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傑走得很慢,他的目光從通道一直望向站台,回憶就同潮水一般向他湧來。
陽光自站口照進來,模糊的光線中,他看到有一個人影。
安妮拖着一個紅色的小行李箱,正在看着他笑。
她見秦傑看了過來,才笑道:「你這麼一個大男人,怎麼走得這麼慢?」
秦傑道:「我又不急着趕路。」
安妮吐了吐舌,道:「走快點不好嗎,走快點就不用別人久等了!」
秦傑走過她,連看都沒去看她,道:「我也不需要別人等
安妮跺了跺腳,她不理解,難道秦傑不知道自己在等他嗎?
安妮追了上去,道:「我把朋友的地址忘記了,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我可以暫時跟着你嗎?」
「不可以!」說着,秦傑忽然停了下來,他看着前面,說:「我不喜歡別人跟着,況且,跟着我,會遇到很多麻煩!」
秦傑走入了人群,只是片刻,安妮的目光中就沒了秦傑的影子。
安妮站在原地,喃喃道:「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 ※ ※
秦傑在嘉陵市大道租了間賓館,五樓,向北,樓下是市主中心線,向左三百米是市高級人民法院。
秦傑拉開一小段窗簾,向下看了看,樓下的一草一木盡收眼底。
樓下有一家便利超市,一個小男孩正牽着媽媽的手從超市里走出來,秦傑隨即拉上窗簾,坐在了床上。
明日正午時分,押送陳秋波的運囚車會在市主大道經過,為避免犯人中途被仇家殺害,特警會在犯人離車的同時,立刻組成防彈警戒。
但是在警戒之前一秒,特警會先進行身份確認。
就是這一秒,就是陳秋波死亡之時。
這一秒,秦傑等得太久了。
他足足等了十年!
秦傑打開箱包,將裏面裝着的唯一物品:一把黑傘,取了出來。
他慢慢的將傘拆成一個個不同大小的零件,然後又開始組裝。
只要他願意,這些大小各異的黑色玩意可以在傘和狙擊步槍之間隨意變換。
三十秒之後,秦傑已經組裝完畢。
巴雷特m82a1狙擊步槍,有「狙擊之王」之稱,也是當今世界使用最為廣泛的狙擊步槍之一,採用槍管短後坐原理,半自動發射方式。即可使用自帶機械瞄具,也可安裝光學瞄鏡。原來的m82a1分為上機匣、下機匣及槍機框三部分,但秦傑的這把m82a1經過歐洲著名槍械設計師勃朗寧特別改裝之後,已分為不下數十部分,連原來的10發配彈容量也增至12發。
但不管多少發,殺死陳秋波,只需要一發就夠了。
秦傑撫摸着槍身,感受着鐵槍中帶來他的每一寸冰冷。
他將槍抵住右肩,透過光學瞄鏡,對準了窗外,樓下市主中心線上的路燈,一根,兩根,三根……
他絕不會用活人作為試瞄標靶,特別是那些無辜的人群。
秦傑將m82a1卸下,分為最小的每一部分,仔細擦拭之後,這一回,他並未將它們再次組裝,而是讓所有部件,安安靜靜躺在箱包之中。
下午六點三十分的時候,秦傑出了門。
他在樓下的超市買了兩瓶酒,又去花店買了一束雛菊,然後打車向南郊而去。
「您要買雛菊嗎?最後一束了呦,送給女朋友吧,噥,你瞧,雖然這雛***很小,但很香的哦,你來聞聞……」
花店老闆很熱情,而她的話,也一直在秦傑耳畔迴轉。
「蕾,你應該能聞得到吧?」秦傑對着自己說,「只可惜你永遠都看不到了……」
出租汽車在南郊山腳停下,在一片山花盛開的地方,秦傑停了下來。
一個孤獨的,卻隱藏在鮮花叢中的墳墓出現在秦傑眼前。
他用手將碑前的青石板拍乾淨,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雛菊放在石板上,背靠着石碑,坐了下來。
秦傑擰開酒瓶,仰着脖子,滿滿的喝了一口,不過剛喝下去,他又咳嗽起來。
「十年了,我又來看你了……」秦傑撫着石碑,手指順着碑上的文字一一觸過,「這一次,我是回來為你報仇的!」
他大口的喝着,就如同第一次遇到小蕾的那樣。
小蕾瞪着大大的眼,問他:「你為什麼要喝酒?是有傷心的事,對嗎?」
她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榮譽滿身的少年特警,有到底有什麼事情,會讓這麼一個少年成名的優秀特警想不開,而要借酒消愁。
她看到秦傑仍是一個勁的悶頭喝着,竟搶過去一瓶,笑着說:「那好,既然你想喝,那我陪你吧!」
她竟學着秦傑的模樣,仰頭大喝起來。
那一年,她才十七歲。
秦傑的臉上,似乎有了些許笑意,但忽然,又變得冰冷。
他深邃的雙眼,已充滿了悲憤與淚水。
他只記得,小蕾的最後一次向他說話。
透過自帶機械瞄具,被毒梟挾持的小蕾用唇語向他說:「秦傑,你開槍吧,我不怕,我相信你!」
那一槍,除了奪走有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生命之外,也奪走了秦傑的一切。
那是秦傑唯一的一次失手。
秦傑一拳打在石板上,任鮮血撒在土裏。
「其實,在小蕾的心中,你永遠都是她最敬佩的中國特警狙擊手,也是她最崇拜的人!」 身後,一個男人淡淡的說,平淡中,卻又透着無盡的遺憾與滄桑。
秦傑回頭,就看到了這個髮鬢已經斑白的男人。
秦傑沉聲道:「老師……」
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僅僅是秦傑的高中老師,更是嘉陵市上任市長,墳墓里女孩的父親——張承德。
十年在這個男人臉上,似乎更能書寫歲月的無情。
他已經老了,老得連眼角都佈滿了皺紋。
張承德看着秦傑的手,嘆了口氣,道:「十年了,你還在為當年的事自責嗎?」
秦傑低着頭,沒有回答張承德的話,而是問:「老師,這十年,你過得好麼?」
張承德長長嘆了一口氣,兩個男人便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張承德躬身去拔墳邊的雜草,才說:「我過得很好,即使……小蕾已經不在了。」
他又說:「我知道你會來這,所以,這幾天來,我一直在這裏等你。」
秦傑看着墓碑上小蕾的黑白照片,沉默着。
張承德道:「人死不能復生,陳秋波已經被遣送回國,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他咬着牙,眼眶已經被淚水沁濕。
秦傑緊握着拳頭,胸口中似乎有烈火在燃燒,他忽然怒吼起來:「不,老師,陳秋波這隻狐狸,當年瀟湘別墅那場火,已經將他的罪證燒了將近一半,就算判刑,也只是個無期而已,他,該死!」
最後三個字,秦傑幾乎是咬着牙吐出來的。
張承德從未見過秦傑這麼大聲吼過別人,十年前,那個英氣風華的少年特警,是那麼的彬彬有禮。
時間,不僅僅只是歲月的變遷,它還改變了許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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