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貴子 第四十八章 玄武湖畔鬼夜哭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秋意,搖曳的柳條婀娜多姿,

    徐佑騎馬入台城。大筆趣 m.dabiqu.com

    跟在旁側的是安子尚,竟陵王虛胖了點,可騎在馬上還算健碩,望着台城內的慘敗景象,老眼垂淚,道:「金陵帝王州,迢遞起朱樓,誰成想會有今日?」

    徐佑眯着眼睛,沒有做聲。

    上次來台城是深夜,沒有仔細的看這座城中之城的風景,這會踏着遍地的青苔和屍骨,瞧那房櫳對櫎,連閣相經,雕欒鏤楶,青瑣丹楹,當得起瑰麗雄奇四個字。

    到了太極殿,殿門已經被毀,殿內也是一片狼藉,徐佑翻身下馬,坐到台階上,安子尚氣喘吁吁的湊了過來,和徐佑並肩而坐,倒也不怎麼講究。

    說實話,徐佑對這位露鳥王爺的觀感其實還算不錯!

    「微之,究竟該怎麼處置偽帝,主上可私下給了你章程嗎?」

    徐佑道:「主上只是讓我跟着來看看,並沒有旨意,太尉可自行處置,我絕無異議!」

    「哎,」安子尚額頭的汗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着有點滑稽,他卻不自知的湊的更近,肥肉堆砌的臉蛋一顫一顫的,道:「別人說殺也就殺了,可偽帝好歹坐過那把椅子,殺之恐不詳……」

    徐佑唇角微揚,似有譏嘲之意,道:「偽就是偽,坐了龍椅卻無天命,殺之乃順天應人,此大德,何來不詳?」

    語氣一頓,扭頭看着安子尚,道:「太尉,聽聞你一門七子被安休明殘害,莫非竟無報仇之心?」

    安子尚痛苦的抓了抓頭髮,道:「我恨不得親手挖了他的心肝,看看到底長成了什麼樣子,竟這般的無情無義!」

    「那就是了!」徐佑輕聲道:「太尉何不想想,廝殺事自有檀將軍做主,幹嗎偏偏要讓太尉來台城走這一遭?你和安休明的殺子之仇,主上豈能不知?」

    安子尚猛然呆住,過了會眼眸里露出幾分狠辣,道:「我明白了!」

    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中軍大部於原地放下武器投降,檀孝祖忙着收攏敗兵,四處搜捕逆黨,過了大半個時辰,來太極殿見徐佑和安子尚。

    安子尚從台階上跳了起來,難為他這麼胖還能跳這麼急切,問道:「捉到了嗎?」

    「沒有,找遍了各殿,也詢問了宮人,可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偽後呢?偽皇子呢,其他逆黨呢?」

    「偽後和三個皇子已被控制,眾逆黨也盡數就擒,只有偽帝找不到蹤跡!」

    「這怎麼辦?絕不能讓他跑了!」安子尚急的直拍大腿,原地轉了兩圈,道:「車騎將軍,安休明肯定已逃出了城,請立刻遣得力的人率兵分路追趕,若真讓他跑了,後患無窮。」

    檀孝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先看向徐佑,徐佑沉默了一會,道:「別急,如果他孤身出城,現在去追,天大地大,哪裏還得上?反而向天下宣告我們的無能和失敗,日後定會有人拿此來作文章,不管誰想造反都豎着安休明的大旗,那才是真正的後患無窮。相反,若是我們不動聲色,先集中力量搜尋城內,等確定城內無人,再暗中派人去查訪,真的一無所獲也不要緊,可以對外宣稱已將偽帝誅殺,就算他在別處再次復起,我們也能說那人是假冒的,把水攪渾,足以安民心軍心。」

    檀孝祖顯然和徐佑想的差不多,道:「太尉,驃騎將軍所言,我覺得有理,現在派兵去追,興師動眾,捉到還好,要是捉不到,對我們太過不利……」

    安子尚也不是傻子,他雖是太尉,兼着領軍將軍,是名義上的三軍統率,可手底下無一兵一卒,荊州軍全在檀孝祖手裏,幽都軍是徐佑的,平江軍也和徐佑交好,他們兩個意見一致,那就代表着最後的決定,別說是他,就是皇帝怕也反對不得。

    「對對,是我老糊塗了,就按微之說的辦!」

    正在這時,親兵進來稟報:「軍帥,有個小宦者拿着這個東西,說要給驃騎將軍看,還說有天大的事要稟告……」

    檀孝祖接了過來,是枚小小的制錢,缺了半個月牙形狀的角口,看似陳舊,不知有什麼名堂。他轉手遞給徐佑,徐佑只看了一眼,立刻說道:「速請那小宦者進來!還有,不許對他無禮!」

    親兵嚇得半死,他剛才推搡了小宦者幾下,還踢了屁股兩腳,聽驃騎將軍的語氣,似乎真的和小宦者關係匪淺,他心裏苦笑,我哪裏還敢無禮,得把人當大爺供起來才是。

    片刻之後,小宦者垂着頭走到跟前,剛要屈膝,被徐佑扶住了胳膊,道:「是李豚奴嗎?」

    聽着那溫柔似青溪水的聲音,小宦者的身子劇烈的顫抖着,好一會才抬起頭,家破人亡,受刑入宮的苦也沒流出的眼淚卻奇怪的不受遏制的順頰而下,道:「郎君,我是豚奴……」

    徐佑的心底浮上無法言說的哀傷,道:「豚奴,你娘呢,又怎麼會進了宮?」

    「我……啊,郎君,我的事以後再慢慢說,我,我知道皇帝藏在哪裏……」

    「什麼?」安子尚驚呼道:「他藏在何處?」

    李豚奴引着眾人來到含章殿後院的枯井,指着裏面,低聲道:「這樣看不到,其實下面還有個可藏一人的小洞……」

    檀孝祖命五百人擎刀握盾,將枯井團團圍住,然後往裏面扔了十數個火把,點燃的井底枯草瞬間散發出嗆鼻的濃煙,見一人從裏面踩着井壁飛身而出。

    不必徐佑出手,竺無塵身影一閃,空中和那人交手半招,直接封了他的丹田,扔到了地上,果真是安休明。

    安子尚怒從心頭起,重重一耳光抽在他的臉上,道:「我背逆歸順,有何大罪,你竟殺我七子?」

    安休明嘴角流血,嘆道:「殺死諸弟,是我負了叔父!」他目光掃過徐佑、檀孝祖等人,最後落在李豚奴身上,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盤膝坐起,閉目不言。


    安子尚更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這位曾經當眾露鳥的王爺張嘴就是市井味,罵的那叫一個淋漓盡致。

    安休明終於受不了了,厲聲道:「何必多說!殺也殺了,還能活過來不成?我死罷了!」

    「好!我成全你,來人!」

    安子尚當即下令,斬了安休明的三個兒子,輪到安休明時,他猶豫了幾分,可見什麼弒帝不詳的念頭仍在腦海里徘徊不去。

    徐佑笑了笑,道:「我來為太尉分憂!」拔出腰間宿鐵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刀尖抵住了安休明的心口,俯視着他,一字字道:「戮我徐氏滿門,終有今日之禍……安心去吧,黃泉之下,不知多少冤魂等着把你挫骨揚灰!」

    安休明死到臨頭,恐懼突然填滿了心口,忍不住求饒道:「不要殺……」

    宿鐵刀削鐵如泥,幾乎不怎麼用力,就能清晰的感覺到刀刃破開肌膚,在層層的皮下組織里推進,從骨頭的縫隙里準確的穿過,直到突然一松,把心臟刺了個通透。

    安休明猛然張大了嘴巴,像是脫了水的魚,滿臉的痛苦之色,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消散,垂頭死去。

    抽刀而出,血濺青石。

    滿院的人,從安子尚到普通兵卒,全都寂靜無聲!

    徐佑轉身,笑道:「太尉,幸不辱命!」

    安子尚覺得喉嚨有點發乾,竟下意識的擠出幾分討好的笑容道:「全仰仗驃騎將軍……」連微之也不叫了,又轉頭吩咐道:「將逆賊父子四人梟首示眾於朱雀航,屍身掛在東西市曹,曝曬十日!」

    徐佑翻身上馬,扭頭望着檀孝祖,道:「車騎將軍,我現在去玄武湖,如果沒有意外,沈氏已成瓮中之鱉,台城諸事由你和太尉商議決斷,且不可麻痹大意,該殺則殺,午後迎主上入城,要確保萬無一失!」

    檀孝祖肅然聽令,道:「諾!」

    驃騎將軍位比三公,更在車騎將軍之上,但未必就能號令檀孝祖。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實力對比,安子尚是空頭太尉,所以他的話,檀孝祖可聽可不聽,徐佑不同,徐佑手握重兵,關鍵和檀孝祖還有外人不知的深厚聯繫,他的命令,檀孝祖自當遵守。

    徐佑孤騎馳出台城,等到了玄武湖,看到的是燒毀的船隻、滿湖的屍體和瀰漫了天地的血色,刺鼻的血腥味籠罩着方圓數里,仿佛踏入了陰森鬼域。

    「山宗,你好大的膽子!」

    饒是徐佑波瀾不驚,也被眼前的景象震的無言以對。這可是金陵,是帝都,就算要殺盡沈氏,也完全可以把他們押送到城外的山野里悄無聲息的處置,如此這般,太過明目張胆,也太過駭人視聽。

    山宗跪地俯身,痛心疾首的懺悔,道:「此事是節下胡作非為,若主上怪罪,願一力承擔。」

    徐佑哭笑不得,幽都軍已經打上了他徐某人的烙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還能分得那麼清楚,沒好氣的道:「起來吧!你以七百多人的傷亡全殲沈賊三萬精銳,這是大功,主上賞你還來不及,豈會怪罪?至於其他人,誰敢饒舌,割了舌頭就是。」

    山宗爬了起來,嬉皮笑臉的道:「郎君,沈穆之還有沈家的餘孽都抓起來了,你看,要怎麼泡製他們?」

    「走吧,去看看這位沈大家主!」

    見到沈穆之,徐佑讓山宗給他送了綁,扶着坐到椅子上,又端了杯熱茶,笑道:「沈公,渴了吧?先吃茶,吃完再聊!」

    沈穆之也不客氣,張口飲盡,抹了抹嘴還沒開口,身後跪着的沈慶梗着脖子喊道:「徐佑,想怎麼折磨我們,趕緊來吧,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沈氏的子孫!」

    「當年你們攻入義興,肆意淫 辱虐殺為樂,將我七叔斬斷四肢,驅趕他爬出三十餘步,血流盡而死;將我尚有身孕的九叔母輪見斷氣,割破肚皮,挑出已然成型的嬰兒,懸掛槍尖誇耀;將我幾位姑姑脫光了衣裳,讓她們奔跑,從後面射箭,比試誰射中的多;至於我那些還未嫁人的姊妹,下場更是悽慘無比……你們沈氏的子孫,無非和禽獸同類,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呢?」

    徐佑的語氣很冷靜,仿佛在說着和自己無關的事,可聽在沈穆之的耳朵里,卻難以抑制的手腳顫抖起來。

    滅徐氏是政爭、是權斗、是剷除異己,他不後悔,其實殺便殺了,可殺人不過頭點地,故意放縱部曲犯下這些無可饒恕的罪孽,徐佑就算把沈氏全族凌遲都不為過。

    「不過,我和你們這些禽獸最大的不同,就是尚存幾分人性,從不以折磨人為樂事。」徐佑靜靜的道:「只要沈公願手書一份奏表,把你和安休明、孫冠等密謀冤殺徐氏滿門的陰謀詳盡的寫出來,我保證,你和你的兒子以及族人,都會有一個體面的死法。」

    「好,我寫!」

    沈穆之毫不遲疑的答應下來,落到徐佑手裏,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們身上重演當年徐氏子弟受到的那些折磨,如果寫份奏表就可以體面的死去,那未必不是大幸。

    「山宗,為沈公取筆墨!」

    沈穆之提筆幾次,可心緒煩亂,無法順利寫字,無奈的道;「可否讓越兒來代筆?」

    沈越從旁邊跪着的人里被帶了過來,破爛的衣服,披散着頭髮,鼻青臉腫,顯然受到了非人道的待遇。他低垂着頭,沒有看徐佑,捉筆在白紙上寫了罪臣穆之謹表以拜的開頭,默默的等着沈穆之口述。

    這是曾經最好的朋友,悠遊山林,無話不談,終究是相對無言,拔刀相見。徐佑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多看沈越一眼,國恨家仇,早把過往的情誼碾壓的面目全非。

    他姓徐,他姓沈,這是無法改變的血脈!

    也是無法調和的血仇!

    等着沈穆之將他們如何暗中籌謀的勾當口述完畢,又籤押按指印,徐佑收了納入懷裏,拱拱手,微微笑道:「沈公,一路好走!」

    山宗大聲道:「行刑!」

    沈穆之以下,沈氏所有人都被拉到了湖邊,跪成一排,隨着手起刀落,人頭紛紛滾入湖水裏,為這玄武湖又添了幾十個亡魂。據聞多年以後,仍有老百姓在玄武湖畔聽到百鬼夜哭,所以玄武湖又被稱為鬼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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