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虛青在幻境之中見到的模樣,金冠素衫,氣質高華。虛青細瞧了瞧,歲月仿佛真的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有的只是周身氣質變得更為內斂,原本張狂孤傲的稜角被打磨得圓潤光滑,周身靈韻變得更為沉凝。
長垣十分警覺,幾人還未靠近他十尺,他便睜開了眼,一時間鋒芒畢露,幾人俱是被他的氣勢一震,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長垣的眼光掃過師兄弟四人,並未多做停留,只是在看到虛青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而後他便站起來,朝皇羽同墨辰頷首問道:「你們來是有什麼事?」
皇羽雖然仙階不高,好歹算是個天神,長垣這般不卑不亢的態度,顯得有些失禮。
墨辰立馬便跳了起來道:「你這是什麼話,榮山本就是我二人在看守,我們就不興興致上來了散散步嗎?」
長垣神色不變,點點頭道:「自便。」說完,他便又閉上了眼睛開始修煉。
長垣不理會,墨辰心中憤憤卻也只能將話往肚子裏吞。虛青觀察着眼前的光景,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的神色。
長垣這般態度,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也就只有墨辰的這種性子,才能見着他之後,回回同他鬥嘴——而且往往都是墨辰吃癟。皇羽對此不以為意,只同虛青幾人道:「帝藥陣的入口便在此處,你也不是第一次破陣了,旁的也不需我多說。好自為之吧。」
虛青自然是笑着應下了,只是想起幾位師弟,突然萌生出一個疑問來:「你知道我從前是一人闖陣,如今我還要帶上幾個師弟,入陣之後,可會被陣法分開?」
皇羽搖頭道:「你們若是同時入陣,自然不會。」
虛青揚揚眉:「那若是闖陣的帶了一支軍隊進來,豈不是輕易就會將這陣法破解?」
墨辰撇撇嘴:「哪裏這麼容易,你是孤身一人的時候,帝藥陣的陣法便是對付一人的難度,你若是帶了一支軍隊進去,那自然便是一支軍隊的難度,便是一個九霄神雷當頭砸下來也不無可能。想得未免也太過天真了。」
虛青不置可否,笑盈盈地斜了墨辰一眼,墨辰身上的鱗片都快炸起來了,忙往皇羽背後躲了躲。
虛青擺擺手道:「那就沒什麼事了,你們該守陣的守陣,該回去守門的便回去守門,等我們師兄弟幾個準備好了,自然會入陣一試的。」
皇羽點了點頭,一道緗色的仙光閃過,連同墨辰的身影便不知所蹤。
虛青舒展了一下身體,虛彤左右張望了一會,便急沖沖地湊到虛青身邊問道:「大師兄,咱們現在就要進去破陣嗎?」
虛青敲了一下他的頭道:「自然不是。」說着虛青便往長垣的方向走去。虛彤不明所以想跟上去,卻被虛檀拉住,虛檀搖了搖頭,目光看着長垣頗為忌憚。
虛青徑自走向了長垣,而後停在了他身邊不遠處,也沒同長垣打什麼招呼,便伸手……自他頭上的那處桃枝上摘下來兩個碩大通紅的桃子。
虛青在自己的袖子上隨意擦了擦,咬了一口,此處的桃子一如既往的甜美多汁,入口即化。虛青手腕一動,將另一個桃子丟給文霽風。
「師弟嘗嘗?」
文霽風伸手攔下,也學着虛青的樣子咬了一口。虛彤眼中透出幾分渴望,嘴唇動了動,卻還是將話咽了回去。虛青好笑地拍拍樹杆道:「想吃便自己過來摘。這些桃子雖然不是什麼仙桃,卻也是榮山此處的靈氣孕養,別的地方可吃不到的。」
虛彤兩眼精光大放,這回虛檀是怎麼攔都攔他不住了。一整片的桃林,虛彤也沒有離開太遠,就着虛青身邊的這棵桃樹開始摘桃子。
這摘桃子的手一多,樹枝未免搖晃,紛紛揚揚的碧葉便全落在了正在打坐的長垣頭上。
長垣兀自屹然不動,哪怕這些葉子在他頭上堆成了一頂特殊的帽子,他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虛青心中嘆了一聲,長垣的堅韌果然名不虛傳。虛青好心操縱起一陣微風,將長垣頭上的葉子吹下來。大約是靈力涌動引起了長垣注意,長垣睜眼,冷冷地盯着虛青。
回想起他們在長乘野幻境的交鋒,沒想到沒有自己的指點,長垣還是找到了此處,雖然個中多了些坎坷,花費了八百多年的時間。虛青咬了口桃子潤潤喉道:「這位……道友?」沒有當初那星點的交情,虛青一時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長垣道:「何事?」
文霽風看着自家師兄蹲在白衣人身邊,神情中帶着點不容易辨出的熟稔。
虛青揉了揉鼻尖道:「聽聞道友已經在此陣陣前消磨了數百年的時間,此番有什麼打算?」
長垣淡然道:「破陣為止。」這般毫不動搖的語氣,叫身邊幾人俱生出了幾分震撼之感。這不是他闖陣的第一日,而是千百次地敗在統一道關卡前,仍能不負初心。
虛青想起那日長垣提起的那位頂替他守衛洛都的人,眼中有不容置疑的溫柔。也不知道是情深幾許,才叫他這麼念念不忘。
嘆了口氣,虛青開始遊說長垣:「道友的執着委實叫人欽佩,只是你如此耿介地闖關,卻始終敗於一處。只能說此關於你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天塹。」虛青話還沒說完,長垣身上便湧現出了一陣殺氣!
虛青忙道:「道友不必發怒,在下的本意並不是奚落你,只是這我從前曾闖過此陣,最後一關於我而言輕而易舉;而你幾乎體會過這帝藥陣中的每一道關卡,連墨辰都說,你恐怕能將陣法內的奧秘如數家珍,各中定有你自己的體悟。若是我們二人加起來,豈不是珠聯璧合,所向披靡?」
虛彤抱着一懷的桃子同虛檀低語道:「師兄還真是不放過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機會。」
虛檀聰明得沒有答話。虛青甚至不需要回頭,笑眯眯地將手中的桃核反手丟出去。「嘚」的一聲,正中虛彤的腦門。
長垣微斜着眼審視虛青,似乎在估量着他的能力。虛青也不忌諱,朝虛彤勾了勾手。虛彤頂着紅艷艷的腦門,頗為委屈地將手中的一個桃子丟給虛青。
虛青接下,從善如流地朝師弟道了聲多謝。
「我觀你形容至多不過而立,而我在此已是百年有餘,何故誆我?」長垣幻聲道。此番話說得長了,虛青才察覺,長垣仿佛許久未同旁人說過話,聲音帶着些許生澀。
虛青笑着拱拱手道:「此事在下自然有一番解釋。我同閣下不是初次認識了,千年前,國師大人,還替我看過根骨。」
長垣皺眉,似乎有些困惑。虛青笑着答疑道:「貧道道號虛青,前世乃是玄沖觀第一任掌門,雲磡。」
虛彤將桃子湊到嘴邊準備咬第一口的動作頓了頓,圓滾滾的桃子滴溜溜地滾到了樹下的草地上。
「是你。」長垣這才想起了他,「如今你失了天生靈體,沒想到修為仍舊是一日千里。」即便虛青帶着前世記憶,比起旁人知曉更多的修煉法門,資質便是資質,不是有了這些便能改變的。長垣自是不知,虛青身上的這些修為,都是從前世傳承而來。
虛青嘴上謙虛了幾句:「國師謬讚了。」
長垣淡淡道:「洛朝已滅,我早已不是什麼國師了。你只需稱我長垣便是。」
虛青點點頭道:「長垣,我的提議,不知道你作何考量?」
長垣一直不露聲色的面容上終於顯出幾分思索,眼光不斷從三個師弟身上掃過,估量着能否帶得了他們。心魔關心魔關,天下最可怕的對手便是自己,便是心魔。
良久,長垣似是下定了決心,鄭重道:「既然閣下有意邀約,自當無妨。」
虛青心中只覺得自己得了大便宜。
「只是我有傷在身,只能麻煩諸位等候一日,明日再入陣闖關。」
虛青笑道:「何必這麼麻煩,」說着他將手中的桃子遞給長垣,「桃子補身,長垣道友只需多吃幾個便是。」
長垣微微有些驚訝,以他的修為,自然是早已辟穀,很早便不再吃這些俗物。卻不曾想,帝藥陣前的這些桃樹並不是擺着好看,而是有助於傷勢恢復的。
服了兩枚桃子,長垣又開始打坐調息,長垣關係到他們能否破陣,虛青帶着三個師弟坐的遠遠的,桃核已經被他們丟了一地。
虛青彈了一顆桃核到虛彤的腦門上,不偏不倚,正好壓住他額頭鼓出的上一個包,虛彤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虛青懶洋洋地將自己半個身子靠在文霽風身上,此處常年四季如春,微微細風尤其愜意。虛青開口問道:「從方才起,虛彤你小子便一直愁眉苦臉的,還老是偷看我。難不成,你是第一日發現你師兄長得英明神武?」
小動作被發現的虛彤自然有些尷尬,咳了兩聲道:「大師兄,聽你方才說,你是咱們玄沖觀開山始祖的轉世?」
虛青點點頭,應得乾脆利落。
虛彤苦惱地撓撓頭問道:「那咱們是應該叫你祖師爺呢,還是繼續叫你大師兄啊?」這突然竄出來的輩分,叫虛彤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哈哈。」虛青大笑出聲,「你樂意叫祖師便叫祖師,你想叫師兄便叫師兄唄。」
虛彤眨了眨眼:「那還是叫大師兄吧,叫了這麼多年,都已經改不過來了。」虛青但笑不語。
一截白色衣擺出現在四人眼前,四人抬頭,長垣已經休整好了自身,同他們道:「入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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