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妖山外十里處,數十道鶴髮童顏的老道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四妖山上空的異象,數十人心中同時掀起滔天巨浪。
有人嘆息一聲沖為首的三個老道拱拱手說:「上真上玄上神三位師兄,分掌洞真洞玄洞神,乃我道門不世出的問道之人。愚弟冒昧問一句,三位師兄門中弟子,可有能與這二人比肩之人?」
三個老道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苦澀,同時搖了搖頭:「百年來,從未有過!驚才絕艷者,同時代出一個是福分,兩個便是註定了的大劫數和一段了不去的因果孽緣!更何況,天狐現世,以及上古大妖后裔,這都是不該有的異象!」
「師兄此言何意?」
「這世上不管何事,都會有一個契機,當初武王伐紂便是一個契機,是上古巫術最後一次綻放燦爛的光彩,世人都說那是一場封神之戰,孰不知從那以後,巫術傳承消失殆盡,後才有道祖孔聖應命而生立道正身之說!」
「不錯,儒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教化萬民之根本。而我道門則除魔衛道,誅鬼驅邪。儒也好,道也好,看似不同,卻殊途同歸,所為的不過都是世間一個安定而已!孤陽不生,孤陰不長,世人常拿儒道相比,其實不然,道儒一陰一陽,相輔相成此乃真正的天道!若萬民不得教化,則世道亂,若邪魔不消,鬼祟不問,則六道亂!哪一個都亂不得啊……」
又有一老道點點頭卻又問:「方才上真師兄所說凡事都有契機,今日之事難不成也是一個契機?」
上真道人面露沉思,極為謹慎的說:「沒有永遠的道……綻放的越燦爛,枯敗的也就越快。所有的輝煌都是衰敗的前兆。」
其餘道人大驚:「師兄之意,我道門將……」
上真道人擺擺手:「上古大巫何曾燦爛,炎黃蚩尤,那是一片我們只能想像而終不能窺得一絲面貌的領域,總有一日,我道門今日種種,也終將會成為後人窺取不得的塵埃淹沒在時間長河中。今日道門之劫只是一個契機,或者說是一種暗示,真正的大劫來臨之日,也將是我道門五術最後一次的輝煌,只是不知這劫數會應在何日。」
眾道人分分沉默,良久有人嘆口氣:「道門如此,恐怕儒門也逃不出這一個因果循環。我實在想不出,沒有立德之心,那該是怎樣蒼白的一個時代!」
此時的老道不知道的是,上千年後,在一場名為新文化運動的瘋狂之中,屹立千年的孔老夫子尊像,終於被浩浩蕩蕩的搬倒,被砸的粉身碎骨,同時碎掉的似乎還有另外一些存在了千年的東西……
這些,他們是不知道的,永遠不會。
上真道人搖搖頭,指着四妖山滾滾而落的天火,說:「該見到最後的分曉了,切記不可插手,不管結果如何!一旦插手,只會再生變數,正陽,正靈他們便是犯下了此錯,付出了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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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強勢的君猙,終於跌倒在地。
諸犍也搖搖欲墜。
蠱雕閉上眼,面上有些苦,說:「七夜,我們實在是盡力了,剩下的都交給你了,不得不說這傢伙很厲害!先前是我們自大了,真是可笑,你們兩個被我們不放在眼裏的人,此刻一個幾乎滅了四妖山,另外一個卻正被我們寄託着唯一的希望!真是諷刺啊……」
是啊,真是諷刺啊,七夜也這麼覺得。
斬妖一生的除妖人到最後卻被逼得與上古大妖生死與共,這不就是最大的諷刺嗎?
他不知道楊成風的魂魄是如何承受那些生魂消散的因果的,七夜只知道自己很難受,魂魄深處時時要碎裂的感覺讓他意識不斷的模糊。
七夜雙指再一次划過手中那道六角令牌,嘴唇囁嚅着念着決。
那些被七夜召請來的黑色虛影手中兵刃揮動,齊齊的圍向楊成風。
不斷的有虛影破碎,最後被楊成風抓在手裏塞到口中。
七夜看到楊成風枯黃的眼中掀起的一抹譏諷。
七夜卻同樣笑了,低聲呢喃說:「楊成風,你生前不是我的對手,上萬道門生魂的因果我尚且承受不住,我七夜不信你就沒有一絲影響!今日,我便借這數萬豐都鬼將將你魂飛魄散,沒了魂魄,我到要看看你這乾屍一般的身子還能有何手段!」
這一刻,七夜眸子異常的亮,口中道音如同金石碰撞,繚繞不絕,旱雷滾滾。竟不敢落下。
黑雲,滔天的黑雲從四妖山那些鬼將虛影身上升起,最後慢慢的在楊成風身側形成一個又一個字符,忽明忽暗。
七夜口中每誦一句,那些字符便化成一道劍影,攝入楊成風腳下,宛若實質。
畫地為牢。
七夜雙指勾動,這一刻,數萬陰兵鬼將竟然齊齊盤坐在地上,一面巨大的三清招魂幡,流動着莫名的紋路席捲過所有的天雷天火,輕輕搖動……
楊成風那道乾癟的身影終於不安的沖七夜嘶吼,眼中的驚恐不加掩飾。
「吼嗚~」
楊成風忽然張口,巨大的吼聲,帶着一道道腥紅的音波迴蕩在四妖山。
七夜只覺得有兩把尖刀從耳朵狠狠地剜進來,眼前陣陣發黑。
微微緩過勁來時,七夜肝膽欲裂,君猙蠱雕諸犍三人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七竅流血,眼中的希翼之色就那麼僵住,只是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生機……
四個上古大妖后裔,終於全部隕落。
倒此時,七夜才明白,楊成風已經被練屍一脈煉成了活犼。
相傳,犼者,一生只能發出一次屍吼,可這一聲,便足以毀天滅地。
如果沒有這數萬陰兵鬼將為自己分擔,自己根本承受不住。
三隻大妖尚且如此,其餘昏迷的眾妖,只來得及痛苦的呻吟一聲便沒了氣息。
蘇嫵很安靜,眉頭微皺,嘴角一絲若隱若無的血線,淌成了妖艷的珠簾……
血淚讓七夜眼前視線有些模糊。
七夜仰天長嘯,巨大的招魂幡搖動着沖向楊成風,最後沒入楊成風眉心,轟然消散,滔天的屍氣散開瀰漫在四妖山,像極了淡黃色的大霧。
老道一行人面色蒼白的看着眼前如同地獄一般的情形,剛才一聲相隔數里的一聲屍吼,竟生生奪去他們大半條命。
如此大的屍氣,恐怕此處要變成死地了!
上真道人目光複雜的看着淡黃色大霧中飛快逃竄出去的三道魂魄,餘悸未消,自言自語道:「果然啊,孽緣未盡……棄人身,化活犼,三魂化三命,你也算得上道門的鬼才了!」
招魂幡消散,數萬陰兵鬼將也相繼散去,七夜噗通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不管是人是妖,他們都如此的信任自己,可自己到底還是辜負了他們,沒有為他們爭取到一線生機。
自己像辜負了師父他們一樣,再一次辜負了君猙他們。明明他們是妖,可七夜依舊萬分的痛苦,天下間還有什麼比辜負別人更痛苦的事啊?
有情義的人,才害怕辜負。
衝着君猙他們拜了拜,七夜搖搖晃晃站起身,看着楊成風那道沒了動靜的屍身說:「我說過,我要讓你的屍身受盡千年折磨!」
七夜看了一眼身後還未散去的五嶽虛影。
一旁的老道大驚:「他要幹什麼?」
上真道人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說:「他要取五嶽之精,取黃山之精為棺,怕是要給這犼身用的,只是他取泰山之精化成如此多石碑到底為何?」
話剛落,七夜就從懷裏捧出那方巴掌大的小棺材,打開之後,七夜再次掐訣。
「度魂往生咒,他……他在聚集妖魂!」
有老道大驚,要出手阻止。
被上真道人攔下,語氣凌厲,卻又有幾分疼惜:「不可,這孩子命數已盡,天譴魂怨作用在一個人身上,難以想像!他只是在靠着一口氣硬撐,這孩子是個有情義的,我們眼看着這一切發生已經是愧為人長。既然如此,你現在有什麼理由再去干涉?有些事情,怎麼阻止都是躲不過去的!」
隨着七夜的念咒聲,四妖山一道又一道魂影聚集在那些死去的眾妖屍首旁,除了天蜚。
看着一道道顯出本體的妖魂,七夜默默的將那些魂魄引到泰山之精化成的石碑上,澀聲說:「泰山石鎮邪養魂,你們是妖,不是邪,可惜,我明白的有些晚了!」
一隻蝴蝶的妖魂在七夜手上停留了片刻,沒入一塊石碑,上面幻化成了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
七夜面上一愣,笑道:「原來是你,你早就認出我了吧?你的情意,我記下了!只是你不該來四妖山的,那個傻小子一定找你找瘋了吧……」
當七夜走到蘇嫵身畔看着那隻瞪着琥珀色藍眼睛的雪白小狐狸的時候,七夜終究沒能忍住,淚水滾燙。
當初,在那個山林里沖自己眨眼睛的小狐狸,就是這般模樣……
魂魄是沒有實體的,七夜落寞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從那道身影中穿過,哽咽着輕聲說:「等我……小嫵,等我,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妖魂不見,七夜閉上眼,在地上放了一把火。
此時的七夜,已經步步喋血,最後彈指那口黃山之精化成的棺材覆蓋住楊成風的那道屍身,七夜掐指,地脈開,青棺入地不見。
七夜望着原來的伏妖陣,說:「今日我無力催毀你的屍身,以殘魂鎮此,成萬古鎖屍陣!楊成風,我勢必每朝每日看你的屍身受盡折磨,若真有輪迴,你再現之日,也是我七夜重回之時!」
說罷,七夜一縷殘魂分散在各陣眼處,烏雲翻滾,竟落下傾盆大雨。
陣成的一瞬間,那濃重的淡黃色屍氣也被那大陣一點一點抽盡,滲入地下,再也不見。
一切做盡,七夜踉蹌幾步,彎身沖那些老道說,面色因為痛苦有些扭曲:「眾位前輩,七夜命不久矣,可憐此生不能盡我道門之責!七夜臨終前有一事所託,我師門終生都在守護兩生界,還請諸位前輩尋一處地方將此陰兵鬼令與我一同葬下……」
七夜近乎咬着牙擠出最後一個字。
上真道人點了點頭,卻沒得到回應,看到直挺挺保持着拱手姿勢的七夜,上真道人才明白,他的魂魄,已經散了,承受着諾大因果,除了那一縷被一同封進地脈之中的殘魂,他的主魂該會被這片天地慢慢的消磨乾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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