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霉女:最牛國醫妃 送梅子

    兩頂奢華的宮轎將護國公夫婦接走之後,曾郎中等宗人府的辦事官員,抬着袖管擦額頭的熱汗。天氣明明挺涼快的,寒風瑟瑟的,可是,他們個個都是滿頭的熱汗,全身火熱,心底里虛。

    回頭,曾郎中找到自己辦公案子上曾經被伏燕拿走的那本記事帖,翻開昨晚上沒有寫完的那一頁,趕緊把其撕了下來,扔進火爐里燒了。

    早知道不寫了,可是不寫不好向太后交差。現在燒了,可以向皇上交差。至於,皇上和太后之間怎麼交涉,那可不關他們的事了。宗人府反正做事情,不都是看皇帝太后的意思。以前如此,至今都是如此。要說最傻的,是那個孝德皇后,在沒有能熬到自己兒子登基之前,先和皇帝對着幹,肯定是要吃大虧的。現在的皇后孫氏吃了前面皇后的教訓,是知道事事都順着皇帝的意思去做。可是,誰能想到,真順了皇帝的意思去做了的話,會不會真的被別人搶走了先機。

    皇宮裏,做事講究誰先下手為強。曾郎中喉嚨里冷哼兩聲,很清楚昨晚上朱隸和自己念那段朱懷聖的舊情是為什麼。只能說,朱隸不像他父親,真的不像。讓他曾郎中都快刮目相看了。

    轎子向淑貴妃所在的景陽宮移動着。說是晨光破去了京師里幾日以來霧蒙蒙的陰天,可是,在明亮刺眼的光線中,這猶如棉絮一樣飄落下來的點點不是雪又能是什麼。

    這是京師里今年下起來的第一場雪,有話說瑞雪兆豐年。這時候下雪,是對的。

    萬曆爺立在景陽宮的屋檐下,眯着眼珠子好像滿足地眺望天空飄下來的好像米粒一樣的雪粒。作為皇帝,能看到老天爺恩賜的這場大雪,比坐擁金山更加高興。只是,這場雪,下的這個時機,有點耐人回味。

    張公公在皇宮裏的石磚路上一溜小跑着,到了皇帝面前,雙袖交叉拱了個手:「皇上,來了。」

    來了?

    萬曆爺眯了眯小眼,道:「淑貴妃讓御膳房準備好了早膳,你去看,是不是真的都準備好了。」

    張公公不用親自去,吩咐了自己的徒弟去御膳房讓人把早膳送過來後,尾隨轉身的萬曆爺進了屋子。

    屋子不比外頭,生了盆火,地下作為供暖設備的地窖里同樣燒着木炭,源源不斷將地熱供應到上面的屋子裏。整個室內,暖和到人進到裏面都要馬上生出汗來,是比夏天還要熱些。萬曆爺舒服地坐到榻上,往枕頭上一躺,對淑妃滿意地說:「淑貴妃看來,是知道懂得討朕的歡心。」

    淑妃這一聽,連忙站起身說:「景陽宮裏的炭火,還不都是皇上賜的。」

    「這麼說,淑貴妃平常對這炭火不捨得燒,等朕一來,全給朕燒了。」萬曆爺手指里捉着手腕串成的一串佛珠兒,翹着嘴唇上兩撇小鬍子像是揶揄起自己的愛妃。

    耳聽萬曆爺這個話里的意思宛如是對她淑貴妃有意示好,淑妃知趣地含眉微笑,垂立在旁沒有再接上話。萬曆爺卻給悶着了,對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萬曆爺把着淑貴妃的手在淑貴妃耳邊輕聲蜜語時,窗上的糊紙映出遛過一個人遛過外頭的影子。張公公皺了眉頭,輕手輕腳邁出門看是哪個奴才這樣的膽大包天。

    「公公。」小宮女像是怯生生地站在張公公面前。

    見到是李華身邊的那個杏元,想到李華身上懷有身孕,張公公倒不敢完全怠慢,問杏元:「怎麼了?你主子不是在養胎嗎?你不侍候你主子跑來這裏做什麼?」

    杏元四望瞅着沒人,貼到張公公耳邊說:「華主子想着皇上,一夜沒有睡着覺。」

    張公公聽到這,瞪了她眼睛:「後宮裏哪個小主不想着皇上的?華婉儀不是第一天入宮了,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公公,華主子要論是往常也就算了,如今,華婉儀的身子不同以往,第一次懷胎,難免心裏不安。」

    張公公的兩道眉頭都快聚攏成了兩座大山,要把自己壓垮了。眺眼,看到了抬着朱隸和李敏的那兩頂轎子進了門口,趕緊對杏元說:「去!雜家能做的也有限。華婉儀的話,雜家先記着,今早上皇上要過去看華婉儀,也得等皇上吃過了早飯再過去。讓你主子心裏放寬鬆點,孩子在,皇上不得都惦記着。」

    「奴婢替主子先謝過公公的大恩大德了。」杏元福個身,隨手從懷裏像是掏出什麼東西。

    張公公那隻手一把推掉杏元要塞給自己的玩意兒,輕咳一聲說:「雜家不是偏袒你主子,雜家也沒有這個膽量。雜家只是給皇上辦事的。」說完,再次催趕杏元離開。

    杏元低頭,低下的眼睛則是銳利地掃過停在了院子裏的兩頂轎子。

    從前面的轎子裏,太監掀開棉簾以後,朱隸彎身出來,也像是被眼前下的這場雪給驚着,仔細抬頭看了兩眼。在張公公上前迎接說:「王爺,請這邊走時。」朱隸卻是一個返身,折回到了後面那頂轎子前。

    隨之李敏從轎簾里穿出來。

    都說這夫婦倆昨晚上在宗人府被關了一夜,可怎麼看,這兩人身上不止沒有半身損傷,精神那個奕奕,好像七八點升起來的朝陽,一如既往的尊貴傲氣,看得杏元嘴巴里都要牙痒痒的了。

    李敏肩頭上披着一品命婦的披帛,藕粉像極早春的顏色,襯着皚皚的雪粒,簡直是臘月寒冬里獨樹一幟的一棵梅花,爭芳鬥豔不必有,獨有暗香人尋來。

    朱隸走過去,一隻手輕扶妻子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下轎。

    僅一個動作,是誰都可以看出朱隸對李敏像是要捧在掌心裏都怕化了的重視。李敏如今,在宮裏宮外,在護國公府里的地位,都是顯而易見的。只要想到這些,杏元心裏和李華一樣着急。眼看,一樣被關進宗人府里。李敏只不過一個晚上馬上被皇帝放出來了。可是王氏在宗人府里等待被釋放的日子幾乎是遙遙無期。

    李敏出了轎子,知道下雪,一眼看到迎來的張公公時,捉住了杏元在張公公背後一閃而過鬼鬼祟祟的影子。自己的大姐打的什麼算盤幾乎是若然揭曉。杏元被派到這兒來,有可能是來這裏探皇帝口風的同時,看看她李敏在宗人府呆了一晚上有什麼變化。如果沒有任何變化,某些人心裏怕又要被氣死了。

    前面,張公公弓着腰,迎接他們夫婦倆,說:「皇上和淑貴妃,都在屋裏等着王爺王妃了,皇上意思是,讓王爺王妃都在這兒用早膳。」

    看來萬曆爺今日是不上早朝了。也好,下了瑞雪,所有文武百官都要把稿子重新打過再稟報。包括之前,不知是誰提議,今年如果雪再沒有來,是不是皇帝該辦祭祀大典,或是建個什麼建築物來向老天爺祈求下雪。結果,這些計劃全打水漂了。

    省了國家銀庫里的銀子,最高興的是萬曆爺。萬曆爺今早上心情應該不錯。大皇子的病轉危為安,瑞雪下了,唯一問題,太后心裏不見的舒坦。但是,太后心裏再不舒坦,沒有關係,不比大皇子身體好和下瑞雪重要。萬曆爺好在這一點,很明辨是非。

    太監通報以後,萬曆爺在屋裏丹田十足大吼一聲:「快進來。」

    李敏跟隨丈夫身後邁進了屋子裏。景陽宮她這是第一次來,淑妃的屋子,她更是第一次進來。抬眼之間,只見這屋裏擺設是井井有條,不像春秀宮皇后娘娘的屋子裏全是花花草草,淑妃應該是謹記她的教訓,現在屋裏都不擺花了。在冬季,百花凋零,不擺花,倒是符合常理的,眼看萬曆爺也不見得對此瞧出了什麼端倪。

    看到他們夫婦倆進來的萬曆爺,左手那隻抓着淑妃的手,慢慢慢慢地鬆開,坐直了身子,對着他們兩個笑着說:「都來了,看起來氣色不錯。」

    皇帝這句話,不知道算不算是寒磣他們兩個昨晚在地牢裏的表現,可以想見的是,皇帝的心情很不錯。

    下跪,跪安,皇帝說了平身,賜座。一連串的禮節,做久了都成麻木了。李敏起身之後,與皇帝身邊的淑貴妃不巧碰了個眼神。

    在李大夫眼裏,這是個自己治過的病人而已。想必在淑貴妃眼裏,她李敏一樣只是個能治好她病的大夫。女人在大明王朝的地位,僅是如此罷了。如果她李敏沒有醫術,站在護國公身邊,說是個一品命婦,其實和一個花瓶擺設差不多。

    臣子和皇帝肯定是不能同桌的,早膳上來以後,是分成了幾份,各自由太監宮女放在了幾張小方桌上。

    喝着豆漿的萬曆爺,眼神像是有意無意掃過了李敏脖子上掛着的傷手,眸子裏划過的一抹詫異,像是在說:原來這不是裝的。

    傷了右手一個最大的好處在於,本來不算靈便的左手,被逼着變的要與右手一樣靈活了。李敏自如地用左手拿起了筷子。

    「昨晚上發生在福祿宮的那場誤解,朕都聽說了。」萬曆爺終於開口提起昨晚那件令所有人尷尬不已的事兒,「既然都是誤解,隸王以及隸王妃,改明兒上太后福祿宮裏,把這事兒都忘了吧。」

    皇帝一語意圖將昨晚發生的事情全部一筆勾銷。

    李敏向着皇帝垂首道:「皇上,作為臣子,臣妾理應遵從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太后昨晚已經和臣妾說了,從今以後,太后如果身子上有任何不適,都不會找臣妾,這點,昨晚在場的所有太醫都可以作為人證。」

    一句話,要她忘掉坐牢的事情沒有問題,但是,要她忘掉太后承諾過從今以後不找她李大夫看病的事,那可絕對不行。

    萬曆爺怔了怔:「這——太后親口說的?」

    「是,皇上倘若不信,可以讓人去問問太后。臣妾提起此事,不過是擔心今後皇上不知情,像讓臣妾去給大皇子治病一樣讓臣妾去太后那兒給太后問診,到時候惹得太后生氣,臣妾等於知情不報。臣妾擔不起此罪。」

    萬曆爺手裏捉的碗落在了桌子上,臉上閃過的那一抹表情明明白白在說:太后這是腦子進水了嗎?

    「張公公。」

    「奴才在。」張公公上前答話。

    「你親自去福祿宮問問,是不是有隸王妃說的這回事兒?」萬曆爺聰明着,這事兒怎麼可以隨口答應了,眼瞧,李敏都把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的大皇子給治好了。

    張公公其實不用在這時接到萬曆爺的旨意再跑去福祿宮問,因為這件事,早從福祿宮都傳到他耳朵里了。只是,李敏不提的話,他們都想當做這事兒不知道,當做完全沒有這回事兒發生,糊塗着過去。現在李敏計較起來,張公公只得硬着頭皮說:「皇上,有如隸王妃所言,確實有從福祿宮裏傳過來諸如此類的消息。太后是下了道懿旨給太醫院了,以後太后病了的時候,太醫院不准找隸王妃到福祿宮來。」

    聽到張公公這話,萬曆爺一下子明了,張公公原先想把這事兒當李敏和太后兩個人都糊塗着過去,結果,兩個人都計較在心裏了。他萬曆爺裝糊塗看着也不行。

    太后究竟是吃了什麼糊塗藥了?

    萬曆爺納悶着,太后都計較的話,這事兒真沒有的說了。

    陪皇帝吃飯,當然是沒有什麼好吃的,哪怕是好吃,都吃的心裏不會舒坦。李敏吃的很少,不知道是不是手受傷不方便的緣故,這點,是連萬曆爺都看進了眼裏。

    淑貴妃眼角掃到了皇帝側臉上那抹一閃而過好像恍悟的表情。

    吃過早飯,朱隸和李敏夫婦倆向皇帝告辭回府,其實萬曆爺找他們來吃早飯,不過也就是為了太后昨晚把人錯抓去宗人府那點事兒。讓他們走時,萬曆爺心有不甘,對着朱隸發了絲怨氣說:「你不是拿了朕的免死金牌嗎?為什麼昨晚上不直接拿出來用?」

    免死金牌?

    李敏眼皮跳了下。沒有聽老公說過,昨晚上在地牢裏都沒有聽他說過。

    站在自己身邊,聽到皇上有意在她面前提起這話兒,他那張側顏卻是紋風不動的,對着萬曆爺不慍不火的嗓音說:「皇上,您這不是已經把臣放出來了嗎?」

    萬曆爺的臉僵硬地抽了抽,沒有吐出那句去你的,已經是很能忍了。不怒反笑的皇帝朗笑兩聲:「朕知道你護國公疼媳婦,沒有質疑朕愛卿的意思,行,回去吧。」

    皇帝揮手。兩人低頭弓腰退出皇帝的屋子,離開之時,能看到淑妃躲在皇帝身後,自始自終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看來,淑妃是比她更怕被皇帝知道自己和她在私底下真有些勾結。

    屋外,兩頂轎子停在那裏沒有動過。李敏上了自己的轎子。看着丈夫的轎子這回走在了她後面。

    不知道他這算不算是對她心有愧疚,瞞着她什麼免死金牌。但是,她可以很快想明白他這個用意。不給她知道這事兒,讓皇帝有意提起,其實正好是提醒她,提醒她這個騙來的免死金牌如果這樣草率用了的話,肯定是浪費了。萬曆爺心裏肯定現在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被騙了。

    想到這兒,李敏反倒想笑了,笑她這個老公,其實比皇帝更腹黑,否則怎能從皇帝手裏騙得這塊金牌。

    萬曆爺是心頭有些不爽的,早知道先問清楚他們有沒有用到那塊免死金牌,再把他們在宗人府里悶一會兒,可是關久又不好,完全兩難的選擇。

    轉頭,看見淑貴妃在身邊不說話,萬曆爺質疑:「淑貴妃今兒怎麼都不說話了?」

    「臣妾本就話不多,皇上忘了嗎?」淑妃含笑着說。

    萬曆爺聽她對答如流,不像是故意不說話,不好再說她,就此在榻上躺着睡了個囫圇覺,睡的迷迷糊糊時張口對淑妃說:「人家都說你是禍國殃民的妖精,可朕只愛躺你這兒了。」

    淑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神情倒是淡然,道:「臣妾年紀大了,哪比得過那些宮裏的新人,皇上不過是念着舊情,一如念着皇后,念着容妃等人的舊情。」

    「你變了。」萬曆爺直吐。

    「皇上,不是臣妾變了,是皇上變了。」

    「朕變了?」

    「是,皇上變的比以前,更念感情了。」

    萬曆爺注視淑妃的那張臉,良久都沒有動。

    一天下來,萬曆爺除了在景陽宮和玉清宮,哪兒都沒有去了。連原先是計劃到皇后的春秀宮看望下發瘋的太子妃,都擱置了。張公公更是找不到時機說到李華想讓萬曆爺到咸福宮看望李華的話。皇后都顧不了,哪顧得了一個華婉儀。

    李華大概是第一次,入宮以來的第一夜,嘗到了宮裏女子寂寞難耐的機會。想自她入宮以後幾乎都是風調雨順的,萬曆爺再寵誰都好,都絕對不會忘了她李華。皇后算得了什麼,容妃算得了什麼,誰不知道萬曆爺喜歡她李華彈琴寫字。

    「小主,回屋去吧。小心風涼,您身上懷着龍胎。」杏元小心扶着她,勸着她說。

    李華站在那兒,望着漆黑的夜裏,永遠都等不到出現的那抹黃金龍袍,冷冷地寒笑一聲:「我知道,我都知道。這就是皇宮裏女子的日子。我現在在這裏傻等,那麼,她們一樣,在我被皇上寵幸的時候,在那裏傻等。」

    「小主既然都想明白了,為何——」

    「你懂什麼?」李華手裏的帕子抽到杏元的臉上,一肚子悶氣未消,轉身回到屋裏。

    杏元只怕她驚動了胎氣,好心扶着她一路小心翼翼,說:「奴婢的錯,全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知罪。可小主生氣對龍胎不好,王太醫不是一再小心翼翼地交代過小主嗎?」


    「你知道我氣誰嗎?」李華那一眼餘氣未消刮到杏元的臉上。

    「奴婢魯鈍,真不知道。」

    「眾人大概都以為我李華氣的是淑貴妃。淑貴妃有什麼好氣的?要說氣淑貴妃的,恐怕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更氣,我一個小小的婉儀能和她們比嗎?」

    杏元眼珠子骨碌一轉,進言:「今早上,皇上是找了隸王和隸王妃一起吃飯,但是,太后沒有到。」

    「算你聰明,知道我氣的誰。」李華隨手捏了一把自己小丫鬟的臉。

    「奴婢想——」得到嘉獎的杏元斗膽再進一句,「恐怕氣二小姐的人,定不止小主一個。」

    「那是,犯不着我去出這個頭。但是,只怕那些人沒有一個願意動手的,我這個二妹妹——」李華不禁想起王氏從宗人府里給她帶出去的那句話,右手揭着的茶蓋一下子砰一聲,全砸杯口上了。

    李敏這根刺只要一日不除,她們絕對沒法過的舒服。可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后都沒有動靜,她們該找誰。

    又是後宮裏難熬的一個夜晚。沒想到皇帝連續兩夜都在自己宮裏就寢了,這放在以往,淑妃想都不敢想。要知道,在許多年以前,她最得寵的時候,萬曆爺都從來沒有過連續兩晚上在她這兒呆過。太受寵其實不是什麼好事,以往她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不見得明白這其中的利害,現在,過了這麼多年了,卻比誰都更體會到了這裏面的厲害。

    勸了幾句,萬曆爺像是對她的話裝聾作啞,躺在她床上睡了。淑妃只好等床榻上那個九五之尊的男人睡了以後,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了隔壁的花廳里,同時讓身邊最親近的姑姑守着皇帝。

    朱公公早在門口候着了,只等淑妃一聲,溜進了屋裏,打了個千兒:「娘娘。」

    「噓,小聲點。」淑妃道,「本宮只是想問你點事,早上,不是本宮讓你去御膳房準備早膳的嗎?」

    早膳的菜單,本來全都是她安排的,怎麼到了上桌的時候,變了樣。

    朱公公答:「在隸王和隸王妃到達前一刻,皇上吩咐了張公公派人再到御膳房查看早膳,可能在那個時候,那個被派去的小太監,自己膽大包天,膽敢改了娘娘的菜單。」

    小太監哪有這個膽色,張公公都沒有這個豹子膽,可見都是上面那個男人安排的。目的也很簡單。像她這個沒有懷過孕的女子,對這種事早已耳濡目染,聽那些三姑六婆說的多了,都能知道一二。

    只是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關心起隸王妃有沒有懷孕何時懷孕的事。早上當看到那盤梅子被端上桌時,真把她驚出了身冷汗。一開始,她還以為皇帝是刺探她。後來想想不對,她身子好了以後,皇帝寵幸她不也才幾日功夫,哪有那麼快懷上孩子。皇帝又不是對女人懷孕的事一竅不通。

    萬曆爺既然都安排了這道菜上桌,可見得,找來朱隸他們夫婦倆到這兒用早膳,根本也不是萬曆爺心血來潮想為太后贖罪,而是,都是一早萬曆爺心裏有的安排。萬曆爺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李敏有可能懷孕了?

    淑妃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地敲了敲,看到朱公公像樽石像在自己面前沒有動,說:「你回去睡吧。今晚上,皇上的人都在這裏守着,輪不到你。」

    張公公人就在屋子外頭。

    「娘娘——」朱公公欲言又止。

    淑妃對他點了頭。

    朱公公只好退了下去。兩隻手關上屋門時,似乎能聽見萬曆爺在夢裏叫着淑妃的名字。

    再過了這一夜,六宮裏,可能誰都知道了淑貴妃在宮裏的地位更是不同往日了。淑妃現在象徵着大皇子一派。皇上寵信淑貴妃,等同於皇上要倚靠大皇子。伴隨後宮局勢的變化,朝廷上的百官們,似乎都聞到了東宮的危機遠遠沒有過去的味道。

    說回早上,李敏隨老公回護國公府時,有個太醫從宮裏直追他們的馬車出來。由於鮮少在官場裏見到如此自告奮勇的人,他們的馬車停了下來。

    一名身着太醫官袍的中年男子,身上乾淨整潔,蓄着兩片小鬍鬚,舉止謙恭有禮,向着馬車的窗戶對着他們說:「臣許仁康,拜見王爺王妃。王妃可能不知,本官與徐狀元是同鄉。」

    打着她表哥的關係來找她,看來,這個人有點不一樣的來頭。

    李敏徵得了丈夫的同意之後,讓人給許仁康發了張請帖。這樣一來,許太醫順利可以拜見護國公府了。

    回到府里,李敏換個衣服,老公直接去了書房辦公。她剛想躺下補個眠,念夏上來問她要不要吃點再下去睡。大概是不知道她在宮裏剛陪皇帝吃過早飯。

    宮裏那頓飯,她真的吃不下去,美點是很多,各種早點做的精緻美味,可是,她只想喝碗清淡的粥水去火,回頭吩咐丫鬟:「好,去給我弄碗粥來,什麼佐料都不要放,清粥一碗。」

    「再加一盤花生鹹菜是嗎?」非常曉得她口味的念夏問。

    「是。早上那顆梅子吃得可噁心死我了。」李敏隨口一說。

    念夏沒有反應過來,倒是站在一旁跟着侍候的春梅立馬留了個神。隨念夏走出去時,春梅說:「念夏姐姐,剛才大少奶奶意思是,皇上給大少奶奶準備了梅子?」

    「嗯,怎麼了?」念夏不解。

    春梅揪了揪衣襟:「奴婢雖然未嫁過人,但是,家裏奶奶是穩婆。」

    念夏一愣,趕緊瞅了下四周沒人,拉住春梅走到角落裏,追着問:「你再說一遍。」

    「奶奶說,有孩子的女人,喜歡吃梅子。」

    念夏絲絲抽了口寒氣,大冷天的一樣快冒熱汗了。

    李敏如果真懷孕了,這該是多麼讓人高興的事。可是,現在聽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為什麼皇帝要惦記他人老婆是不是懷孕了?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大少奶奶,是不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春梅看着她的臉色,聲音越來越小,快小成蚊子一樣的聲音。

    「你,你別胡說八道。大少奶奶剛不是說了嗎?大少奶奶不喜歡吃梅子。」念夏一本正經地說。

    李敏是說了吃了梅子噁心,與孕婦喜歡吃梅子剛好相反。

    春梅想了想,可能真是如此吧。按理說,李敏自己是大夫,自己有沒有懷孕,比任何人都清楚無疑。

    懷孕這事兒,在古代,由於沒有什麼測孕紙之類的東西,只能是靠女子月事等來推測了。論月事來算,李敏這個月是遲了。

    兩個小丫鬟面對面,一個都說不出半句話來。

    前頭由於李敏給了通行證,許仁康很快上護國公府來拜訪了。正逢廚房裏端來了清粥,李敏邊喝着粥水,想到這個人既然是自己表哥介紹來的,應是信得過的人,於是,讓人請了許仁康進來。

    許仁康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她吃完粥在嚼花生。

    李敏讓人撤下粥碗,請了許仁康上座,道:「許太醫本妃從未在宮裏和太醫院裏謀過面。」

    「草民也是剛被太醫院外聘進來的,徐老爺子的名氣,在當地一直都很有名。不像草民,剛好是歪打正着。」

    「歪打正着?」

    「是的,隸王妃可能有所不知。宮裏十一爺之前一直用的太醫,是本官以前師從同個老師的師兄。個把月前,師兄因為腰痛難忍提早告老還鄉時,把草民引見給了王紹儀。」

    十一爺女扮男裝的事情不能被拆穿,肯定要一直用自己最信任的太醫。

    李敏理解。

    可許仁康看見她一下子理解了的表情,立馬橫生起了疑問,只差把那句「莫非你已經看出來了」的話吐出了嘴邊。

    「許太醫找本妃是有何事?別看本妃像是治好了大皇子,可是,本妃都不被太后待見了。」既然是表哥相信的人,李敏覺得可以對其坦誠相見。如果這人是想在官場上借她勢力攀上去的,醜話不如早點說,她李大夫偏偏沒有這個本事,只怕跟她沾了故,反而要被太醫院那群老狐狸全部欺負起來。

    讀懂她話里的意思,許仁康連聲說:「小生本來對到朝廷里當官,一點意思都沒有。只是師兄的委託難以推卻,只得前來京師赴任。這到宮裏任職不到幾天,發現小生對官場幾乎是一竅不通,早就沒有升官發財的念頭了,只想着哪天能像師兄全身而退回鄉頤養天年,已是萬幸。」

    極少能在太醫院裏聽到這樣的話,遇到這樣的同行,李敏倍覺找到了知音,頗為讚賞:「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當大夫的,生生死死看看多了,都知道生命何其可貴,沒有比生命更有價值的東西了。」

    「王妃言之有理。所以,草民來到這兒拜見王妃,只是有心想向王妃求學的。王妃的醫術,讓草民敬佩,心慕已久。」

    李敏又不是那種自私的,藏着醫術不想外傳只想着自個兒發財的,只是,自己那醫術,比當下的水平要晚了幾百年,不是一般同行能接受的。況且,像太醫院那些老狐狸,只怕學了她東西,恨不得立馬把她生吞活剝了。猶如上次在她這兒剛偷師了一點東西已經很自我滿足的周太醫。

    「這樣吧,本妃是平常習慣地紀錄了些自己醫治過的病人的醫案。許太醫既然對本妃的醫術感到興趣,本妃可以把醫案借給許太醫看,但是,僅限於在本妃這兒府里看,不准帶出外面。許太醫能否接受如此苛刻的條件?」

    許仁康一聽她這話,已經感動到站了起來,感激流涕地說:「草民叩謝隸王妃,請王妃受徒兒一拜。」

    李敏連聲讓他起來:「拜師傅的事不用了。本妃從沒有想過要收徒弟。」

    許仁康只得站了起來。

    李敏讓念夏去把自己放在桌頭的醫案拿過來時,許仁康的眼睛掃過屋裏插的一束臘梅,說:「花雖然好看,但是,據聽,王妃似是對花兒敏感,當下王妃身子需要保重,還是不要在屋裏放花比較好。」

    一句話,讓今早上剛給屋裏換過花的小丫鬟快跪在地上哭了。這是做錯了什麼事?

    念夏都一驚,想起今早上和春梅剛討論過的話,再心驚膽戰地去看聽了許仁康這句話之後的李敏。

    李敏那張臉上的表情是淡淡然的,像是沒有打算回答許仁康的意思。

    念夏就此把醫案放在了李敏身邊的桌子上,叫了屋裏其她丫鬟撤出了屋裏,拉上門。

    許仁康到此,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身惶然,沒有等李敏開口,自己先招了說:「草民這些話,也是聽太醫院裏的周太醫他們說,是草民疏忽,沒有先判別周太醫他們的話是真是假。」

    原來是這樣,所以今早上皇帝給她預備了盤梅子。她心裏正覺奇怪消息從哪兒泄漏出去的。因為,她月事遲了的消息,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要說誰還有可能知道,那就是近來沒有夜夜在她房裏辛勤勞作的老公了。

    太醫院那些老狐狸們,畢竟是寶刀未老,在這方面不知道都混了多少年,都混成精了,看着她而已,都能看出她是不是可能有身孕了,都神了的說。

    其實她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懷孕了,月事偶爾因為壓力等緣故遲了些日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這遲的日子,都不到半個月,何談來馬上懷疑是懷孕了。所以,之前她看到老公和公孫良生吞吞吐吐的,他們不說,她跟着裝作不知道,裝糊塗,為的也就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要是真有了孩子,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當父親的喜悅可想而知,她實在不想讓事情未確定之前,變成一場空歡喜,讓他備受失望的痛楚。

    他是很喜歡孩子的,這是她的直覺可以切切實實感受到的。

    「許太醫,本妃想告訴許太醫院一句話。」

    「請王妃說。」許仁康誠惶誠恐。

    「許太醫既然是徐狀元介紹來的人,本妃自然是信得過。這醫案,本妃讓人給許太醫送去。許太醫以後不要到護國公府里來了。」

    許仁康從她簡單的三言兩語立馬明白了她這是要他在太醫院裏給她當眼線的意思,只見她對他之前的魯莽言辭不僅沒有怪罪,還表現出十分的信任,許仁康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李敏低聲道:「記住,你給本妃辦的每件事,本妃肯定給你惦記着。」

    如果辦了好事,她李敏定不會忘恩。但是,膽敢搞背叛之類的事,後果自負。

    許仁康抬頭只要對上她眼神,一絲寒意都能全身瑟抖。

    送了許仁康走,李敏琢磨着:皇帝給她送梅子的事,恐怕很快會傳到人盡皆知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府里的尤氏,貌似還沒有接到任何風聲,反而是尚書府那邊的老太太,通過尚姑姑讓她回尚書府一趟。說是李大同那天會在家裏,要與她商量事情。

    王氏被抓以後,尚書府里的日子不能說是完全不好過,畢竟大女兒在宮裏有了龍胎並未完全失寵,小女兒與三王爺的婚約並沒有因此解約,二女兒在護國公府里還是隸王手心裏的寶貝。

    老太太讓尚姑姑傳來的話有幾層用意,一個是,王氏不在家中了,李華在宮裏出不來,李瑩的婚事需要籌辦,只剩下她李敏可以和老太太商量這事了。二個是,不知道李華有沒有對老太太說過王氏這次被抓與她李敏有關,反正,王氏想出牢的話,單靠尚書府肯定是不行的,老太太有寄望李敏出手幫助的意思。

    其三,尚姑姑說的更模糊了些,好像是李大同有什麼話想和她李敏說。

    對於老太太那前兩個意思,李敏直接讓尚姑姑傳話回去給老太太聽:「我作為尚書府二小姐,本該是為妹妹的婚事上幫個手,只是,我本人與母親的關係老太太不是不知道,怕是在牢獄裏的母親並不贊同老太太讓我插手。其二,母親這犯的欺君之罪,既然在宮裏的大姐都沒有法子,我更何來法子可以幫忙?」

    「二姑娘的意思是?」尚姑姑眼皮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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