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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坐在炕上,右手拿起刑部尚書賴都、九門提督隆科多,順天府伊王懿三人聯名的摺子,見到上面書中溫貝勒延綬對於指使府里的奴才往松樹胡同「程宅」行兇之事供認不諱,心裏不禁勃然不怒。
賴都、隆科多、王懿跪在地上,都是俯首不語。
他們心裏也是沒底,這大正月間京里發生這樣的案子,「兇手」又是位貝勒。
固然延綬少不得受到責罰,但是三十多條無辜百姓枉死,不說別人,就是身為順天府府尹的王懿就難逃一個失察之罪。
康熙放下摺子,卻沒有看向王懿,而是對賴都道:「賴都,朕問你,朕早間下了口諭,讓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同順天府同審此案,八阿哥怎生不見?」
這卻是將賴都給問怔住了,這八阿哥自打「斃鷹事件」後就「告病休養」,是眾所周知之事,萬歲爺怎麼想起問這個?
康熙半晌不見賴都回稟,不禁皺眉,道:「嗯?你不曉得緣故?」
賴都醒過神來,忙叩首道:「回萬歲爺的話……」說到這裏,頓了頓,道:「八阿哥近些日子告病,並未來刑部點卯。」
康熙聞言,冷哼了一聲,將摺子摔到炕桌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幾個大臣,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賴都的後背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來,腦子裏卻甚是糊塗。
按理來說,就算要申飭官員,也當是負責內外城治安的九門提督與順天府府尹才是,怎麼會輪到執掌刑部的自己?
隆科多是萬歲爺的親表弟兼小舅子,這脫了干係還好說;王懿是順天府伊,這案子又發生在外城,正是他的轄區,還說不得麼?
許久。直到賴都的身子的膝蓋都跪得生疼,才聽到康熙開口道:「魏珠。去宗人府傳朕口諭,貝勒胤、延綬行止卑污,凡應行走處、俱懶惰不赴。著將其俸銀俸米及屬下護衛官員俸銀俸米執事人等銀米俱著停止。」
「,奴婢領旨!」魏珠跪下應了,緩緩退出書屋。心裏卻帶着幾分歡喜。
這幾日,許是換季的緣故,萬歲主子地心氣不對。
他在乾清宮當差十多年,最是會看臉色的,當然也能察覺出來。
雖說如今宮眷與外臣都拍着他,但是他可不會昏了頭地不曉得輕重。==去操心主子地事。
萬歲爺惱的時,他這個做奴婢的,就將自己當成個木頭杆子。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這一來一去地,權當是鬆快半天。再說,既然他這個乾清宮副總管親自去傳旨,哪裏有空手回來的道理?就算桀驁如雅爾江阿,是個鐵帽子親王,見到他魏珠,也得軟和着說話。
魏珠想起這些,步子越發輕快,出了書屋後。便打發一個小太監往侍衛處去說。
他這是要傳萬歲爺口諭的。出行要侍衛處那邊安排人手。
魏珠打發小太監去過,正了正衣領。彈了彈馬蹄袖,仰起頭來往園子門口走去。
剛過小東門,就聽有人笑着喚道:「嘿,老魏!」
卻是十六阿哥打恩慕寺方向溜達過來,魏珠忙止了腳步,轉了身子,要給十六阿哥打千。
十六阿哥一把託了他地胳膊,笑道:「得了得了,這才多咱功夫不見,就生分了。前些日子你從爺這裏贏了八十兩時,怎不見你這般懂得規矩?」
魏珠同十六阿哥慣了熟稔,見他如此,也跟着笑道:「都是十六爺疼奴婢,賞了些銀錢給奴婢。奴婢要是不收着,不是不給十六爺臉麼?」
十六阿哥撇了他一眼,道:「行啊,出息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看往後你手痒痒時,誰還陪你開局?」
魏珠是個廢人身子,什麼也不好,就是愛賭。
偏生他這個身份地位,又不能去跟別人賭去,否則的話輸了贏了,都是罪過。
如今,他是乾清宮第一人,不說別的,一年下來,就說內廷各主位賞賜的銀錢,以及一年三節兩壽時的恩典,都夠他嚼用半輩子的。
再加上外頭地人用各種名目孝敬的,就算現下出宮,也能夠花幾輩子的。
他委實不缺銀錢,不過是心裏空落落地,尋個開心罷了。
聽十六阿哥說往後不陪他耍了,魏珠的臉上立時堆了笑意,躬身道:「千萬別介啊,十六爺,您那不是要奴婢的小命麼?奴婢曉得,上回兒贏了十六爺的私房銀子,十六爺不樂意了。要不,這兩天抽個功夫兒,奴婢再陪十六爺耍兩把?」說到最後,伸出手來,用手指做了做捏色子的動作。
十六阿哥見他這般諂媚,不禁笑道:「耍就耍,只是,到底是惦記着讓爺贏回來,還是惦記再蒙爺兩把,卻是只有你自己個兒心裏明白了……」
兩人說話間,方才去侍衛處的小太監已經回來。
見十六阿哥也在,那小太監先給十六阿哥請了安,隨後才對魏珠回奏道:「總管大人,小的已同傅大人稟過,那邊已經派出四個侍衛,抄近道牽馬去了,說是在園子門口等總管。」
魏珠臉上已經收了笑,點了點頭,打發那小太監回去。
十六阿哥看了眼那小太監的背影,轉過頭,問道:「老魏這是帶着差事?要進城麼?」
魏珠點點頭,四下里瞅了瞅,見近處無人,往十六阿哥身邊走了兩部,低聲將刑部、步軍都統衙門、刑部三位大人見駕,以及萬歲口諭之事兒說了。
這卻不是他嘴碎,而是即便現下不說,明後個兒十六阿哥也會曉得詳情。與其遮遮掩掩的,還不若這樣說了,倒顯得彼此關係親厚。
十六阿哥聽說。口諭中將八阿哥與溫貝勒延壽兩人停了俸米,不由地訝然出聲。帶着幾分疑惑道:「是他?這卻是稀奇。他不在家好好管教他那個寶貝兒子,怎麼想起鬧這麼一出?」
卻不曉得是問魏珠,還是自言自語。
對於這些宗室地王爺貝勒。雖說魏珠心裏也有些瞧不起,但是面上卻是不敢顯。
有些閒話,十六阿哥說得。他這個做奴才地,卻是半個字也不可說。
要不然的話,保不齊什麼時候應景兒,就成了掉腦袋地罪過。
魏珠還指望自己長命百歲,等到老了,出去榮養。也過幾年被侍候的日子。因此,他抿了抿嘴巴,什麼話也沒有說。
雖說魏珠沒有看到摺子。但是十六阿哥之前已經得了消息,曉得「闖入私宅」的是溫貝勒府的奴才。
從火起,到現下,還不到兩天功夫,這案子就破了?就算幕後沒有其他人操縱使壞,只是溫貝勒府仗勢欺人,有「行止卑污」之人,也不應是年近花甲地延綬,而是臭名遠揚的揆惠才是。
只是這其中。好像有什麼不對。
十六阿哥眯了眯眼。心裏不禁犯嘀咕。揆惠雖說名聲不好,消停了三、五個月。便有欺男霸女、打架鬥毆地事傳出來,但是這些年也沒有大惡。
否則的話,早有御使彈劾,宗人府那邊也會處置,豈容他逍遙自今?
雖說揆惠混賬些,畢竟是貝勒府嫡子,也是打小各種規矩教出來的。就算是胡鬧,也不過是小惡罷了。
怎麼就跟吃了豹子膽似地,殺人放火了?
更不要說那邊住的,不是尋常的百姓,而是大格格地人……
魏珠看看天色兒,心裏有些着急。再不出園子的話,怕是晚上趕不回啦。
他帶着幾分為難,小聲道:「十六爺,這奴婢……」
十六阿哥被他打斷思緒,猶豫了一下,道:「走,爺隨你一道進城。這溫貝勒土埋半截的人,怎麼還做打小寡婦的主意了?」
魏珠撇了撇嘴,卻是沒有半分同情。
這宮裏宮外的人,他往來交好的只有曹同十六阿哥兩個。
這溫貝勒敢使人去強搶曹家地門人,那不是打曹家父子的臉是什麼?
這些個黃帶子爺,沒幾個不寒酸的,偏生還都眼睛長到頭頂上。就算是巴結魏珠,話里話外,還不忘擺擺主子爺地譜。
除了提籠駕鳥、聽戲捧角外,還會做什麼?實怨不得別人瞧他們不起,都他娘的是廢物點
魏珠心裏不糊塗,曉得誰對自己個兒是真好,誰是假意。
他還是個小蘇拉的時候,那些個爺們誰曾給瞅過他一眼。
就算看到了,也不過當成阿貓阿狗的,扔個金瓜子,皺着鼻子,揮發將他打發了。
因身子殘了,宮裏不少內侍解手時稀稀落落的,身上就帶了尿騷味兒。
那些爺們掩鼻而過也不算稀奇,只是他小魏珠因打小在乾清宮當差,最是潔淨,不讓自己有丁點兒異味。
儘管如此,卻也沒有幾位爺肯不嫌棄的同他說幾句話。
就好像,只要是個太監,身上就都是騷的似的,近了就要熏壞了他們。
狗屁,見了梁九功時,怎麼沒人敢如此作態?巴結的,像是見了親兄弟、親老子一般。
魏珠曉得自己在權貴眼中,不過是螻蟻般,連個玩意兒都不如。雖說每天笑着臉奉承大公公們,勤快伶俐地很,但是心裏也憋悶地緊。
這個時候,卻是趕上曹進宮當差。
頭一遭有人不躲着他,雖說態度不冷不熱,帶他如同尋常人,但是魏珠卻是感激得不行。
這世上,能將他當人看地,有幾個?
少一時,十六阿哥與魏珠已經出了園子,侍衛處的幾個侍衛已是牽馬在這邊侯着。
十六阿哥雖說想回城,但是他身份貴重,這幾個侍衛怎敢枉動?
待又打發人,去叫了十六阿哥地侍衛,一行人才快馬回城……
進城後,十六阿哥同魏珠往位於東江米巷的宗人府去。
雅爾江阿正要落衙,聽說有萬歲爺口諭,忙將兩人迎進中堂。
延綬停俸銀俸米之事,雅爾江阿並不感覺意外。
前晚上火勢那麼大,死了那些個人,這停俸銀俸米都是輕的,說不得接下來就要奪了爵了。
這其中,好像並不干八阿哥什麼事兒?雅爾江阿心裏雖詫異,面上卻是如常。
跪聽了口諭後,他起身對十六阿哥道:「怎麼把你也驚動了?曹不在京,還有他老子,他們家還能吃虧不成?」
十六阿哥笑了兩聲,道:「無聊得緊,溜達溜達,活動活動筋骨……」說到這裏,轉頭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兒,道:「這天還大亮着,王兄要是有興致的話,咱們往養蜂夾道轉轉去?」雖說延綬主動認罪,但是雅爾江阿不是傻子,自然也瞧出其中不對。
只是他這人愛享受,不愛操閒心,殺人也好,放火也罷,只要不招惹到他頭上,愛咋咋地。
聽十六阿哥要去養蜂夾道,雅爾江阿皺眉勸道:「小十六,哥哥勸你別摻和這個,仔細弄了一身泥。有萬歲爺護着,曹家無礙。怕是延綬也悔青了腸子,曹家是萬歲爺的人,這打狗還需看主人……」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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