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不禁打了個冷戰,秦遙見她臉色不好,又拿出一個安神的香包,放她鼻端嗅聞一陣,「再睡一覺吧,我這裏絕對安全。」
小古點了點頭,有些渾渾噩噩的乖乖聽話——這一夜她受到的心靈衝擊太大,她已經累極了,整個身心都到了崩潰邊緣。
大理寺的公房裏,薛語正在奮筆疾書,桌上的公文堆成一疊,卻漸漸的少了下去。
房外檐廊下有雜役走過,卻只是屏息凝神將茶水擱在外間,不敢打擾這位炙手可熱的青年主簿。
午後的日光明媚而微帶熾熱,透過窗邊柳蔭的碧綠照在紗窗上,薛語眯起了眼,閉上雙目略微養神,隨即乾脆走到窗邊眺望遠方。
微風吹動他的鬢髮,輕輕撓動他的脖頸,那般熟悉的感覺,宛如童年時那個美目盈盈的可愛女童,手中拈着狗尾巴草,這般戲耍捉弄於他。
如郡……
心中念着這個名字,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溫柔,隨即卻化為一聲嘆息。
她此時,大概正躲在秦遙那裏,黯然傷神。
因為她父親的背叛證據,在此時此刻被掀開,她在金蘭會中,已經無法存身。
實際上,那一封證據,正是他精心設計在此時掀開的。
「你若是知道是我所為,只怕要恨我入骨吧?」
薛語唇邊勾起一道苦笑,卻是那般淡定儒雅,「但我別無選擇,只能逼你離開。」
小古若是繼續留在金蘭會中,他下一步的計劃,甚至是今後一系列的佈局,都可能被她看穿、甚至破壞。
這樣的危險因子,其實早在計劃前就應該剪除。
但他,又怎麼捨得?
無法割捨,無法傷害她,於是他只能出次下策,讓她父親身敗名裂,逼她黯然離開金蘭會,不再插手這邊。
「如郡,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輕聲嘆息道,突然聽到門外有人稟報道:「薛主簿,濟寧侯前來拜訪。」
濟寧侯?
薛語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是那個一步登天的沈家庶子。
他眼中微微閃過譏諷之色,隨即卻仍是溫煦而笑道:「快快請他進來。」
沈廣晟嗎……這人真是個幸運兒!
薛語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只能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他原本設下重重佈局,讓皇帝一點一滴的發現紀綱勾結太子、圖謀不軌的真面目,最後紅箋的口供,乃是最終的致命一擊。
紀綱的前途和性命,在此時已經徹底完了。
朱棣相信了這一切,並派人去抓捕那些被營救的犯官女眷,而他,只要犧牲了那群女人,就能指證整個錦衣衛都為她們提供保護和幫助。
那時候,不僅是紀綱,而是整個錦衣衛幾萬人,都要成為朱棣眼中的背叛者,被徹底清除。
所謂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當年朱元璋剪除他那些老部下,不也是動輒殺了成千上萬人?朱棣攻入京城時,族誅流放的文臣武將也有上萬人。
只是這次,輪到這群儈子手和鷹犬倒霉了。
只可惜,本來完美的計劃,卻出現了兩個漏洞。
一是所謂的「火炮轟擊大理寺」事件,此事不是他籌劃設計的,對他的計劃來說也是畫蛇添足莫名其妙!那個姓沈的小子雖然指證是紀綱所為,但無形中卻把錦衣衛給開脫出去了,而皇帝竟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居然只關押了紀綱,沒有動錦衣衛任何一人。
薛語深深皺眉,隨即又想起小古和那群女眷,眉心的皺褶更深——她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衝過去救人,竟然將他設置的兩處埋伏都打散,讓他這一着棋全部失敗!
這兩處漏洞,讓整個計劃只完成了一半。
紀綱必死無疑,而錦衣衛……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紀綱、錦衣衛的鷹犬……這些人全部該死!
薛語的眼中閃過戾色,卻聽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不同於僕役的小心謹慎,那是一種沉穩中透出剛毅果斷的步伐,隨即,有人敲響了門,走了進來。
是新任的濟寧侯來了。
薛語回身,對着那人長揖一禮,鄭重道:「下官公務繁忙,沒能遠迎,請侯爺勿怪。」
「薛主簿這幾日為聖上分憂,必定是日以繼夜的忙碌,一些虛禮又何足掛齒。」
日光映照下,那青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紅金蟒紋箭袖,外罩石青蓮紋鶴氅,絕色姿容之外,更見華貴氣派。
景語只覺得眼角微微刺痛,終於將那夜那個一身血污的蒼白青年,與今日這氣度端凝的侯爺重合在一起。
「侯爺風采真令下官心羨……今日到此,真讓我這小小陋室蓬蓽生輝。」
他含笑親手遞過茶來,「今日貴足踏我這賤地,是有什麼吩咐?」
廣晟兩次接觸,只覺得對方溫文儒雅卻又不迂腐,談笑之間讓人如沐春風,難以產生惡感,但不知怎的,他卻對此人有一種奇妙的隔膜和防備。
「我想見見紀綱那個逆賊。」
「哦?」
薛語目光閃動,眼底的微笑加深,「他可是大逆不道之犯,雖然羈押在我大理寺,我卻不敢擅自做主。」
他看向廣晟,誠懇建議道:「侯爺不如去找我們大理寺卿陳大人試試。」
「陳大人雖然位高權重,但這件事上,真正說話算數的,卻是你薛主簿。」
廣晟的話直截了當,大膽卻又不顯得無禮,「聖上專門派你經略此事,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還請薛主簿通融一二。」
「沒有聖上的旨意,任何人接近紀綱,下官都要掉腦袋的啊。」
薛語的神色無奈發愁,「侯爺就不要為難我這個一介書生了。」
「那用這個腰牌又如何?」
廣晟拿出的黃金鑲象牙腰牌,卻讓薛語心頭一震——這是不需稟報直接出入大內的通行腰牌。
這種腰牌,就算是皇帝親信臣子,也沒幾個人能有——他怎會有這東西?
面對薛語驚疑眼神,廣晟好整以暇道:「這是皇上賜我查案時用的。」
話說得不明不白,卻更容易引人遐思。
薛語心中咯噔一聲:雖然責成大理寺查紀綱,但朱棣是個疑心病特別重的皇帝,難道他另外派了這小子在調查此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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