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絕不能這樣!
他一腳踢開李盛,宛如怒獅一般沖了出去,不多時門外便傳來駿馬疾馳遠去的聲音。
錦衣衛衙門內,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凝重僵硬,沒有人說話,半晌,才聽到砰的一聲,卻是劉勉一掌拍下,深深陷入了案桌正中,五個指印生生的陷入三寸,可見他內心的憤怒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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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那邊,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了吧,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大理寺深獄的囚室之中,景語長身玉立,一身儒雅的翩然氣度,正站在囚室中央,俯瞰着被鐵鏈拴在牆腳的紀綱。
他的眼神帶笑,仿佛是溫柔的,瞳孔深處卻是掩不住的憎恨火焰,「紀大人,你的好日子也到了——喝完你面前這碗酒,你也該上路了。」
夕陽的幾道餘暉照着牆角處的身影,雖然被鐐銬所制,只能坐在地上,紀綱的面容仍然平靜無波。
「你就是薛語?」
他點了點頭,評價道:「後生可畏。」
這麼四個字言簡意賅,更顯得閒逸冷靜。
景語眼中厲芒一閃,「死到臨頭,你倒是沒有失態!」
「若是你跟我一樣,年少時見過太多戰場廝殺,中年後雙手染滿鮮血,你也會覺得,死不過是一件再輕易、再平常不過的事。」
「裝腔作勢!你大概還在等你那幫錦衣衛的忠心手下和貼心愛徒來救你吧?」
景語冷然一聲輕笑,拿起手中的密旨朝他一曬,頓時捲軸向下滾落,露出硃筆淋漓猙獰的殺令,「這是聖上親筆,你已經絕無生理!」
紀綱輕聲一嘆,「從我作為聖上的鷹犬和爪牙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善終,活到此時,已經不算短壽了。」
他微微抬眼看向眼前鍾靈毓秀的青年,「無論是錦衣衛,還是你一手組建的東廠,都只是皇帝手中的刀,染了太多血腥變得遲鈍,就終歸要被棄,我今日的下場,未必不是你明日的歸宿。」
景語看着他,眼中的憎惡怒火,漸漸的,化為詭秘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出聲,在空蕩蕩的囚室之中嗡嗡迴響,「你說的都對,我每一字、每一句都非常贊成!」
夕陽映照下,他唇邊那抹笑意顯得分外妖異狂然,「可你從頭到尾,都弄錯了一件事——今天,讓你踏上死路的,不是你的那位聖上,而是我!」
他湊近紀綱,低聲而溫柔的說道:「我不叫做薛語,我真正的姓氏,是景。」
「景?難道是……」
「是,你沒猜錯。景清是我最尊敬的父親,我就是他的遺孤。可是有一件事從來沒人知道,我母親是懷着身孕嫁過來的。」
紀綱皺眉微微驚訝,下一刻,那個春風淺笑的青年口中,卻說出另一句讓他徹底變色的話來——「我母親姓耿,濟南府臨邑縣人,先前的夫家,正是臨邑當地的大族,紀家。」
晴天霹靂、斧鉞加身也無法形容紀綱此時的心情——那是一種震驚到極點的不敢置信!
「你,你說什麼?!」
他臉上的冷靜淡然,在這一刻終於土崩瓦解。
景語輕笑着看他,仿佛在看一個極為有趣的事物,眼中的怒火漸漸收縮、凝聚為一種甜美、殘忍的譏誚,「聽到這話,紀大人,你的臉色大變真是有趣,是想到了什麼嗎?」
「你,你真的是耿氏的……?」
紀綱微微喘息,此時竟然也沒有勇氣問出最後幾個字。
景語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中殘忍而快意的光芒變得更盛,「沒錯,我母親耿氏,就是你的原配、才過門幾個月的妻子。」
紀綱的眼中,光芒顯得奇異而顫抖,幽幽看向眼前這個青年,心中那個念頭終於被他證實,此時此刻,他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怎麼會……」
「你大概以為,耿氏早就在戰亂中死了,或者是改嫁了吧?」
景語冰冷而刻毒的眼神盯着他,無情的揭露那不為人知的過往,「當年你聰明幹練,通文墨又善騎射,算得上文武雙全,但你考上生員後,卻因為口出離經叛道之言,當眾跟學官鬧翻,從此被革黜了功名。」
「這也罷了,你卻更加不忿,甚至暗中寫下些大逆不道的文章來褒貶時政,結果被人公諸於眾,連知縣都要拿你問罪,於是你連夜逃走,決定遠走他鄉去謀一番事業。」
紀綱垂下眼眸,沉聲道:「那時我心高氣傲,言行沒有思慮妥當,族裏也有人陷害,為了謀奪我那份族田,就把我私下寫的文章偷出去公開。」
「無論怎樣,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遠走他鄉,卻留下才過門幾個月的妻子,你可真是鐵石心腸啊!」
景語嗓音中滿是怨毒,紀綱凝視着他的五官,卻是越看越像,他急切反駁道:「我把家裏大半銀子都留給了她,還寫下書信為證,讓她去官府辦了和離手續改嫁!」
「哼,你也知道族裏那群不是好人,你自己倒是一逃了之,我母親纖纖弱女,哪裏是那些豺狼虎豹的對手,被他們奪走了所有田地家產不說,還說她懷的是野種,要把她裝籠沉潭!」
景語冷笑道:「我母親連夜踉蹌着逃到縣外荒野,險些凍死在那,終於被及時趕到的父親所救!」
顯然,他口中說的父親,只有景語一人不作他想。
說起景語,他眼中閃過激動和濡慕的光彩,「我父親自小父母雙亡,在姥姥家長大,因為家貧只能出門求學,曾經拜在一個鄉村塾師的門下讀書,老師對他關愛有加,這位老師正是姓耿,他只有一個獨生愛女,就是我母親!」
「老師早就故去了,父親以耿姓義子的身份替他辦了喪事,守了三年喪期,正要回陝西老家,卻聽聞遠嫁的師妹夫家出事了,他匆匆趕來,卻正好撞見師妹在郊外險些喪命!」
「為了報答師恩,也為了保護師妹和未出世的我,父親決定迎娶我母親,我出生後,他將我們帶回陝西老家上了宗譜,隨後母親不幸身故,他帶着我又赴了幾年外任再回到京城,那時候我已經是六七歲了,再沒有人知道我不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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