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
景山公園后街,一間不甚起眼的四合院內,駛進了一輛掛牌渝a的紅旗轎車。
這間四合院門臉雖小,內中卻別有洞天。
標準的三進院落,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直通內院的專用車道由青石鋪就,寬闊整潔氣派非常。倒座房所居的窄院也足夠寬敞,染了綠底紅斗方的屏門,雕着混梟線和聯珠紋的影壁,再點綴上青草魚缸石榴樹,院落並不奢華,卻時時吐露着雄渾。
此時,內院裏早已經停放了一輛款式相同的紅旗轎車。牌照滬a。
渝a緊貼着滬a停下。
一名容貌瀟灑的男子昂然走了出來。劍眉!劍目!他整個人的身姿,也似一把出鞘的利劍!
而等待他的人,也已經迎了出來。
樸實的面孔,和煦的笑容,腆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這是一個容貌普通的人,可他偏偏有一種魔力,讓你看上一眼,就不會忘記。
這樣的兩個人,相望而立。
一個,是勢若雷霆的天空,一個,是浩瀚無垠的海洋。
「雲從兄,好久不見了。」門口的男子綻然一笑,向着屋內虛邀了一下。
「呵呵,坦之,你呀總是比我快一步!改天我可要把你的司機老李給撬過來。」周雲從打趣着抱怨了一句,也是滿臉堆着笑容。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東廂房,卻是不分快慢的走到了棋桌邊上。
四四方方的梨木棋桌,上刻縱橫十九條垂直交叉的平行線,便是圍棋的棋盤了。棋盤中央的天元位置,端正擺放着兩個牢牢蓋着的草羅棋盒。
「慢!這次我先挑。」
周雲從按下了顧坦之摸向棋盒的手,然而猶豫了一番,還是選擇了另一盒棋子。
顧坦之無奈道:「你不讓我先選,最後還不是選了那一盒棋子?有什麼區別嗎?」
周雲從笑道:「當然不同。一個是你給我剩下的,一個是我自己爭取到的。」
顧坦之和周雲從相視一笑,齊齊打開了手中的棋子盒。
「可是你依然沒有爭取到先手。」顧坦之將滿滿一盒黑葡萄般的棋子輕輕放在左手邊。他是左撇子,執子也慣用左手。
「我看未必。」周雲從說話間,竟是從棋盒中取出了一枚白字,按在了棋盤上。
第一步,白子落天元!
「是誰說,一定要黑方先落子?」周雲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殺伐果斷的渝州第一書記起手便是凶招。
圍棋有句諺語:金角銀邊草包肚。意指角最珍貴,邊其次,中腹價值最低。其實玩過圍棋的人都懂得,如果我們想讓角、邊和中央都圍9目,在中央要用12手棋,邊上要用9手棋,而角上只用6手棋即可。
圍棋對局的勝負,最終決定於對局雙方所圍地域的多少。故此,為了能夠搶在對手前面多圍空,對局雙方通常都會先行搶佔棋子圍空效率最高的四個角,然後再進駐棋子圍空效率偏低的四條邊,最終雙方才會去爭奪棋子圍空效率最低的中腹。其實這就是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思想。
偏偏周從雲是極自傲和自負的人。所以他既要爭先,又不會允許自己依仗先機奪取勝利。所以他不會從顧坦之的手中奪黑子,也不會佔先下手的便宜,才選了「天元」這樣一個難以打開局面的「王者之位」。
「好吧好吧,服了你了。」相熟四十年,顧坦之早就對周雲從不走尋常路的做派見怪不怪了。「但是要先說好,是你先落子,最後數子我可要貼上三又四分之三。」顧坦之又道。
「可以。」周雲從應允。
「再友情提示一下,我是黑子,181顆,你是白子,180顆。」
「哈,一顆而已。」周雲從不屑。
「好吧,那我下……這裏。」顧坦之神色如常,黑子輕輕的壓在右上角的東南星位。
「呵……被我搶了先機,怎麼還這樣死腦筋開局?」周雲從笑道。
顧坦之溫吞吞的說:「黑子落右上角開局是對對手的尊敬。這是規矩。」
周雲從一邊落子搶佔星位,一邊不耐地說:「規矩規矩,下個棋還這麼多規矩。」
「當然,規矩是死的。棋路也是死的。你我說是下棋之人,實際上只是執子之人罷了。讓這些棋子按照它該出現的順序出現,出現在它該出現的位置上,然後得到一個該得到的結果。我們的職責就是這樣,棋局也便是這樣。」顧坦之瞟了一眼周雲從,落子道。
周雲從沉聲道:「我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才要做那個制定規矩的人。」周雲從的白子貼在了顧坦之的黑子邊上。
「不喜歡規矩的人怎麼來制定規矩?怕是你的規矩只是給別人定的規矩吧?這樣的規矩,可沒什麼規矩。」顧坦之毫不在意周雲從的臉色,淡淡道。顧坦之不避不讓,棋盤上黑白二子開始正面糾纏廝殺。
二人不再對話,只有越發急促的清脆落子聲不斷在房間內迴響。
終於。
「僥倖僥倖,贏了半目。」顧坦之笑道。
一場無聲的廝殺,顧坦之以微弱的優勢獲勝。「哼。若不是你最後連落兩子,你會輸的很難看。」周雲從棋力較顧坦之要高,這番輸了自然不悅。
「連落兩子也是規矩啊!我比你多一子,你又比我先行一步,到最後我手裏剩了兩顆,你盒中空空如也,怨不得人。」
周雲從不再看棋盤,他起身盯着顧坦之的眼睛道:「但願你不要被你自己堅守的規矩吃掉。」說完,周雲從洒然離去。
顧坦之靜靜坐在椅子上。眯起的雙眼還在尋找着這盤棋的破綻。這一局,他贏的太僥倖,太兇險了。
如果沒有事先講好的三又四分之三的貼目。如果沒有周雲從不曾在意的多出的那一顆黑子。如果沒有棋局上毫不退縮的肉搏拼殺。這一局的勝敗怕是要改寫。
顧坦之在乎的自然不會是一局圍棋。
他們,是共和國最年輕的兩個第一書記。他們,是在新聞聯播上經常露臉的政界雙雄。他們,未來終有一戰。
那是向着共和國頂峰衝擊的一戰。
這局棋下完的那一刻,他們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不!早在昨天夜裏。
遠在龍江大學的那個老人倒下的一刻,他們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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