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嘴老頭搖頭嗟嘆:「侯爺就是沒耐心,棋還沒下完就走了。」說話時,手中養的溫熱的黑棋「啪嗒」一聲落入亭中的石盤中。
枯荷無端顫慄,攪動滿池寒水,肅殺的涼意卷進言溪飄的衣袂里,寬鬆的道袍霎時鼓起似有千斤重,隨着歪嘴老頭撿起對面的白子,寒氣立刻又消逝地無影無蹤。
「青蓮」火種的光芒從指縫裏流出,言溪飄咬字很重:「山水為盤,人為子,妙招妙招,沒想到公孫府邸里還供奉着你這般高深的陣法大師,我若站在棋盤中的確無計可施。」
歪嘴老頭面色發苦地長吁了一口氣:「誒,這一盤棋我下了半輩子,早就該膩味了。要不是隔三差五有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給我添趣兒,我還真忘了我前半輩子殺過人。唉,別急着動手,年輕人就不能再多點耐心嗎?我不和請進來的客人過招,除非你讓老夫沒有選擇。這盤棋是我的理由,讓你相信如果世上只剩下最後一人不願傷害侯爺,那一定是夫人,勸你不要在這條死胡同里浪費力氣。」
言溪飄指着一池枯荷和滿府樓宇中流轉的澎湃靈力:「這是你的說話之道?」
「這是我的服人之道。你先服氣,我後開口,老人家沒那麼多心思可以花在說話上。」
言溪飄掂量了一遍,收起「青蓮」火種道了聲「告辭」便轉身離開。
早前言溪飄剛一離開民宿,同屋子的葉白立馬就醒了。他倚在床頭天人交戰到底要不要跟上去看熱鬧,喜嫖師兄背影這麼猥瑣八成是要溜去煙柳巷,誒呀,這要是真給我猜中了這熱鬧會不會太好看!
葉白嘴上說着不行不行,身體還是很老實的,三下五除二就披上了外衣。他尚未起身,紙糊的門後面突然走來了一個小巧的人影。
葉白還以為是師兄回來了,掐腳一算好你個喜嫖妥妥的不到五秒,壞笑着就鑽進被窩裏假寐。門外傳來的是端莊的女聲,輕輕地叩門。
葉白應門,只見淺淺垂下烏黑長髮斜放在一邊肩膀上,側着頭,用一隻手微微抓攏。如白玉的側臉和頎長光潔的脖頸倒映進葉白漆黑的眼眸中。
見是葉白,淺淺的臉上浮上一朵紅暈,羞怯地低聲央求了一聲「葉公子,小北睡下了...」就再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葉白瞧見她手中的錦葵葉子,便猜到了淺淺想必是沐發時,少了一人提水。想來也是,淺淺又是縱馬又是昏迷,幾天折騰下來像她這般金玉澆灌出來的纖纖花魁肯定是覺得渾身腌臢。
她糾結了一陣還是決定來尋點幫助。
進入南疆城,葉白從初時的驚艷與惶恐緩過心神後,就一直和淺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相處起來並不如言溪飄那麼不尷不尬。淺淺相邀,他也沒什麼可扭捏。
照理說淺淺應該很受用,至少是習慣了男人眼裏的貪婪和渴望。葉白克制,走在他身邊的淺淺臉上反而掛着滿滿的如小女初長的懵懂和膽怯。
葉白儘量看向別的地方。。
溫暖的水浸潤長發,寒風涼過她單薄的脊背,錦葵的清香混着水汽,蓬鬆地堆滿了低矮的屋檐下。單薄的衣裳上沾了一點濺出的水滴,熨帖地粘在皮膚上,嬌小玲瓏的淺淺更加得弱不禁風,需要呵護。
有仙子的地方即是仙境。
淺淺的笑容淺淺,但世上已再無更美好的景致。
她扶住衣衽,往後緩緩一撩。
寬大的麻裳從她柔嫩的肩膀滑落,雪白的胴/體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像一朵小小的火焰掉進葉白的瞳孔里,燒起欲望。
晶瑩的水滴順着她凹曲的纖細脊背一路向下滑,如同荷葉上滾動的露水,逗留在她翹挺飽滿的臀上。
水珠之下,有一塊巴掌大的蝴蝶刺青。淺淺展顏微笑時,它微弱地扇動地翅膀。紅色的迷霧從她的身體中鑽出,蛇一般纏繞住葉白的腿。
頃刻之間,一股漫天而來的黑幕將葉白包裹了進去,葉白再睜開眼時,已站在了【菩提幻境】面前。滿是淤泥的大黑球蠕動掙扎,葉白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和周圍的一切。
為什麼?
我為什麼又進來這裏了?
大黑球的缺口現已不再是一條裂縫,一記刀疤,而即將把大黑球攔腰切斷--如果它有腰的話。葉白走到了菩提樹下,碧綠的光輝更加盛大,將葉白的身體烘烤得暖洋洋滿心雀躍。菩提樹上模糊的字跡上覆蓋了一層潮濕的苔痕,葉白輕輕抹開,歪歪扭扭的筆記興許是哪種古老的文字,令人一頭霧水。
葉白喃喃自語說:「原來這個世界也會變。」
坐在枝頭的木人衾兒痴痴傻傻地衝着他笑,對望時,她招招手。葉白與他並排看着清澈的湖水,小小一棵菩提樹,根須已延伸到了整片湖水中。葉白看不到湖水的邊際,也看不到根須的盡頭。
衾兒的手指點在葉白的鼻子說,壞笑着搖搖頭。
葉白急忙舉起雙手,辯白道:「衾兒我冤枉啊,那時淺淺落難我才抱了她一次,我保證純粹是出於惻隱之心,沒有半點非分之想。都是喜嫖師兄...唉對了,被衾兒淫威欺壓太久,差點不記得你什麼都聽不懂,我跟你解釋這些幹什麼。」
不過,衾兒臉上第一次顯露出了些微表情,撅起嘴巴看向另一邊的湖水。
葉白挑着眉頭道:「原來你聽得懂!」
衾兒仍舊不說話,卻鼓着粉嫩的腮點了點頭。
葉白此番進入菩提幻境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況,毫無徵兆而來。之前他試了無數種途徑,靈力以各種方式在經脈中運轉,都無法打開菩提幻境的門,可為何這次莫名其妙就進入。
葉白的雙手環繞在衾兒腰間,整片臉頰貼在她的肩背上:「你是不是怕我跟淺淺跑了?」
木人衾兒沒有本尊那麼大的脾氣,會拎起葉白摔在地上先打一頓,隨後再隨便敷衍上一個似是而非答案。木人衾兒很鄭重誠摯地點了點頭,嬌憨地像個「傻子」。
葉白搖搖頭低聲說道:「你一直住在我心裏,我要是有什么小九九你看不下眼,你就把我心塞到胃裏面,順着腸子拉到茅坑裏,你看怎麼樣?」
衾兒靈智初開,聽不懂那許多,困惑地一會點頭一會搖頭。
葉白坐在枝頭陪衾兒沉默,一晃好久。
虬結遠去的菩提根須越來越粗壯,湖水不似從前般的純淨,巨大的缺口橫亘在半空中,外面是一望無垠的黑暗以及時常被綠光照得茲茲冒煙的淤泥。
一切都在變化,像一顆即將被生命啄破的蛋殼。
菩提樹上的綠光再一次匯聚到葉白的身上,那是離開的信號。衾兒眷戀地望進葉白的眸子,有些話卻無法從唇舌中吐露,葉白無奈地笑道:「我知道了,想到法子以後一定常常來看你。」
衾兒搖搖頭。
「放心,我不會跟淺淺跑了的。」
衾兒笑着揮手。
葉白從愣神中醒來時,瞳孔中濃郁的綠光一閃而過。
眼前還是水汽縈繞的芙蓉儀姿,葉白卻頓時失了先前若有似無的「仙境」幻覺,趕緊俯身將褪落在地面的道袍重新將她包好,將錯愕的淺淺留在原地慌不迭地逃回了房屋。
淺淺宛若醉人梨花的笑容,冰一樣凝固。她裹緊身上的道袍,冷笑了一聲,惡毒而殘忍的笑容在她淡雅素淨的臉上令人感覺陌生而恐慌。
淺淺從不相信自己的媚術會遇到失效的那一刻,勾欄花魁,媚骨天生,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抵擋住她的逗弄。不經意間一顰一笑,男人便恨不能剖開自己的胸膛,把心放在她的腳下。鴻儒,道人,甚至女人,她從沒有失敗,即使遇上心智堅毅老謀深算的公孫長德也不需施展與她伴生的蝴蝶咒印。如今她用上了所有的手段,還是沒能掌控住葉白。
她自嘲地說:「我為什麼會花心思跟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小子較勁?」
淺淺回到了房間,將安睡的小北抱在懷裏。小北蹬了一腳被子,夢囈着扭扭身子。淺淺捋順小北黑得發亮的頭髮,柔聲說道:「小北嫌棄姐姐身體太燙了,我不抱你那麼緊了好不好。」小北的呼吸很重,肚腩一起一伏淺淺盯着看了好久,自言自語說:「燙也沒辦法呀,想作南疆的巫女哪會那麼容易。」
今夜,葉白註定是睡不安生了,即便是驚鴻一瞥,葉白也驚出了一身汗。更確切地說,是又驚又喜。菩提幻境再久,現實中也是匆匆一瞬,那片刻的誘惑化作了兩個間隔很遠的時段。葉白很不適應,疑慮是不是在這兩個時段之間,現實世界其實發生了什麼。
葉白摸了摸懷裏的銀票,悉數都在,應該不是「使了銀子」淺淺姑娘她才脫...葉白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難道是我中途和她調情了?強行撕了?葉白前世愛情片和動作片看得多,腦中就構思了無數種劇情,唯獨漏掉了淺淺使用媚術的可能。
兀自誠惶誠恐之際,言溪飄推門而入,坐在另一張床的床沿入神地看着地面。
兩個心事重重的男人一夜無眠。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4s 3.93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