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這是怎麼回事?」何老夫人一見三隻酒杯中的血全都泛着藍色,整個人都顫抖起來,面色也越發灰敗的下人,隨便一個完全不懂醫術之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來。
「祖母,如今天氣也沒那麼涼了,先把窗子打開透着氣,孫女兒再慢慢給您解釋好麼?」杜衡心中有數,便輕聲細氣的說了起來。
此時杜衡說什麼何老夫人都是肯聽的,她急忙吩咐道:「快快,聽你們大姑娘的,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一眾丫鬟好一通奔忙,將十數扇窗子並兩道大門全都打開,兩道門帘也被高高挑起掛於門側,帶着青草氣息的微涼春風立刻吹散了一屋子的濁氣。何老夫人與那兩個嬤嬤同時感覺一陣透亮的清爽暢快,這感覺真真是舒服極了。
感覺舒服一些,何老夫人灰敗的臉色也變淺了許多,她緊緊抓着杜衡的手說道:「若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能說了麼?」
杜衡點點頭道:「祖母您知道爹爹賞給孫女兒一間藥鋪,這陣子孫女兒也看了幾本醫書,書上恰好有和您情況差不多的病症,若是孫女兒沒有猜錯的話,您這是中了須彌花之毒。」何老夫人臉驚慌失措的緊緊攥住杜衡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杜衡趕緊說道:「祖母您別着急,這須彌花毒是有辦法解的。」
聽到有辦法解毒,何老夫人才長長出了口氣,剛才可嚇死她了,她還以為自己沒救了,這好日子還沒過幾年,何老夫人哪裏捨得死呢。
「若兒,那須彌花是什麼東西,得怎麼解毒?」何老夫人鬆了一口氣後又緊跟着追問起來。
「祖母,您首先得把你這屋子裏的所有陳設全都換了,再用艾草徹底薰屋子一個時辰,然後每日早晚開窗通風透氣,時間不能低於一個時辰,所有換下來的陳設,能用艾草煮水清洗的就侵泡一個時辰後仔細洗涮,那些不能清洗的字畫繡品等物最好用箱子封起來永遠別拿出來。」杜衡在屋子裏邊走邊說,何老夫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再不有一時半刻的移開。
「好好,這個都好辦,若兒,你快說怎麼解毒啊!」何老夫人心焦不耐煩的催促起來。
杜衡在屋子繞了一圈,其實基本上已經確定哪些東西被做了手腳,刷上了須彌花汁,只不過她不想將每一樣都點出來,這樣會暴露她自己精通藥理之事,所以乾脆一鍋端了,將這屋子裏的陳設全都換。她繞回何老夫人的身邊,緩聲細氣的說道:「祖母您別急,這會兒時辰還早,等到午正時分,您也用熱熱的艾草湯浸浴三刻鐘,然後進一碗濃濃的甘草白梨湯,如此堅持一個月就能解毒了。」
何老夫人驚詫問道:「就這麼簡單?」
杜衡點點頭道:「萬物相生相剋,只要運用得法,就沒有什麼難的。」
「好好,珍珠,趕緊按你大姑娘的吩咐去做。」何老夫人喚了一聲,然後便抓住杜衡的手激動的說道:「好孩子,你救了奶奶的老命啊……」
杜衡輕輕搖頭道:「祖母您言重了,爹爹出征在外,孫女兒理當為爹爹在祖母膝前盡孝,若杜衡不懂藥理也就罷了,可巧自爹爹賞了藥鋪,孫女兒便學了一些,說起來這都是爹爹的功勞,孫女兒怎能居功。」
大孫女兒的一番話說的何老夫人心裏慰貼極了,她緊緊拉着杜衡的手,雙唇顫抖了好一陣子方才澀聲說道:「若兒,你是個好孩子,從前是奶奶不好,讓你受委屈了,你……別記恨奶奶!」
杜衡抬頭看着老祖母,輕嘆一聲搖搖頭道:「祖母,杜衡從來沒有恨過您。」
「好……好……」何老夫人連說兩聲好,一把將杜衡緊緊摟入懷中,早已經不習慣與人有這般親昵接觸的杜衡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卻無法掙脫老祖母的懷抱,只能這麼被抱着。何老夫人抱着孫女兒,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道:「若兒,你爹爹說的沒錯,你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從前奶奶對不起你,往後奶奶會加倍補償你,好好照顧你。」
因被祖母緊緊抱於懷中,所以杜衡完全看不到何老夫人的眼神,那是一種充滿悔恨愧疚的眼神。雖然當年之事何老夫人一直想徹底忘記,可是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了,何老夫人還是不能真的全部遺忘。這些年來,她對杜衡的不管不問,其實是心虛,是不敢見這個孩子,她以為不想不見就可能逃避,事實上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只有何老夫人自己心裏知道,她有多少個夜晚是被噩夢驚醒的,她總是會夢見渾身是血的前兒媳婦向她索命……
不知道娘親被害真相的杜衡聽老祖母說了這樣情深意切的一番話,心中很是感動,她輕輕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被老祖母緊緊擁抱的溫暖,自從娘親過世之後,她就沒在被人這麼緊緊的抱過了。寥嬤嬤再好,可她總是守着奴婢的本份,便是抱一抱也都是輕輕的緩緩的,絕對不敢如此用勁。
過了一陣子,何老夫人方才鬆開杜衡,卻沒有放她離開,一把將她拉到身邊挨着坐定,還得用手攬着肩膀,杜衡雖然渴望溫暖,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親熱還是讓她會感覺不自然,可是何老夫人卻不管這些,只一疊聲叫道:「琥珀碧璽,快把年上新得的好緞子首飾全都拿來,還有你老爺上回拿來的那匣子珍珠寶石,全都拿出來你大姑娘帶回去……」
老夫人這一番吩咐驚呆了一屋子的人,眾人都知道老夫人是從貧苦中過來的,她看財物比什麼都重,這會兒竟然要把自己最好的東西全都搬出來給大姑娘帶走,看來老夫人對大姑娘是真的用了心。
老夫人一聲令下,琥珀碧璽趕緊放下手中的事情,急急去後面庫房中將老夫人指定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杜衡看到放在面前的一隻大箱子和兩隻小匣子不免有些咋舌,這東西也太多了吧。
那隻大香樟木箱子裏滿滿都是最時新的綾羅綢緞,還有各色貴重皮毛,什麼狐皮貂皮狼皮猞猁皮,可謂應有盡有。兩隻小匣子被打開之後立時寶光四溢,一匣子是製成的頭面首飾,全部都是十足赤金鑲各色寶石,花型並不是最新巧的,可絕對是十足材料,最小的一塊寶石也有黃豆大小,成色極為勻淨清透,真真是有錢都沒地兒買去。再看向另一匣子,杜衡越發不淡定了。
那隻一尺半見方的匣子裏分成四格,分別盛放着寶光盈盈的上品珍珠,最小的也有蓮子那麼大,其中還有幾顆如龍眼大小,顏色是還最神秘的紫色。還有一格放着最頂級的紅寶石,每顆的形狀都不一樣,最小的也有手指肚大小,另外兩格放的是帝王級的翡翠和品相絕佳的金琥。杜衡雖然並不很了解珠寶玉石的價格,可看着眼前的東西,杜衡也知道若是將這些東西拿出去賣,少說也能賣上幾十萬兩銀子。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家的家底子竟然如此殷實。
何老夫人誤會了大孫女兒的眼神,還以為她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而震驚,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了,想想她的大孫女兒也是當朝大將軍的嫡出大女兒,怎麼可以看到這點子東西就露出那樣的眼神呢,都是她素日裏太虧待了這個孫女兒啊!
心疼之下,何老夫人更加憐惜這個可憐的孫女兒,當下大聲說道:「若兒,這些都是給你的,你要是喜歡,往後奶奶得了再給你。」
杜衡一聽這話連連擺手道:「這怎麼行呢,這些東西都是爹爹孝敬您的,孫女兒可不能要。」
「誒,你這孩子盡說傻話,奶奶老了,這花兒朵兒珍珠寶石的奶奶也戴不着了,你是年輕姑娘家,正是花一樣的好年紀,就該好好打扮起來才是,奶奶給你的你就拿着,不拿奶奶就生氣了。」何老夫人也是個牛心左性的人,她若是喜歡誰,那就會不顧一切的對那個人好,給東西不要都不行,若是她討厭誰,那份討厭也會明明白白的寫在她的臉上,就差派人出去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了。之前對杜衡是這樣,後來對兒媳婦蘇氏也是如此,自從親家公主府犯事之後,何老夫人對於蘇氏的打擊報復都已經公開化了,甚至於原本得寵的二孫女兒杜鸝都被老夫人一併嫌棄了。也就是寶貝孫子杜鵬沒有受到他娘親的連累,在何老夫人面前依舊有臉面罷了。
旁邊的丫鬟嬤嬤們忙也跟着勸,杜衡眼見推辭不得,只能道謝收下。何老夫人這才笑咪咪的命人鎖好箱子,等大姑娘回惜雨軒的時候一併帶回去。
惜雨軒和頤壽園中的動靜很快傳到了棠棣院的蘇夫人耳中,她聽說杜衡先是將她安插在惜雨軒中的眼線全都攆了出來,又跑到頤壽園識破了須彌花毒,還得了老夫人極豐厚的賞賜,其中就有那匣子她眼紅很久的珠寶。蘇夫人立時氣的臉都綠了,她死死攥着手裏的帕子,拼命壓着心裏的怒火,才沒有當着前來報信的下人發作出來。
強壓憤怒,蘇夫人重賞了那報信之人,將其打發走後,蘇夫人再也忍不住,尖聲厲喝道:「快把你江嬤嬤抬到這裏來!」江嬤嬤自年前被毒打之後,又受了很重的風寒,已經養了近三個月的病,她還是不能下床走動,每日裏只是昏沉沉的睡在床上,清醒的時候實在不多。這也是杜衡能過上幾個月安穩日子的重要原因,若是江嬤嬤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杜衡可就又要有麻煩了。
丫鬟們見夫人臉色極差,慘綠慘綠的,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好不嚇人,她們哪裏還敢靠前,都搶着出去抬江嬤嬤,雖然這樣的粗活素日裏她們連邊兒都不肯沾的。莫約過了一刻鐘,江嬤嬤被六七個丫鬟七手八腳的用軟藤兜子抬了進來,放到了蘇夫人的面前。因為怕夫人無故責罰,眾丫鬟在抬江嬤嬤進門之前已經將她喚醒了,所以江嬤嬤一看到夫人臉色極差,便勉強撐着身子顫聲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哪個不開眼的奴才氣着您了?」
蘇夫人心煩意亂的揮了揮手,眾丫鬟如逢大赦,瞬間便走的一個不剩,最後出門的那個還仔細的關好房門,這是蘇夫人素來的規矩,與江嬤嬤議事的時候再不要其他人在跟前服侍的。
丫鬟們都退下了,蘇夫人再也不必繃着,她撲到江嬤嬤身上大哭起來,江嬤嬤是為了自家夫人連命都不要的人,她哪裏能看着自家夫人哭成個淚人,她勉強抬手扶着蘇夫人的肩膀着急的說道:「夫人您別哭,先告訴老奴出了什麼事,您別怕,憑有什麼事老奴都會為您辦好的。」因為說話說的很急,江嬤嬤突然一陣氣喘咳嗽,一張老臉憋的通紅,險些兒喘不上氣來,這可嚇死了蘇夫人,她趕緊收了淚,着急忙慌的為江嬤嬤捶背撫胸,忙了好一通之後才讓江嬤嬤的呼吸平順起來。
「夫人,您打小兒就知道,出了事哭沒用,想法子解決才是正經,公主府那邊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您都熬過來了,還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別哭,您告訴老奴到底出了什麼事?」江嬤嬤攢了好一陣子的力氣才順溜的說出這樣一番話,可就這一句話也已經讓她用光了身上的力氣,說完之後就只能張着嘴喘粗氣了。
「嬤嬤,安插在惜雨軒中的十九個人全被小賤人攆出來了,一個都沒留下,哼,都怪我當初心軟,沒立刻除了這小賤人,如今倒讓小賤人騎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蘇夫人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
江嬤嬤倒沒感到意外,事實上憑那個主子住進一處新院子,清理下人都是頭一件要做的要緊之事,大姑娘杜衡現在才動手,已經算是晚了許多。不過江嬤嬤沒有想到大姑娘這麼厲害,竟然將所有安插的眼線全都撥了出來。要知道她為了保險起見,特意安排了兩個最不起眼的,專做粗活,從來不會在姑娘身邊出現的婆子去惜雨軒,其他諸如碧桃等人,不過是這兩個婆子的幌子罷了,真正能派上用場的還是這兩個婆子。
「夫人,只是咱們的人被趕出來了,老夫人哪邊的呢?」江嬤嬤與蘇夫人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因此關注點也不同。
蘇夫人冷聲道:「小賤人攆了二十六個人,有十九個是我們的人,其他的必定都是老賤人的人。」自從何老夫人處處打壓蘇夫人之後,蘇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對於婆婆的稱呼便由老夫人變為老賤人,她有時氣急說話不注意,幾個近身服侍的大丫鬟可都聽她這麼叫過。得虧那些丫鬟都是蘇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家生子兒,她們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蘇夫人手中捏着,這才沒有生出什麼事端。
「啊……夫人,看來咱們都小瞧了這位大姑娘,她的手段可不一般啊!」江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她早就知道老夫人往惜雨軒中派了八個眼線,現在看來大姑娘杜衡攆了七個,還刻意留下這個,這份心計可了不得。
「哼,不過是個賤民生的小賤種,有什麼了不起的,嬤嬤也別太把她當回事!」蘇夫人一向因為自己的皇室血統而自傲,在她眼中,但凡與皇室沒有關連的人全都是賤民賤種,這種狂傲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就算是她的公主娘親與駙馬爹爹壞了事,蘇夫人依然毫無根由的自傲着,若沒了這種傲慢,蘇夫人怕也就活不下去了。
江嬤嬤當然了解自己一手帶大的夫人,她長長緩了口氣,方才顫聲說道:「夫人,您犯不上為這事動氣,其實安插到惜雨軒的人一直也沒能靠近上房,她們不過都是幌子,真正的殺招還在老奴這裏,只恨老奴這身子不爭氣,總也好不起來,什麼事都不能做,才叫夫人受了這樣的委屈。」
蘇夫人與江嬤嬤名為主僕情同母女,若說這世上還有她真心關心之人,除了她的三個兒女之外就是江嬤嬤了,在蘇夫人的心中,江嬤嬤怕是比她的公主娘親份量都重。所以她斷斷不許江嬤嬤說出那樣的話。急急掩住江嬤嬤的口,蘇夫人飛快的說道:「嬤嬤千萬別這麼說,那小賤人值個什麼,你養好身體要緊,等你身子好了怎麼收拾小賤人都行。我剛才也是氣的不行才叫人把你抬過來的。」
江嬤嬤實在太過了解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夫人,她知道僅僅是眼線被攆出來,她的夫人還不至於氣成這樣,於是江嬤嬤便又問道:「夫人,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江嬤嬤這麼一問,蘇夫人便想了起來,復又咬牙說道:「嬤嬤,你在頤壽園做的手腳被那個小賤人識破了,她已經告訴老賤人中了須彌花毒,還說了解毒的法子,老賤人把那一匣子珠寶全都賞給了小賤人。」
「什麼,那匣子珠寶少說也得值幾十兩銀子,老夫人就眼都不眨的賞了?」一直沒有流露出震驚情緒的江嬤嬤這會兒可淡定不了,她驚愕的叫了起來,不過因為身體太過虛弱,所以就算是驚叫,聲音也細弱的什麼似的。
那一匣子珠寶是杜大海這些年來的戰利品和皇家的賞賜,他挑出成色最好的一部分攢了一個匣子交給老母親,一來是因為老母親喜歡這些東西,二來,杜大海也存了讓母親把這些珠寶當成壓箱底的傳家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他是將軍,將軍難免馬上死,戰陣之上刀槍無眼,杜大海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戰死疆場了。所以他一直都在暗暗為兒孫做準備,以確保他戰死之後兒孫們也能衣食無憂。
已經身在沙場的杜大海哪裏知道自己的母親激動之下將那一匣子的東西全都給了大女兒杜衡的。原本他給老母親收着而不給妻子蘇氏,也是看中了老母親最能守財這一點的。蘇夫人也正因此對丈夫的怨恨又多了一重。
出身於公主府,按說蘇夫人的私房應該挺豐厚的,可是自從娘家落敗,蘇夫人為了自保不得不把以前娘家給自己的陪嫁的一多半交還給皇家。因為那些東西她已經沒有資格使用了。若再扣着不交必會給她招來殺身之禍。所以現在的蘇夫人沒有從前有底氣,對於財物的渴望也濃烈了許多。
一想到幾十萬兩銀子的珠寶就麼這便宜了小賤人,蘇夫人恨的牙根都快咬斷了,若是杜衡此時在她面前,蘇夫人必定會撲上去活撕了杜衡,然後將那匣子貴重珠寶全都搶到自己手中,她可有兩個女兒要攢嫁妝,還要為兒子存聘禮,往後花錢的地方可是越來越多的。
「夫人,您先別生氣也別上火,那老東西還能活幾天,老爺又常年在外,您先忍下這口氣,日後還怕沒有收拾小賤人的時候?您可是嫡母。」江嬤嬤知道不論是自己的身體情況還是目前的形勢,她都不能再有什麼行動,所以便好聲好氣的勸了起來。
蘇夫人心裏也清楚,只是壓不下心頭這口惡氣,而且老夫人那邊已經發覺中了毒,建威將軍府的人口又不複雜,但凡動動腦子都會想到她是最大的嫌疑人,蘇夫人心中也不是一點兒都不害怕的。她知道若是毒害婆婆之事被揭破,哪怕她身上還有一絲皇家血脈,皇宮裏的那些人也不會輕饒了她,甚至還會加重懲治,她畢竟是她爹娘的親生女兒,爹娘又是因為犯了那種事而壞了事的,若有藉口將她處理掉,蘇夫人深信太后和她的皇上表兄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嬤嬤,我聽你的,須彌花之事可還有其他人知道?」蘇夫人壓低聲音問了起來。
江嬤嬤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得意之色,似這等陰私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整座將軍府中,也就她與夫人兩個知道,其他再沒有任何人知曉。而那些器物的經手之人則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別說是何老夫人這個沒有見識文化的鄉下老太婆,就算是刑部大理寺那些審案斷獄的高手都不可能查出真相。
蘇夫人素來相信自己的嬤嬤,所以江嬤嬤這麼一說,她便也大大鬆了口氣,點頭說道:「這便好,嬤嬤,這事先不說了,可一想到小賤人活的越來越滋潤,我這心裏就氣的不行,我前些日子才知道老爺竟然給了她一個藥鋪,據說生意很好,一年少說也有萬把兩銀子的進帳。」
「藥鋪?對了,剛才您說是那小賤人發現老夫人中了須彌花毒?」江嬤嬤這才想起來剛才夫人說的話,方才她只顧着震驚那匣子價值幾十萬兩銀子的珠寶去了。
「對啊,就是這麼說的。」蘇夫人點了點頭。
江嬤嬤氣惱的捶床恨聲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說這小賤人怎麼就毒不死呢,原來她竟是個識毒懂藥的,可這怎麼可能?她一個連門都沒怎麼出過的小姑娘家怎麼會懂毒術呢?」
江嬤嬤一說蘇夫人才反應過來,她驚呼道:「嬤嬤你說那小賤人懂毒術,這可怎麼辦,若是……」
「夫人您別慌,別慌,不會有事的,那小賤人就算是從娘胎里學毒術,也不過十來年,她怎麼能與老奴相比,夫人知道老奴精研毒術幾十年了,雖不敢說獨步天下,可這世上也沒幾個人比老奴強。」江嬤嬤知道自家夫人的擔憂,急忙用話安撫起來。
蘇夫人自然是知道江嬤嬤手段的,順着她的話想一想,便也點了點頭,的確是這個理兒,就算她杜衡在娘胎里就學毒術也不過十來年的工夫,何況她這些年要什麼沒什麼,只是活着都已經很艱難的,她哪裏還有能力花錢買各種藥材研製毒藥呢。想到這一層,蘇夫人心裏踏實了許多。
「嬤嬤,你如今身子還沒好,那小賤人又懂毒術,既然毒不死她,咱們就得重新想辦法了。」蘇夫人穩了穩心神,腦子也靈光了許多,總算是抓住了要緊之處。
江嬤嬤點頭道:「夫人說的極是,老奴也這麼想,從前是想做的人不知鬼不覺,這才選了下毒,如今下毒不管用,就得用從前跟在公主身邊學的法子了。」
蘇夫人想了一會兒,咬牙說道:「嬤嬤,如今我不僅要小賤人死,還要她身敗名裂,否則再難消我心頭之恨。」
「正該如此。夫人,橫豎老爺一時會兒回不來,您且有時間慢慢設局收拾小賤人,如今倒不急着辦這事,好生安胎才是大事,老奴瞧着您肚子尖尖,這胎一定是位小爺,您膝下有兩位小爺兩位姑娘,這府里還有誰能越的過您呢,老夫人和老爺縱然再抬舉那小賤人,也得多看看咱們姑娘和小爺吧。」江嬤嬤最看重的是自家夫人的身體,所以她說來道去還是將話題繞到了胎兒身上。
蘇夫人摸摸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臉上浮起笑容,輕聲說道:「這孩子一定是個極體貼的,從來也不折騰我,乖的很。嬤嬤,我沒事,如今也不害喜了,胃口好的很,你看我這陣子可胖了不少呢。」
江嬤嬤聽了這話心中不喜反憂,可又不敢讓夫人瞧出來,只能笑着說道:「夫人的孩子們哪個不是體貼的,大爺二姑娘三姑娘都極好。對了,夫人,這陣子您宣大夫瞧過脈麼?」
蘇夫人笑道:「半個月之前才瞧過的,大夫說孩子很好,胎也坐穩了,等天氣再暖和些就能出門走動走動。再有半個月嬤嬤應該也能下床了,到時我們主僕一起到園子裏散步賞花。」
江嬤嬤聽說半個月前診過脈,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趕緊應了夫人的話,她現在還是個重病之人,強撐着身子說了那么半天的話,她已經相當疲憊了,剛鬆了一口氣,江嬤嬤便昏沉沉的睡着了。
蘇夫人說了幾句話不見有人回應自己,低頭一看才發現江嬤嬤睡了,她看着江嬤嬤青白蒼老的臉,對杜衡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如果不是因為杜衡,江嬤嬤如何會被毒打成這樣,都已經將養了近百日還沒有好起來。
「嬤嬤,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小賤人。」輕輕摸着江嬤嬤的臉,蘇夫人仿佛如同起誓一般的喃喃自語。
看了江嬤嬤一會兒,蘇夫人才命丫鬟們進來將江嬤嬤抬回她自己的房間,又敲打了丫鬟們一回,命她們好生服侍江嬤嬤。等丫鬟們走後,蘇夫人才在桌旁坐下,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讓杜衡身敗名裂,受盡天下人恥笑後再悽慘死去。
做為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節,蘇夫人首先想到的是就找人壞了繼女杜衡的清白,然後再捉姦在床,這樣就能以浸豬籠之刑將杜衡沉江,到那時,為了建威將軍府的臉面,她的婆婆勢必將杜衡逐出將軍府,她就算死了,也得是孤魂野鬼,永世不能超生。
這法子解氣倒是解氣,可就有一點麻煩,就算是出事之後將杜衡逐出將軍府,可她還是杜鸝杜鳶兩人的姐姐,做姐姐的不知廉恥,怎麼都會影響妹妹們的名聲以及將來的婚姻。蘇夫人還一心盼着將來兩個女兒能夠嫁入高門,不獨她們自己風光體面,日後也好扶持兩個弟弟。
搖了搖頭,蘇夫人打消了捉姦在床這個念頭,她不能讓杜衡連累了自己的女兒,看來還得仔細謀劃才行,這事情要做就得做的天衣無縫,而且還得快,若是等杜大海班師回朝,這事做起來就越發困難了。
「來人……」蘇夫人想定了主意,便向外高聲喊了起來。
少傾,在門外聽吩咐的丫鬟忍冬快步跑了進來,向上屈膝說道:「奴婢在,請夫人吩咐。」
蘇夫人看看忍冬,緩了聲氣問道:「忍冬,你到本夫人身邊服侍也有三年了吧?」這忍冬是才提上來不久的一等丫鬟,她原是蘇夫人陪嫁莊子上莊頭的閨女,在府里當差已有四年,為的是在大宅門裏學些規矩,日後也好嫁個好人家。但凡大戶人家放出去的丫鬟都很受中等以下人家的歡迎,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規矩好眼界高路子也廣,好些人家都搶着聘的。
「夫人好記性,奴婢服侍您剛好三年。」忍冬圓圓的臉上浮着笑容,樂呵呵的說道。
「嗯,你爹娘有多久沒來看你了?」蘇夫人話風一轉,卻讓忍冬嚇了一大跳,圓圓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只怯怯的說道:「回夫人的話,奴婢的爹娘一直在莊子上照看着,除了每年給夫人送租子的時候能見上一面,其他再沒有私下見過。」
蘇夫人淡笑道:「本夫人也是有兒女的,知道做娘的心,你爹娘縱然來看來也是合情入理之事,難道本夫人還會怪罪你呢,真真是個傻丫頭。」
忍冬不知道夫人突然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趕緊跪下說道:「回夫人,奴婢的爹娘真沒有特意來看奴婢。」
蘇夫人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起來吧,明兒回家一趟,看看你老子娘,再叫他們送些新鮮菜蔬過來。」
忍冬趕緊應了,小心翼翼的退下去,出門之後方才抹了一把冷汗,夫人如今越來越喜怒無常,她們這些奴婢的日子真難過啊!得趕緊去收拾行李回家一趟,一來按夫人的吩咐叫爹娘準備新鮮時蔬,二來,忍冬想着自己今年都十六了,是不是和爹娘商量商量,讓爹娘把她接出府,再不敢留在夫人身邊活受罪了。
蘇夫人的莊子離京城不是很遠,三天之後,忍冬的爹娘帶着忍冬和一大車新鮮時蔬來到了建威將軍府。
一家三口去給蘇夫人磕頭請安,蘇夫人今兒心情仿佛挺不錯的,對忍冬一家三口也挺和氣,還命廚下備了客飯招待忍冬的老子娘。
被夫人這般隆重的款待,忍冬的老子娘心中越發不踏實了,客飯雖然豐盛,可是夫妻倆個完全沒有胃口,只胡亂吃了幾口飯便停了筷子。就連陪在旁邊一起吃的忍冬也是食不知味,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
「他爹,你看是不是和夫人說說忍冬的事?從前送忍冬進府的時候夫人就說過等忍冬大了就放她出府嫁個好人家的。」忍冬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丈夫,怯怯的問了起來。
忍冬爹眉頭緊皺,想了許久還是搖頭道:「現在不能說,等秋上交租的時候再說,你看夫人對我們這麼好,現在怎麼能說出口呢。今年年景不錯,我估計着今年的租子且少不了,等交了租子趁夫人高興的時候說要比現在更能成事。」
忍冬娘一向是什麼都聽丈夫的,丈夫既然這麼說,她便點了點頭,拉着女兒的手說道:「冬啊,娘知道你想回家,不過也不急在一時,也就再有半年光景,爹娘一定接你回去行吧?」
忍冬是個老實孩子,她聽爹娘這麼說,便紅着眼圈兒點點頭,嚅嚅說道:「女兒聽爹娘的安排。」
忍冬爹也是個疼閨女的,要不然也不會硬着心腸將女兒送入建威將軍府,他還不是為了女兒能嫁進比自家門楣高許多的好人家。所以忍冬爹摸摸女兒的頭笑着說道:「冬啊,聽話,咱不着急,入秋後爹就接你回家,給你相看一戶好人家,轉過年爹送你風風光光的出門子。」
忍冬可聽不了這話,圓圓的小臉羞的如紅蘋果似的,一頭扎着娘親的懷中再不好意思抬起頭來。忍冬娘笑呵呵的摟着女兒,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讓人瞧了好不羨慕。
就在此時,一個穿着碧色紗裙洋紅比甲的大丫鬟從外頭走進來,這丫鬟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被杜衡攆出惜雨軒的碧桃,忍冬回家那幾日蘇夫人將碧桃要到了棠棣院,她非但沒有怪罪碧桃,還讓碧桃做了自己身邊的大丫鬟,這不碧桃就過來傳蘇夫人的話了。
「古嬸子,夫人叫你過去說話,你這就隨我走吧。」碧桃似笑非笑的同忍冬娘說了一句就轉身調頭走了。
忍冬娘看看丈夫女兒,心中有些不安,忍冬爹卻點點頭說道:「去吧去吧,夫人叫咱們過來,不會只為了一車時新菜蔬,必是有事情吩咐的。」
忍冬娘揣了一肚子的疑惑,跟在碧桃身後來到上房,上房中除了蘇夫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就連碧桃將忍冬娘引過來之後也退了下去,還將房門緊緊的關了起來。忍冬娘見此情形心中越發不安了,她覺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轉兒,舌頭也擰成了麻花,連句囫圇話兒都說不出來了。
蘇夫人起初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盯着忍冬娘看,看的忍冬娘頭皮發麻,雙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就這麼看了半晌,蘇夫人才緩緩開了口……
莫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忍冬娘才從上房出來,碧桃看到她的臉色非常難看,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道:鄉巴佬就是沒見識,夫人交待個事兒都能把她嚇成這樣,真真沒用!
忍冬娘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階,當她看到飛跑着迎上來的女兒的時候,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眼神也由方才的猶豫驚恐變的堅定,她知道自己除了聽夫人的安排為夫人做事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為了忍冬,為了忍冬的哥哥和弟弟,那事她是非做不可了。
「娘,您沒事兒吧?」忍冬擔心的問了起來,忍冬娘搖頭笑道:「沒事沒事,夫人只不過問了些生孩子的事情,冬啊,你不用擔心,在這裏好好用心服侍夫人,等到了秋天爹娘就來接你回家。」
碧桃聽到這話,眼中不由現出一抹羨慕嫉妒之色,忍冬再有半年就能脫籍出府嫁進好人家了,可她呢,她比忍冬還一歲,她的終身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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