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蘇夫人便去頤壽園給婆婆何老夫人請安,到現在她都沒能如願將兒子接回身邊,所以對上婆婆何老夫人,蘇夫人心裏再恨的牙根發癢也得拼命忍下來,還得擺出一副孝順兒媳婦的作派,看上去笑的花團錦簇,再配上頭上戴的兩隻巴掌大小的赤金鑲紅寶石銜珠步搖並一身大紅繡金滿地錦銀鼠對襟長褙子配洋紅五彩馬面裙,這一身赫赫洋洋,可謂光華燦燦鮮亮到了極點。
「請老夫人安,回老夫人,兒媳這便帶着大姑娘往寧親王府做客去了。」一想到今日可以盡情的羞辱繼女杜衡,蘇夫人高興的都快笑出了魚尾紋。這可是這一年多以來讓她最開心的一天。
何老夫人自己愛熱鬧愛鮮亮愛貴重首飾漂亮衣裳,若是她喜歡的人這般穿戴,何老夫人會看的很高興,可是對於這個並不孝順自己,搶了自己的兒子不算還要搶孫子的人,何老夫人連一點兒好臉都沒有,她冷着臉哼了一聲,粗聲粗氣的說道:「你又不是新嫁娘,穿成這樣盡給大海丟人現眼,好歹你也生了四個孩子,還賃般不知道莊重!」
蘇夫人被噎的險些兒喘不過氣來,臉上的脂粉也撲漱漱的往下落,她連番產育已經傷了根本,月子裏雖然江嬤嬤百般照顧,可是蘇夫人卻常常以淚洗面,所以這一個月子坐下來,她整個人瘦的厲害,臉上身上的皮膚都松馳了許多,若是不多塗些脂粉,她那張臉真就不能看了。
「回老夫人,大姑娘來了。」門口的小丫鬟回稟,何老夫人臉上露出些笑影兒,緩了聲氣說道:「天怪冷的,快請你大姑娘進來吧!」此時的何老夫人已經進入婆媳斗模式,只要能打擊到兒媳婦,那就是她這一條戰線的人,所以在冷淡了大孫女兒數月之後,何老夫人突然又熱情起來。
小丫鬟打起門帘,何老夫人望着門口的方向,只見一條嫩黃色的身影娉娉婷婷的走了進來。何老夫人眼前頓時一亮,一顆心也隨着眼睛清爽起來。
但見杜衡將如雲綠鬢挽成墮馬髻,斜簪一隻紫金鑲西瓜碧璽如意雲頭步搖,鬢邊帶一對精巧的粉藍宮花,是今年最時新的樣式,前些日子徐五姑娘才打發人送過來的。耳中帶一對小巧的紫金鑲碧璽水滴形耳釘,與步搖上的流蘇形狀相同,除此之外杜衡頭上再沒有任何首飾,可是看上去非但不見寒酸,反面有種隱隱的貴氣。
別說何老夫人這個沒有什麼見識之人看着覺得滿心喜歡,就是蘇夫人看了,也是嫉妒的眼睛直冒火,卻還沒有辦法發作出來。因為杜衡所戴的首飾極其符合她的身份,在材質上並沒有奪了她的風頭,那紫金鑲西瓜碧璽如意雲頭步搖樣式也並不華貴新穎,比起自己的赤金鑲紅寶石銜珠步搖的確要差了一等,可是偏偏這紫金鑲西瓜碧璽如意雲頭步搖簪在杜衡的頭上卻平空添了許多貴氣,蘇夫人豈能不氣!
再往繼女的身上看,一襲出風毛淡黃交領繡竹葉過膝灰鼠長褙子原本略顯素淡,可是褙子上那碧青的竹葉一下子將這襲衣裳完美的襯托起來,整件衣裳立刻有了精神,再加上杜衡腰身纖細,便是穿的再厚實也不會讓人覺得臃腫不堪,走起路來一握纖腰如楊柳輕搖,遠遠一看就象是幾莖修竹在微風中搖曳,真是要多賞心悅目就有多賞心悅目。蘇夫人發現在這一年的時間之中,眼中釘杜衡已然長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這個認知讓蘇夫人心情越發不好了。
首飾衣裳倒也罷了,關鍵是人,豆蔻初開的姑娘家便是不裝扮都很漂亮,何況杜衡還淡掃娥眉輕勻胭脂,淡粉色的胭脂將杜衡的氣色襯的極好,輕薄透亮的裸色口脂更是成了亮點所在,這副明明仔細妝扮過卻又完全看不出任何妝點過的痕跡,真是讓蘇夫人羨慕嫉妒恨到家了。
「給祖母請安,祖母睡的可好吃的可香甜?」杜衡進得門來並沒有理會繼母蘇夫人,只是來到老夫人面前行禮問安。因見老夫人滿臉是笑,所以杜衡便也多問了一句。祖母與繼母之間的暗潮洶湧杜衡早就心知肚明,她有此一舉也是特意給繼母添堵。
何老夫人眼見着兒媳婦眼角嘴角全都耷拉下來,心裏那叫一個爽啊,此時她完全忘記了想借兒媳婦之手打壓大孫女兒之事,樂呵呵的說道:「好好,都好呢,若兒真是個好孩子!怎麼穿戴的這麼素淡,琥珀,快把那對金絞絲鮫珠鐲子拿來給你大姑娘帶上。」
琥珀應了一聲立刻取來一對赤金絞絲嵌蓮子大小粉紅色渾圓珍珠的鐲子,份量端地實足,那些赤金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那對粉紅色的珍珠,淺粉的珍珠並不稀罕,可是紅的這麼均勻的粉紅色卻很是稀罕了,這對珠子還有個別名叫做鮫人之淚,相傳是海中的鮫人眼淚所化,一條鮫人一生也只化出這一對珠子。
蘇夫人氣的臉都青了,縱然面上有厚厚的宮粉也遮不住,她心中暗自罵道:「好一對老賤人小賤人,你們且等着,看我饒得了誰!」
杜衡謝了祖母的賞,然後向蘇夫人淺淺福身頜首道:「見過夫人。」
蘇夫人怒喝道:「怎麼,我還當不得你一聲母親麼?」
杜衡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蘇夫人,沉聲道:「我的母親早在八年前已經過世,牌位正供在祖宗祠堂之中。」
蘇夫人被氣的差點兒吐了血,她一把抓住江嬤嬤的手,瞪向婆婆何老夫人叫道:「老夫人就看着這逆女不敬尊長?」
何老夫人且有話說,只聽她哼了一聲語氣不善的說道:「你又喚老身什麼?」
蘇夫人被堵的無話可說,此番交手蘇夫人完敗。
江嬤嬤趕緊握了握自家夫人的手,低聲提醒道:「夫人,時候不早了,該動身去寧親王府了。」
蘇夫冷哼一聲,昂頭看着婆婆,只見婆婆拉着繼女的手,語有所指的說道:「若兒啊,去王府可要處處小心,別讓人算計嘍!」
蘇夫人發覺自己要是再待下去鐵定會被活活氣死,竟是連禮都不行,一甩帕子快步走了出去。
杜衡則是屈膝福身謝過祖母的關心,然後退着走到門口,這才轉身走了出去。何老夫人看罷連連點頭,對身邊服侍的人說道:「還是你大姑娘的規矩好。」一旁眾人只能唯唯稱是,不過卻有人在心中暗想,您都這麼擠兌夫人了,夫人還能守着規矩那才見鬼呢。
來到二門,蘇夫人見有兩輛翠蓋珠纓車,臉色又沉了下來,她冷聲道:「有一輛車盡夠了,安排這許多車做甚?」
寥嬤嬤上前不卑不亢的說道:「回繼夫人,頭一輛車是您的,後一輛是我們姑娘的,老爺出征之前特意交代過,姑娘的坐車,車夫連同跟車侍衛都已經安排好,姑娘出門時直接傳來使用便可。」
一句「繼夫人」已經戳炸了蘇夫人的肺管子,她高聲怒喝道:「嬤嬤,與我重打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江嬤嬤立刻上前,不想大姑娘杜衡卻猛的將寥嬤嬤拉到自己的身後,瞪着江嬤嬤冷聲道:「我嬤嬤有何錯?我看誰敢打她!」
「這狗殺才竟敢喚當家夫人為繼夫人,還不該打!」蘇夫人氣的神智都不清醒了,居然同杜衡理論起來。
「夫人不是在我娘親過世後百日之內倉促抬進府的麼?我爹的原配夫人是我娘親,夫人不是繼夫人又是什麼?」杜衡出言如刀,刀刀戳中蘇夫人的死穴,氣的蘇夫人周身的血都往頭頂撞去,她也顧不上什麼去寧親王府做客了,伸出雙手便去撕扯杜衡,恨不得一把將她掐死。
楊梅紅菱清芬沁芳都衝上來護着自家姑娘,可杜衡卻大聲斥道:「你們都退下,讓繼夫人打,打完我便去告官,繼夫人也是讀過律法之人,繼室虐待原配子女是何罪想來繼夫人比我清楚,我雖不算什麼,卻也是堂堂建威將軍的嫡出大女兒,便是告到御前,這狀我也告定了!」
「你……」蘇夫人氣怒攻心,眼前一黑昏倒在江嬤嬤的懷中,江嬤嬤抱着自家夫人又是按人中又是掐虎口的,好一通急救方才將她救醒過來。
「大姑娘氣昏繼母,難道就是告你不孝?」江嬤嬤瞪着杜衡,一雙眼睛裏射出駭人的凶光。
杜衡淡淡道:「你們便去告,正好將這八年以來的事情公之天下。倒要看道理人心在誰一方。」
江嬤嬤立刻萎了,這八年以來,她們主僕是如何虐待欺凌大姑娘杜衡的,還能有人比江嬤嬤更清楚麼。何況真若告上公堂,勢必勾起當今的舊恨,別說是她家夫人沒理,就算是有理也會變成沒理,豈不是給了當徹底收拾夫人的理由。
恨恨瞪了杜衡一眼,江嬤嬤在自家夫人耳邊低語幾句,蘇夫人亦恨恨瞪了杜衡一眼,極度不甘心的上了頭一輛車子。
寥嬤嬤與楊梅紅菱清芬沁芳並一些跟着的粗使丫鬟婆子都驚呆了,姑娘剛才好厲害啊!杜衡自己卻沒覺得什麼,她是不知道,自從也伍大姑娘等人交往之後,她不知不覺間也有些改變,雖然依舊清冷,可是卻漸漸添了幾份彪悍之氣。
一路無話,建威將軍府的車隊很快到了寧親王府,王府開西側門將人迎了進來,換上王府的青騾將車馬拉到了二門。迎客的是寧親王府世子夫人程氏和二夫人孫氏,下貼子的宣宜郡主並沒有出迎。
程夫人與孫夫人從前都是見過蘇夫人的,所以今日一見不由大吃一驚,曾經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益陽縣主就是眼前這個雖然着一襲華服卻難掩憔悴衰老的建威將軍夫人?瞧那臉皮子鬆了連宮粉都附着不住了,一說話便能看見細細的粉末兒紛紛揚揚的飄落。而且她那身頭面衣裳……程孫二人已經先在心中暗暗笑了一回,二人皆想道:回頭且有笑話瞧了。
雖然心中吃驚,可是程夫人與孫夫人二人俱是面上不現,既不親熱也不疏離的保持了最恰當的距離,畢竟蘇夫人是建威將軍府的夫人,卻也是娘家壞了事被罷免了的縣主。與她太親近若是落到有心人的眼中必又是好一場麻煩。
蘇夫人自家知道自家事,此番前來寧親王府,一則打算給繼女沒臉,二來,她也有重回一等貴婦圈子的打算,所以不管心裏怎麼想,表面上蘇夫人還是做的很到位。甚至杜衡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她還主動向寧親王府的兩位少夫人介紹起來。
程夫人與孫夫人一看到自馬車上下來的杜衡,兩人俱是心中一緊,無他,這杜大姑娘生的實在太好,讓至今一無所出的妯娌二人心中警鈴大作。這世上的男兒有誰不好色,似杜大姑娘這般的好顏色,足以讓任何男人瘋狂。若是自家男人看上她,以她的身份抬進府,少不得也得是二房或是平妻,妯娌二人瞬間就想到了一處。
「這就是杜大姑娘吧,果然生的極好!」程夫人和孫夫人幾乎是搶步上前握住杜衡的手,親親熱熱的說了起來。這一握之下兩人心中越發緊張,杜衡的雙手細軟輕柔如若無骨,別說是男人,就算是女人摸上去都會心襟搖盪沉溺於那種舒服到骨子裏的觸感。
杜衡輕輕抽回手,向二人福身淡淡說道:「小女見過世子妃,見過二夫人。」
「杜大姑娘快快請起。」原本用來拉近關係的「妹妹」稱呼程夫人與孫夫人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只以杜大姑娘稱之,這讓一旁的蘇夫人暗暗得意,她就知道那小賤人一臉輕賤相,再入不得貴人之眼。
妯娌二人將蘇夫人與杜衡迎入後宅去拜見王妃,寶貝女兒請客,做娘親的自然要給足面子,所以寧親王妃很耐心的接見每一位前來做客的客人。
蘇夫人與杜衡走入東暖閣之時,寧親王妃正與伍大姑娘說話,伍大姑娘其實來了很有一陣子,她這是怕杜衡頭一回進王府難免緊張,便在此一直陪着王妃說話,也好光明正大的等杜衡到來。
「妾身蘇氏拜見王妃娘娘。」蘇夫人用眼角餘光偷偷看到光彩照人美艷無比的寧親王妃,心中着實酸澀難當,可還是老老實實的拜了下去。寧親王妃淺笑道:「快扶住蘇夫人,不必行此大禮,蘇夫人請坐。」
蘇夫人再三謝座方才在一旁坐下,這才論到杜衡上前見禮,其實杜衡一進門寧親王妃就注意到她了,畢竟伍大姑娘不知為杜衡說了多少好話,以至於寧親王妃雖然沒有見過杜衡,心裏對她卻有種特別的親近之感。及至杜衡上前行禮,寧親王妃便款步走了下來,俯身親手扶起杜衡,極為溫柔和煦的笑道:「這是個杜大姑娘,快快起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杜衡微微抬起頭,卻不直視寧親王妃的臉,而是四十五度頜首垂眸以示尊敬。寧親王妃「呀……」的輕呼一聲,惹的所有人都向她看來。寧親王妃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便淺笑解釋道:「本宮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姑娘呢!」
杜衡是很漂亮,可是並沒有漂亮到讓人驚呼出聲的地步,所以在場之人每個人都知道這其中必有內情,只是沒人敢當面直接問。杜衡從來沒被人這麼直接了當的熱烈誇獎,小臉兒不免有些泛紅,這便越發好看了。寧親王妃攜了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今年多大了,愛吃什麼玩什麼,平日都做些什麼呢……」
看到寧親王妃對眼中釘如此親熱,對自己卻淡淡的,蘇夫人心中恨意越發濃重,活撕了杜衡的心也越發熱切。世子妃程氏和二夫人孫氏也越發的緊張,生怕這個繼婆婆一句話就把這杜大姑娘抬回王府給自己的丈夫做小。
及至看到繼婆婆沒有按着先前的準備命丫鬟送上見面禮,而是將自己隨身佩帶多年的羊脂白玉鳳佩解下親手系在那杜大姑娘的腰間,程夫人和孫夫人的臉色可都有些微微變了。這是要訂下杜大姑娘的意思麼?
杜衡對玉雖沒有研究,卻也知道那鳳鳥圖形不是自己能佩帶的,她忙俯身辭謝道:「多謝王妃抬愛,只是這鳳佩太過貴重,小女不敢受。」
寧親王妃拍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別怕,給你你就收着,萬事有本宮呢。」話都說到這份上,杜衡也不好再推辭,只能再次道謝拜領。一旁坐着的蘇夫人肺都快氣炸了,這算什麼事,難道今日叫小賤人過府就是為了給她做臉麼,不是說那宣宜郡主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小賤人?
寧親王妃以羊脂白玉鳳佩相贈,自然不是沒有原因的,只不過這原因實在不足為外人所道,所以她只能以這種方式強要杜衡先把這鳳佩收下來。一旁的伍靜貞亦笑着說道:「杜妹妹,王妃娘娘給你的你就收下,且沒事呢,這幾日沒見你,你倒清減了許多,可是煩累着了?」
蘇夫人原本就不喜伍靜貞,又聽她這話裏帶着敲打意思不善,想也不想便張口說道:「伍大姑娘真是關心我們大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伍大姑娘是我們大姑娘的親姐姐呢。」
伍靜貞雙眉一挑正要還擊,卻被寧親王妃輕輕拍了拍手,笑着說道:「她們小姑娘家熱心熱腸,相處的又投契,當年誰不是從小姑娘家過來的,誰還沒個好朋友呢,本宮記得從前蘇夫人在閨中之時與陵清伯夫人也是極要好的。」
蘇夫人臉色微青,陵清伯夫人原本的確是她的閨中蜜友,可是自從公主府壞了事,那陵清伯夫人就象是躲瘟神似的躲着蘇夫人,兩人從此再沒了往來。這事並不是什麼秘密,如今寧親王妃將此事提出,分明是在敲打於她了。
就在蘇夫人無法應對之時,宣宜郡主蕭靈帶着好幾位姑娘從外頭走了進來,在那些姑娘之中,除了徐大姑娘徐五姑娘之外,其他全是素日裏對杜衡羨慕嫉妒恨的諸位姑娘,可見宣宜郡主這貼子下的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若非伍靜貞徐陵容徐婉容這三人不得不請,只怕今兒杜衡得一個人面對所有不喜歡她的親貴小姐了。
宣宜郡主一進門就將目光投到杜衡的身上,見杜衡穿了一襲淡黃繡竹葉紋的衣裳,頭上戴的是紫金鑲碧璽首飾,與她一身大紅宮裝配赤金鑲紅寶石頭面並不相衝,宣宜郡主的臉色才略略緩和了幾分。可是她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很久,在看到蘇夫人之後,宣宜郡主的臉色可就黑的有些驚人了。
蘇夫人頭上戴的是赤金鑲紅寶石大鳳釵,身上穿的是大紅繡金滿地錦銀鼠對襟長褙子,恰恰與宣宜郡主的打扮相衝,宣宜郡主會有好臉色才怪。京中誰不知道寧親王府的宣宜郡主最是愛紅,特別到了冬日,更是各種紅換着穿個遍,所以但凡到寧親王府做客或是與宣宜郡主有可能見面的場合,與她一般大的姑娘們通常都會不選大紅的衣裳。就算是已經成了親的夫人們,除非在新婚之時不怕撞色之外,其他時間也都會注意避一避的。
只見宣宜郡主眉頭一皺,快步走到大嫂程夫人的面前,挽了她的手臂一臉好奇的問道:「大嫂,這位是哪家府上的新嫁娘,看上去仿佛已經不太青春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呢?」
程夫人肚腸之中已經笑的打疊了,可臉上卻一點兒都不能露出來,她忍了又忍才把笑憋回去,輕點小姑子的額頭淡笑道:「靈兒你越發淘氣了,這位是建威將軍夫人,你給人家下的貼子,倒不認識了?」
蕭靈走到蘇夫人旁邊,蘇夫人趕緊站了起來,神情無比尷尬,她原只想着出風頭,卻自己的穿着打扮將有可能衝撞主人家這一點給忽略了。圍着蘇夫人轉了兩圈,蕭靈輕哼一聲不屑說道:「你也配穿紅,真真醜死了!」
被人這麼直接說到臉上,蘇夫人羞忿難當,就算是寧親王妃出聲輕斥女兒,蘇夫人也覺得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能紅着臉說道:「王妃恕罪,妾身想去更衣。」寧親王妃淡笑道:「夫人請自便。」蘇夫人只得逃也似的離開了東暖閣。
蕭靈得意的一笑,走到杜衡的面前不屑一顧的說道:「這就是把你收拾成小凍貓子的繼母,我還當她有三頭六臂呢,看來還是你自己沒用,哼!」
杜衡也不惱,只淡淡回了一句:「杜衡不比郡主高才,早就自愧不如。」
「你……哼,知道你不如我就好!」其實認真說起來宣宜郡主和杜衡並沒有任何過節,至少在杜衡這一方,她從來沒有得罪過這位小郡主。宣宜郡主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看到杜衡就各種不順眼,不踩她幾腳損她幾句就渾身不得勁兒。再加上一些人在她耳邊說三道四,漸漸的,宣宜郡主稀里糊塗就把杜衡當成了仇人。
「靈兒,不許對客人無禮。」寧親王妃見女兒委實不象話,這才出聲斥責起來。蕭靈被父王大哥二哥嬌縱慣了,再是一點兒委屈都不能受,一聽娘親說自己,還是當着「仇人」杜衡的面,她臉上掛不住,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囔着什麼「娘親不疼我……」之類的話跑了出去。
程夫人與孫夫人對視一眼,兩人急急告了罪匆匆追了出去,對於丈夫極疼愛的妹妹,這二人倒比寧親王妃還看重一些。
郡主一跑,除了伍大姑娘徐五姑娘和杜衡之外,其他各府的姑娘都趕着追了出去。杜衡此時極為尷尬,她哪能想到宣宜郡主身為主人也如此隨性,竟是說哭就哭,絲毫沒有顧忌。
寧親王妃拍拍杜衡的手溫和的笑道:「靈兒被慣壞了,她就是這般有口無心的性子,好孩子你別放在心上,靜貞婉容,你們與杜大姑娘一道玩吧,好好招呼着,好孩子,就把這裏當自己家,一定別見外啊!齊嬤嬤,你跟着服侍,別讓那起子不開眼的衝撞了姑娘們。」
一個身着青灰色衣裳的嬤嬤快步走上前應了一聲是,然後又來到杜衡伍靜貞徐婉容面前行禮,伍靜貞與徐婉容知道這齊嬤嬤是寧親王妃面前頭一等得力之人,自不肯受她全禮,杜衡有樣學樣也避到了一旁只受了半禮。寧親王妃見杜衡不是那種傲慢拿大之人,看她的眼神也越發溫和起來。
杜衡等人走後,寧親王妃將東暖閣中的其他人都支了出去,然後走進裏間,對躺在榻上圍着一襲厚實貂裘,只露出大半張臉的少年說道:「澤兒,你剛才可瞧准那杜大姑娘了?」
榻上的少年臉上露出一抹羞怯的笑容,他輕輕點頭靦腆的說道:「看準了,果然是極好的姑娘,娘說的一點不錯。只是看到她,兒子就覺得胸口舒暢許多。」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寧親王府三公子蕭澤。這話還得倒回到昨日中午去說。
原來昨日中午蕭澤聽說妹妹給建威將軍夫人杜大姑娘下了貼子,便在娘親過來陪自己說話的時候提起極想見一見杜大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寧親王妃頭一次見兒子對一個姑娘家感興趣,不由的喜出望外一口答應下來。
原本寧親王妃以為只是安排兒子悄悄看一眼,不想兒子扭扭捏捏的提出,若是那杜大姑娘真的很好,能不能以白玉鳳佩相贈?
寧親王妃當時就愣住了,片刻之後她能驚喜交加的問道:「澤兒,你想娶杜大姑娘?」
蕭澤滿臉都是純真夢幻的笑容,象個孩子似的羞怯的點了點頭,小小聲的說道:「自從聽娘親講了杜大姑娘之事,兒子心裏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象把她接到身邊仔細呵護着。」說罷,蕭澤那長長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垂下,在白淨透明的小臉上投下一彎新月般的陰影。那副可愛可憐的小模樣立刻擊中了寧親王妃的心,她竟然都不和丈夫寧親王爺商量便一口應了下來。只要她的兒子喜歡,讓她做什麼都行。
這才有了寧親王妃在東暖閣接見杜衡,並強以羊脂白玉鳳佩相贈之事。
「真的麼,澤兒你真的覺得舒服許多,心口也不會疼了麼?」寧親王妃驚喜的都快哭了出去,這些年來為了兒子的病,寧親王妃可算是操碎了心,如今看到兒子有恢復健康的可能,怎麼能讓她不激動!
「嗯,方才看見她的時候心口疼的也輕了。」蕭澤繼續說話,他的聲音雖然細弱,卻已經不再斷斷續續了,這對寧親王妃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好,澤兒,娘這就派人去建威將軍府提親,只要對你好,讓娘做什麼都行。」寧親王妃激動到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大有立刻找媒人提親之意。
蕭澤急忙說道:「娘您先別急,這事急不得。」
寧親王妃愣住了,喃喃問道:「為什麼?」
蕭澤趕緊說道:「第一,您還沒和父王商議,第二,有那麼個繼母,她在家裏的日子怕也不好過,第三,娘,兒子害怕……」
「澤兒你怕什麼?」寧親王妃趕緊將兒子環在懷中緊張的問了起來。
「娘,兒子怕當年之事重演,一定有人不願意讓兒子娶親。」蕭澤沉默片刻,看上去是在積蓄力氣,其實他在用心傾聽周圍十丈以內的動靜,直到確保沒有人近前偷聽之後他才小聲說了起來。
「澤兒,當時你還小才會失足落水,如今你都大了,再不會的,快別胡思亂想,看看,你轉眼也是要娶媳婦的人了。」寧親王妃至今天真的認為兒子當年落水是意外事故,從來沒有想過那是場**。
對於娘親近乎愚蠢的單純,蕭澤真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若非他的娘親堅信寧親王府沒有一個壞人,他又何至於裝病騙娘親呢,做兒子的裝病騙娘親,看到娘親整日為自己傷心難過,蕭澤心裏又何嘗好過。
「好吧,娘親,就算當年之事是場意外……」蕭澤無奈的說道。
「澤兒,那就是場意外!你看,你大哥二哥多疼你和靈兒啊,你常年病着,他們就變着法子的弄各種解悶的東西給你,還天上地下的給你淘換上好藥材,憑花多少錢給你買藥,他們都沒有半點怨言。就連你兩個嫂子都把你放在心上的,到處打聽治病的良藥,你可不許再有那些念頭!你們兄弟三個得守望相助咱們王府才能興旺發達!」寧親王妃很認真的對兒子說教,讓蕭澤實在是無話可說。
「娘,兒子知道了,可兒子有一事求您,您千萬別把兒子看見杜大姑娘就覺得心裏舒暢之事說出去,連父王也別說行麼?」蕭澤退而求其次的求道。
「這又是為什麼,讓你父王哥哥們知道你好起來了,這難道不好麼?」寧親王妃被兒子說的滿腦子問號,她實在是想不明白兒子到底是怎麼了,他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不要,娘,一定不要……咳……咳……」蕭澤實在是沒轍了,只能劇烈的咳嗽起來。
兒子一咳嗽寧親王妃立馬急了,她趕緊輕拍兒子的背連聲說道:「好好,娘不說,誰都不說……澤兒,娘什麼都聽你的,你快別這麼咳了……」
蕭澤暗運內功,逼自己咳出幾絲血絲,這下子寧親王妃更加慌張了,大有隻要能讓兒子好起來她這就把杜衡搶到王府給兒子成親的意思。
漸漸的,蕭澤咳聲漸消,他靠在娘親的身上緩了好一陣子方才費力的說道:「娘,真的別說,您要是說了,兒子這條小命就沒了。」
「好好,娘不說,什麼都不說!」寧親王妃哭着保證起來。
蕭澤被娘親哭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可是他實在沒辦法,若想安安穩穩的活着,順順利利娶到心上人兒,他只能出此下策了。
「娘,您先別去提親,等過一陣子有建威將軍消息的時候您再派人去,就說給兒子沖喜。」蕭澤將自己早就想好的主意慢慢說了出來。
「沖喜?不行這太不吉利了!澤兒,可不能亂來的!」寧親王妃一聽「沖喜」二字就覺得心口堵的慌,立刻搖頭拒絕。
「娘,您聽兒子說,只有沖喜才能讓兒子順利娶回杜大姑娘。您忘了您告訴過兒子的,那個蘇氏對杜大姑娘可壞了,她怎麼可能會讓杜大姑娘嫁入我們寧親王府?」蕭澤趕緊勸說起來。
「這……」寧親王妃想了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那個蘇氏對繼女的恨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她一定不肯讓繼女高嫁的,還不知道會怎麼破壞這門親事。若是她使了壞心將杜衡胡亂許人,那她的澤兒怎麼辦?剛才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澤兒便已經好多了,若是將杜衡娶進王府,指不定她的澤兒就全好了。
想到此時,寧親王妃點點頭道:「澤兒,你說的很對,娘親晚上就和你父王商量。」
「娘,您……咳……咳……」蕭澤着急的叫了起來。
寧親王妃拍拍兒子的背說道:「別急別急,娘知道你的意思,不告訴你父王麼,可是你的婚姻大事怎麼能不告訴你父王呢?回頭娘就找人給你和杜大姑娘合八字,若是八字相合,娘就以此為理由告訴你父王,說娶杜大姑娘進門給你沖喜,這樣可好?」
蕭澤想想說道:「若說合八字,再沒有人比得過曇淨寺的弘遠法師,兒子又是他的寄名徒弟,這事除他之外兒子再不相信旁人。」
寧親王妃連頓兒都沒打便點頭應道:「好,就請弘遠法師給批八字。澤兒,娘親這幾日想辦法把杜大姑娘的八字拿到手,再送去請弘遠法師批合可好?」
蕭澤忙說道:「娘親,兒子許久沒有出門了,這八字能讓兒子自己送去麼?」
寧親王妃嗔道:「你這孩子連娘親也不相信了麼?非得自己跑一趟。」
蕭澤紅着臉小聲說道:「這不顯的兒子心誠麼。」
寧親王妃從來都沒有拒絕兒子的能力,她只能點頭應道:「好,全都依你。」
蕭澤立刻拉着娘親的手賣萌道:「娘親真好,您最疼兒子了。」
「你啊,真是娘親命中的天魔星,養你一個比養十個都費心!」寧親王妃嗔了兒子一句,語氣中儘是寵溺之意。
蕭澤靠在娘親的身上,心中稍有不安,他只能自己對自己暗暗說道:「等娶完媳婦一定徹底好起來,讓娘親再不為自己擔心。」
寧親王妃與兒子一直在討論杜衡,這讓受邀到花園的詠雪軒中賞雪的杜衡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這引來以宣宜郡主為首的一群姑娘們的側目,也引來的寥嬤嬤等人緊張。姑娘舊年受盡了苦,略一受寒便會染病,今日天氣又冷,站在窗口賞雪難免要吹吹北風,莫不是着涼了。
與寥嬤嬤同樣擔心的還有寧親王妃派去服侍的齊嬤嬤,齊嬤嬤雖然不知道王妃為何對這杜大姑娘青眼有加,可是她知道王妃很看重這杜大姑娘,所以不能讓杜大姑娘在王府有任何的閃失。
齊嬤嬤對身邊的小丫鬟吩咐一句,小丫鬟立刻跑開了,沒過多久一排丫鬟端着剛剛煮好的紅棗薑茶從外頭走了進來,為首的丫鬟只說今日天氣冷,王妃命她們來送薑茶給諸位姑娘御禦寒氣。因杜衡剛才很打了幾個噴嚏,所以這第一碗薑茶便被世子妃程氏布給了杜衡。
杜衡身邊的楊梅接過王府丫鬟送上的薑茶,只裝做不在意的將手腕上戴的純銀鐲子在薑茶中輕輕蘸了一下,楊梅的動作很小,並沒有人注意到,楊梅悄悄一看鐲子,見浸過薑茶的鐲子已經變成了青黑之色,楊梅的臉色立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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