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獵戶叫史剛強,他妻子劉英愛,正處在挺着大肚子的妊娠期。 .在一個春天的早晨,劉英愛呻吟着喊肚子痛,當然是發動了,史剛強就把她從瓦房裏扶出來,叫來一輛農用車將她運到塊子鎮衛生院婦產科作檢查。醫生作過檢查,看了她的胎紋說,孩子馬上就要生了。
即刻示意史剛強把她攙扶到五號病房,面里共有6張產床,都是空的,妻子不停地呻吟,並且滿臉流汗,史剛強從褲荷包里掏出一張紙巾,在她臉上輕輕地拭一下,然而叫她坐在榻沿,小心翼翼地兜起她的雙腿往病榻上挪,眼瞅着她的大肚子生怕碰着了。
跟來的醫生說,你不要動她了。史剛強「嗯」一聲就站在一邊守候着,見她痛苦地顫抖着身子,心裏挺着急,不知毛毛麼時候可以降生,他盼望着。
這時,那個醫生又叫來一個醫生,都是女的,還推來一張鋪了褥子的推車置於門邊。她們進去了,見劉英愛疼得雙手胡亂地抓撓,都表露出冷靜的見怪不怪的神情。產婦要妊娠了,肚子特大,那套在上面的孕服已鬆開。她像要把嬰孩屙屎一樣很吃力地擠屙出來,可身子下面暫不見嬰孩,卻有一砣屎擠屙出來,滾落在褥子上。
兩個醫生也不管哪些,就把劉英愛扶下來走出門,讓她躺在門邊墊了褥子的推車上,往過道那邊的產房推去。
史剛強跟在後面,這會兒,他想幫忙,卻幫不上忙。天漸漸黑下來,史剛強就在過道上等候,至晚上11時一刻左右,一個醫生走出來,他迎上去問,麼樣了?醫生說,剛剛生下來。
史剛強一陣激動,但沒有聽見嬰孩的哭聲,他望一眼那個接生的產房封得嚴嚴實實,料想嬰孩呱呱墜地之際即使哭了,也聽不見,因為隔音。但他完全相信醫生說的話,也完全相信自己已由一個準爸爸晉升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爸爸了。
一個醫生見他在過道上徘徊,像知道他的心事,便說,你今天看不到毛毛即嬰孩,這三天由醫院照顧,還打免疫針什麼的。史剛強嗯了幾聲,看那醫生走開了,他又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心裏想着醫生說的話,這分明對他說,你不必在這裏等,有什麼事就辦什麼事兒去。
他突然想到自己應該離開。外面黑魆魆的,他走出鎮衛生院,準備回家去休息幾個小時,明天一清早殺一隻雞,搴去毛,熬一瓦罐湯送來給剛剛生下嬰孩的妻子補補身子。
走到田畈中快到家了,他聽到村後山上有麂子叫,便轉了念頭,自己是個獵戶,何不打一隻麂子,熬一鍋麂肉湯送給妻子補身子呢?這不是更好嗎?這種純正的野味更有營養哩!這是別的產婦難以享受到的待遇。
於是他加快步子,回到家尚未歇息,就取下那支掛在左邊廂房牆上的獵槍,又從子彈盒裏取出幾發子彈,上一發子彈在槍膛里,就這樣拎着槍出門,抄屋後那條再熟悉不過的土路,披着朦朧的夜色上山。
史剛強在林子裏耗了好久時間,既沒有聽到麂子叫,也沒有發現其他動物叫。這是仲秋的夜晚,雖然白天熱,晚上還有些輕寒,當然他在活動,覺察不到,依然感覺熱。翻了幾座山,連一隻兔子都沒有發現,手持獵槍的他竟然感覺無用武之地了。他甚至責怪自己,是不是很少夜獵,沒有經驗呢?他不服輸,仍在荊棘叢中穿來走去,只聽到蟋蟀的叫聲和遠處隱隱約約的雞鳴聲。這會兒他提醒自己,既然一無所獲就回去吧!
天已經麻麻亮,林子裏陸陸續續響起鳥雀的聒噪聲,他沒心思聽,有些後悔,不該夜獵,他甚至認為夜獵是一種愚蠢的行為,因為那些野獸都有夜眼睛,而人不具備夜眼睛,在晚上打獵,多半是獵人上山沒有發現野獸,野獸倒是先發現獵人,弄得不好,獵人倒會成為野獸的獵物;在獵人的獵槍使用不當或者發生故障的時候,如果有一隻獅子或者老虎什麼的兇猛野獸,尤其在晚上獵人不一定對付得了。但現在史剛強放心,因為他知道這一帶山林沒有獅子和老虎,如果真的有,現在的獅子和老虎都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去冒犯。
這時,他走進一片櫧樹林,天已大亮,在他身邊的一棵櫧樹上忽然一隻鳥撲剌剌地飛起,歇在離他並不遠的一棵刺槐樹椏上。他看清楚了,那是一隻斑鳩,正旁若無人的咕咕地叫着。這一叫,讓史剛強產生一種想法,弄了大半個晚上,什麼收穫也沒有,何不打一隻斑鳩回去?常言道,鳩四兩,鴿半斤。獵取了一隻斑鳩,也不錯,煨一罐子斑鳩肉送給坐月子的妻子吃,也是挺有營養的膳食哦!
於是,持獵槍的史剛強貓着腰朝那棵刺槐樹慢慢地移動,那隻斑鳩還在咕咕地叫,沒有發現,他發現自己的褲子和衣袖都被露水打濕了,雖然不舒服,卻也不去考慮,要是把那隻斑鳩打中了,就值!
就在此刻,他稍稍向前挪動一步,只感覺左腳下面有一個像卵石一樣圓滾滾的東西,還沒有緩過神來,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一團刺眼的火花從他的左腳掌下面疾速地迸射出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他整個身子歪倒在山地上,不省人事。
待他醒過來時,已躺在縣城醫院病房的床榻上,床前站着一個看護他的老人,這老人腰上還束着一根草繩,他是史家村的鰥夫史世利,史剛強在史氏家族的派份低,平時喊他世利爹,現在史剛強沒有力氣說話了,他隱隱約約回憶到自己是被腳下的一顆炸彈炸傷了。
這已經是下午了,史剛強尚未感覺到,只是奇怪地看着史世利。史世利說,剛強,今天凌晨我進山放牛,突然聽到林子深處一聲巨響,還以為是有人安上塗了香油的炸彈,讓野獸銜着啃着就爆炸了,我把牛趕進山里放草,朝着傳來響聲的地方尋找,才鑽進林子不遠,就看到離一棵刺槐樹不遠的灌木旁躺着一人,走攏去看,發現是你倒在地上,左腳炸斷了幾個指頭,血流不止。我還看見你右手抱着一條獵槍。
聽到這裏,史剛強問,是哦,我的獵槍現在哪?
史世利說,我當時背起你,把獵槍也帶着,送你到鎮醫院,因救治設施不行,鎮醫院就用一輛救護車把你送到縣醫院搶救。現在你的左腳趾斷了三個,也找不到了,可能落在山上。
史剛強又問,我的獵槍呢?
你的獵槍交給了鎮衛生院胡院長保管呢!你出院後,可以去找他。史世利如實回答。
這時,史剛強的哥哥史豪強來了,他瞅着史剛強埋怨道,聽說你昨天晚上在鎮衛生院守着劉英愛生產,等候抱孩子,怎麼凌晨上山打獵去呢?你看,獵物沒打一隻,倒把自己炸傷了。史剛強不想解釋,只滿腹牢騷地講,要是曉得哪個在山上安放了炸彈,我要找他扯皮。
史豪強說,扯個鬼皮,哪個安了炸彈炸了人他會承認嗎?剛強,你到醫院搶救的錢都是我墊付的,你現在好好養傷,要好好感謝把你從山上背到山下再背到鎮衛生院的世利爹,要不是他發現了,你在山上被炸倒,流血過多,就很難搶救過來。
史世利也盯着病榻上的史剛強講,我在背你的時候,見你沿路滴血,便將自己的衣衫撩起來撕下一塊包住你腳上的傷口,死死擰住,儘量讓它少流血。
史剛強聽到這裏默不作聲,史世利見他一條腿露在外面,便伸手幫他掖緊被褥,他越發充滿感激。
一旬後,傷口癒合的史剛強出院了,他首先就去找鎮衛生院胡院長要那條獵槍,胡院長很為難地說,史剛強,你帶獵槍上山打獵沒打着反被炸彈炸着的事兒在塊子鎮傳得沸沸揚揚,就是前天,鎮派出所來調查,把你的獵槍都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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