諒山這兒亦是獲得了廣闊地市場,這個市場由於減免了一切關稅,使得諒山的商品暢通無阻,那兒買辦商人又藉此獲得了政治上的特權,他們權勢越大,對於諒山商品的傾銷就越是利好。
一方面是鐵路的投資,另一方面又是大量市場的開拓,整個諒山如今正是朝氣蓬勃。
只是這時候,在金陵那兒,此事就不免讓人震動了。
那位逃走的柔佛蘇丹居然神奇般的出現在了金陵,於是一個番邦人,一個受盡了委屈的番邦友人,一場有血有淚的shangfang便開始了。
他先是尋到了禮部,禮部那兒倒是對此事極為關注,好歹也是番邦,是有名有姓上過貢的,突然失了國,實在惋惜,而且此人狀告的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郝風樓,和碌國公郝政,無非就是,這一對父子慫恿亂匪侵門踏戶,占他土地,奪他的宗廟云云。
這位番邦友人被請進了禮部正堂,親自由禮部尚書大人詢問,問了老半天,卻是沒有頭緒。
因為大家心裏都如明鏡似的,郝家的護衛調動,可都需要上呈宗令府報批的,沒有規矩是絕不能離開藩地,比如諒山衛可以去定南,可以去交趾,因為朝廷授予了諒山衛這個特權,可是要出現在柔佛,那就不免叫做大逆不道,可問題在於,郝家沒有申請,沒有申請,好嘛。說不定你是擅自調動,這當然是大罪,只是都察院的定南巡按和交趾巡按雖然對郝家多有抨擊。隔三差五從那兒傳來各種奏書,今日罵郝家這個,明日又罵那個荒唐,可是關於至關重要的護衛調動方面,卻是隻字不提。
大家心裏跟明鏡似的,郝家在西洋做的事雖然有時候荒唐,雖然叫罵的多。可是人家沒有犯規矩,也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既然沒有護衛調動。那麼這位番邦友人又何來的所謂侵門踏戶。
部堂大人是明白人,便曉得這位國王多半是做了商紂、夏桀這樣的事,因而國中內亂,結果失了宗廟。至於郝家在背後起了什麼作用。其實並沒有什麼打緊,因為郝家在西洋的地位,天子剛剛下旨,西洋之事託付於卿,人家沒犯什麼大過,單憑這臆測之詞又有什麼用?
於是番邦友人在得到了幾句委婉的勸慰之後,便打發了出去。
番邦友人自是不肯服氣的,終究他損失慘重。非要計較個明白不可,於是又尋了鴻臚寺。鴻臚寺不傻,得知他從禮部來,禮部那兒既然直接打發了他,想必他所狀告之事必有內情,於是敷衍了幾句,只是推說此事急不得一時,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大抵都是官老爺們的口頭禪,聽不出來的或許被他滿臉真摯感動,可是友邦人士卻也不是傻子,這分明就是推諉嘛,於是這位友邦人士不幹了,非要問個究竟。
結果自然不太好,如今這朝廷已經大不相同,天子放出了許多強烈信號,如今連太子都自身難保,而那錦衣衛當道,端的是跋扈一時,若是有真憑實據還好,還可以據實稟奏,藉機發難,偏偏這事兒看着玄乎,誰也不願意一頭扎進去,結果可想而知。
甚至於這位的蘇丹身份,鴻臚寺也不願意承認,你說你是蘇丹,天子賜你的金印可在?逃亡時太匆忙,遺失了,哈……那國書可有?混賬,既無金印又無國書,在這程序正義的大明朝也敢造次,莫非是打着幌子來騙吃騙喝的?豈有此理,速速退下,否則少不了教你欲哭無淚。
金陵開始流傳着許多的傳說,有說這位蘇丹淪為了街頭的乞丐,有說他發了瘋,不過故事的結果卻是一致,這位仁兄被幾位和藹可親的錦衣衛緹騎請了去,至於請了去哪裏,去了何方,那也只有天知道。
近來風聲驟緊,錦衣衛緹騎四出,倒也拿了不少人,京師的氣氛很緊張,這一年來,西洋那兒甚是精彩,可是在這金陵,亦是驚心動魄,東宮的屬官拿了一批,京營的武官又拿了一批,太子殿下深居簡出,風雨飄搖,時不時傳出消息說是陛下有廢黜太子之意,如此一來,大家的心思便各自不同了,紛紛老實下來。
在這種背景之下,消失一個外來戶,那簡直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實在善乏可陳,沒什麼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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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那位蘇丹的銷聲匿跡和郝風樓有關係,那可真正冤枉了郝風樓,郝風樓近來風生水起,不亦樂乎,一頭扎進了屈打成招、指鹿為馬、顛倒是非的事業里,哪裏有心思去管顧一個流亡蘇丹,到了他這個地步,不可能事事親為,甚至不需要他的一個命令,也不需要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就會有人聽到風聲,為郝大人排憂解難。
郝風樓入宮的機會多了,隔三差五總要入宮請示,這一對君臣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突然製造了如此緊張了局面,是誰都知道這是有的放矢。
如今已經入秋,又是一個秋天,依舊是萬物蕭蕭,依舊是西風殘照,秋風席捲落葉,輕撫過淋淋的湖水,帶來了些許寒氣。
郝風樓也照舊入宮,午時三刻,宮中已大致處理過了政務,用過了膳食,這個空檔是郝風樓覲見的時間。
一如既往的抵達了暖閣,郝風樓行禮,抬起眼來,天子的雙鬢已多了些許白絲。
朱棣比從前更穩了一些,少了咄咄逼人,卻多了幾分從容。
近來他感懷的多,正如風燭殘年的老人,好在他身體康健,照舊還能吃三碗飯,能拉開硬弓,只是再強壯的身體,終究抵不住歲月摧殘,美人如此,君王亦是如此。
朱棣手搭在御案上,老神在在,絮絮叨叨的道:「前幾日蘇州府推舉了一個道人,說是有延年之術,煉的一手好丹,可笑,朕的身子,還輪得到術士來延壽麼?這道人的底細查一查,打發出京去,他矇騙不到朕,可是誰知道最後會矇騙到什麼人,這天子腳下豈是他們能放肆的地方!蘇州府就不必申飭了,權且當他是為道人所矇騙,可是忠心卻是可嘉的,朕不取他的愚鈍,取他的忠心。」
郝風樓像往常一樣,道:「微臣遵旨。」
朱棣沉默片刻,君臣二人相處久了,自然有各自的默契,有時候朱棣並不說話,這一沉默便是好一會兒。
郝風樓則索性去觀察閣中的燭火,瞧它跳躍、搖曳,瞧它在人間掙扎,那竄起的焰火似乎帶着不屈,無論如何也不肯輕易熄滅。對這燭火的觀察,郝風樓樂此不疲,這當然也是他等待的手段。
這時候朱棣終於說話了,道:「西洋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朕這兒風聞了許多事。」
郝風樓心裏想,陛下沒有開門見山,反而踟躇了老一會兒才來問,可見對這件事,天子是有些關注的,可是為何要踟躇呢,是覺得事關重大,故意試探一下自己,還是突發奇想,猛地想起來。
郝風樓不敢相信是後者,他寧願相信是前者。
對於這件事,他早有腹稿,郝風樓道:「陛下,此事微臣接了父親地家書才知道些端倪,父親在諒山頗有些善政,因而在西洋諸國中,有一些影響,而西洋諸國,大抵都是不知教化的,如今漸漸浸染了一些王化,大多對國王多有不滿起來,因此才引起國內動盪,不過微臣以為,這事好事,西洋多蠻夷,最好的辦法,終究還是推行教化才是,倒是那陳學為此功不可沒,出了不少的力氣。」
教化這兩個字就是一個籮筐,什麼事往裏頭一裝就成了,這番話,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
朱棣不由笑了,道:「哦,你說的也有道理。」朱棣便沒有再問這件事,道:「國中生變,若非權臣做了曹操,只是那周天子時的『國人bao洞』,倒也無妨,可是朕終究是授了金印的,此事,要讓你父親拿一個具體的奏書來,把事情問清楚,也要說清楚,自然,朕也明白,君王若是暴虐,就怪不得失了宗廟了,你這麼一說,朕又想起一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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