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神聽腿腳神的,開始出動。一般人出動,縱然半里路也要幾分鐘到,神明就不同,要到哪個位置,縱然距離千萬里,一個意念就到了。就像變電站送電一樣,只要一撳鍘刀,所安裝的電器就感應到了,立馬就有反應,比如電燈泡眨眼間就亮。
此刻,手臂神的行動和他的想法同時出動,也就是眨眼間,他來到了海邊。
那個一臉獰笑的海盜剛把沉睡着的鐘永澤從船艙里背出來拋進海里,「嘭咚」濺起的水花尚未落在海面上,手臂神就托住了鍾永澤死豬一樣沒有感覺的正往海里下沉的身子。
他畢竟沒有醒來,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濕了也全然不知。要是沒有手臂神托住他的身子和腦袋,讓他的鼻孔不至於嗆水,又能出氣兒,那麼他必然被溺死。
當然,水裏有浮力,一時半刻,不至於讓用勁施救的手臂神不勝負荷,可時間太久就不行。
這會兒,海面依然有風。手臂神欲將鍾永澤的身子往岸邊推,可是戧着風,推不動。正着急之際,也就是那伙海盜才散去之際,打着手電筒的蔡瑁趕來了。也湊巧,也是鍾永澤合當有救,蔡瑁還沒有上船觀察,那手電筒直射的光柱剛好照在海面上浮着的一個人的身體。
他也不知是誰,懷疑可能是他夢中所感知的遭遇海盜打劫的鐘永澤,便由不吩說,趟進海水,因為他會泅水,好在他看見的浮在海面上的那個人離海岸並不遠,他側身泅渡過去,另一隻手舉起手電筒,湊近一照,果然就是依然未醒來的一身酒氣的鐘永澤。
鍾永澤得救了,手臂神旋即離開海面,到漁村那邊蔡瑁家正睡在搖籃中的蔡鍾生的手臂上歸位。
蔡瑁出門後,吳媽站在門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天空也沒有星星,分明蓋着厚厚的烏雲,像她心中的疑雲一樣一時半刻未能散開。
這時,她聽到嬰孩在啼哭,麻利過去抱起搖籃中的嬰孩,看墊在她屁股後的尿片還未尿濕,便拿開那尿片,給她端尿。嬰孩醒過來了,睜着大大的清澈的眼睛,睫毛上還有幾滴剛才哭過的眼淚。
這會兒她又在淺淺地微笑,吳媽順手拿過桌上那個用熱水養着的奶瓶,將奶嘴兒塞進小鍾生嘴裏。她知足地嘬了幾下,兩個眼皮又在打架,慢慢地像和好了一樣,兩個眼皮又粘在一起了。那個奶嘴兒還銜在她嘴裏,只是那奶管里沒有奶液流動了,因為小鍾生又睡着了。
吳媽將她輕輕地放回搖籃,才半分鐘又似醒未醒地哭一聲,吳媽趕緊過去坐在搖籃邊,踩那搖籃底部拱木上的踩腳條,那搖籃左右起起伏伏地搖動,嬰孩就不哭了。
吳媽這麼一大把年紀,算是過來人,卻有一個問題還是弄不清楚,那就是生下來不久的嬰孩,根本就不懂事,更不能說話,卻能夠「計較」有沒有人在身邊照顧,而且與成人溝通最多的辦法就是哭,再就是笑,乃至傳達多種生理需求信息和生理現象的身體動作。
現在小鍾生又睡了,還睡得比較沉。吳媽對出門那麼久的蔡瑁放心不下,起身走到門口張望,外面依然是黑魆魆的,沒有動靜,只是天空中有點微弱的亮光,那是一顆紐扣似的星斗,在雲裳的縫隙隱隱約約地露出它淡黃的色澤。
吳媽轉身回到房間還未坐定,就聽到腳步聲從屋外傳來,愈來愈清晰。她禁不住再起身朝門外走去,發現一個黑影從連接海灘的那條有些發白的村道上晃過來,愈來愈近,從那有些模糊的形體輪廓看,她斷定不是蔡瑁,因為蔡瑁走路一般是挺直身子走路,可那個黑影有些矮,這讓她覺得可能是陌生的夜行人。
吳媽又回到房間,並且把兩扇門閂上,潛意識裏,仿佛怕那個夜行人是個蟊賊,要是蟊賊竄進房間來了,她這個老太婆是招架不住的,這使得她非常警惕並且緊張,還立馬把電燈關熄,因為那腳步聲噠噠地響徹到門口來了。
如果電燈不關,房裏有燈光,那個夜行人假如真是個蟊賊,若站在門外的暗處通過門縫或窗戶瞧有燈光的房間,裏面的一切情況就會看得清清楚楚。
吳媽感覺自己寡不敵眾,才關了燈的,房間裏漆黑一團反倒成了掩護,外面的蟊賊就探不到裏面的虛實,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正這麼防備着,忽然就有人敲門。吳媽一陣驚詫,敲門聲又伴隨着叫她吳媽的聲音,很熟悉的,是蔡瑁回來了。
她頓時放鬆了,旋即開燈,然後開門,只見蔡瑁馱着鍾永澤跨進房間,把渾身衣服濕透了的還迷迷糊糊沒有醒來的鐘永澤放在地上。
蔡瑁問吳媽,剛才那麼遠,我看見家裏的燈是亮着的,怎麼我一到房門口,你反倒把燈關了?
吳媽說,我不知道是你回來了,你馱着鍾大伯,身子有點彎,在夜裏我看不清楚,你平時走路是挺直身子走的,所以感覺不像你,還以為是壞人,才關了燈。
原來如此。蔡瑁累癱似的,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然後斷斷續續地講述他怎樣從海水裏救起鍾永澤,又沒有看見一個海盜,但鍾永澤的船上一團糟,可能是海盜在船上翻找不出什麼值錢的財物,遷怒於鍾永澤,才把他扔到海里去的。
吳媽讓蔡瑁從櫃裏清出乾淨衣服,待她燒了熱水給鍾永澤換洗。
站在蔡瑁面前,她看着仍在打呼嚕的鐘永澤發着感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你這鐘大伯不是醉酒睡沉了,就可能出事了。你想,他要是醒着,海盜來了,就一定會反抗……蔡瑁不停地點頭,還接過話茬,要是他反抗,殘忍的海盜就可能要他的命。
這已是凌晨,才給鍾永澤換好乾淨衣服,正要把他像從海濱那邊背回來一樣背到房裏面的床上休息時,鍾永澤突然醒來,揉一揉惺忪的睡眼,一看,這不是在船上,就拍打着正背着自己的蔡瑁的肩膀說,哎,我怎麼在這裏?
再一看,他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便從蔡瑁的背上拱下來,站在地上嚷道,發生了什麼呀?
吳媽說,老鍾啦!你的船被海盜打劫了,你要不是喝多了酒,睡着了,命大,就可能發生不測哦!多虧蔡瑁去救你。
蔡瑁看着一臉愕然的鐘永澤點頭,然後讓他坐着,將自己從夢中醒來出門到海濱救他的實況很沉重地述說一遍,並且指着從他身上脫下來換洗而丟在腳盆里的一堆濕衣服作為佐證讓他看。
鍾永澤既信服,又恐懼,當然也感恩。立馬跪在蔡瑁面前,不停地叩頭,嘴裏念念有聲,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你,我怕是早成了海里的冤魂。
蔡瑁連忙扶起他說,鍾大伯,別這樣,救你是應該的,你也是個好人,我上次一氣之下把親生女兒丟在海里,要不是你救了她,也沒命了。這就應破了一句話,好人就有好報。人家在危難之時,你救了人家,你在危難之時,人家也會救你。你不要跪了,別折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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