二百兩銀子!
人心冷暖,不過如是!
小小的她,裹在略微肥大的成人衣裳里,顯得更是不盈一握般。這樣小的她,在寬袍大袖裏握緊了拳頭,一雙眼睛仿佛含了淚一般,狠狠盯着他……虎子不知怎地,心擰着疼了一下。
他趕緊笑着湊過來:「哎,算我錯了,小爺本也不缺那麼點銀子。走,咱去吃肉。」
「我不去!」蘭芽伸手推開他手臂:「你走吧,別再跟着我!」
「哎你又怎了?我不要那二百兩銀子了,行不?」虎子只覺被她的話說得割心割肉地疼。
「總歸,我不與你走在一處了!」
蘭芽扭頭遙望岳家的方向,情知前路兇險,她又何苦連累他?
蘭芽便狠下了心:「……你是背私酒的小賊,我若繼續與你為伍,我早晚被你連累!我不稀罕你與我見面分一半,我只想獨善其身,所以你我就此別過!」
虎子聽見便急了:「你竟這么小氣!」
「我就這么小氣。」蘭芽不再望他:「你既對我失望,便拆幫好了!」
蘭芽說完,忍着沒回頭再看他一眼,便轉身朝着岳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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