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神探 第43章 插胃管的沈岑
夜空泛起了魚肚白，火牆燃成灰燼。
青楓想靠近，雙腿卻像生了根。如果不是他們急中生智地突圍，水火無情，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化成灰燼。他是如此懦弱而猶豫不決，只覺得自己面目可憎，又無顏以對。
這一天一夜過得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柳絮只覺得仿佛一場惡夢，只是屍體身旁被鮮血染紅的林地，觸目地提醒着自己，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
疼痛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朗清疏，他重重摔倒在地，望着跑來的柳絮，緩緩地閉上雙眼，腦海里殘餘着一個信念，柳絮安全了，沈岑安全了，即使再也站不起來也無所謂了……
……
森林裏，護主心切的追風將沈岑送回小屋後，又馬不停蹄地往回跑。
清脆的馬蹄聲讓一籌莫展的柳絮，喜出望外。
追風跪在地上，等着柳絮和青楓將朗清疏扶上馬背，固定好以後，才站起身來。
柳絮正要跨上馬背，卻被青楓叫住。
青楓細長的黑色鳳目里，匯集了複雜至極的情緒，卻仍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柳絮，請讓我盡微薄之力。青楓求你了。」說完，深深一揖到底。
柳絮望着不遠處兩具屍體，悲涼與憤怒在胸間涌動，朗清疏暈厥、沈岑重傷，以她一己之力很難照顧周全，她需要幫手，十分需要。可是青楓如此善變，又生性怪戾，放在身邊簡直就是一顆悶雷，極不安全。
一思及此，她的言語不由地冷淡起來：「我憑什麼信任你？」
青楓與柳絮對視片刻，拼盡了所剩無幾的勇氣，立下誓言：「青楓如若再生異心，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柳絮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老天很忙，沒空顧及。不然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作惡之人？所以，我從不相信誓言。」
青楓一時語塞，跑去拔出了墨劍，遞到柳絮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無論如何，哪怕要他跪地求饒，也要追隨朗大人。
柳絮有些騎虎難下了，她擅長救人，她真不擅長為難人。這可怎麼辦？
青楓見柳絮仍然不吭聲，淚水奪眶而出，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才願意相信他？
黎明的光線透過樹林，照亮了林地，青楓頭髮散亂，衣衫髒污，眼神里滿是淒楚與哀傷，鞋子磨破了，露着大腳趾。被煙塵蒙灰的俊美臉龐上，被淚水衝出兩條滑稽的道道，起初是哽咽，漸漸的泣不成聲。
柳絮只覺得青楓就是青春叛逆期的少年，敵視周圍的一切又膽怯徬徨，她該怎麼辦？想了又想，最後憋出一句話：「先跟我回小屋吧，等大人醒來，由他處置。」說着，拍了拍追風，向小屋的方向走去。
青楓胡亂擦了擦眼淚，快步跟上。
……
兩人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回到小屋，迎接他們的是竹籬後面翹首以盼的小景。
小景一見到柳絮，立刻打開門，將他們迎進來，再次啟動陷阱機關。
柳絮和青楓合力將朗清疏搬進他的屋子，放平在床上，用被子墊高雙腿。粗略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徵還算正常，只是需要靜養。三人悄悄退出了屋子。
小景將柳絮拉進了正屋以後，又關上門，才開口：「柳姐姐，我將沈大人扶進不停地咳嗽，邊咳邊吐血。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話音未落，話音剛落，沈岑又咳得透不過氣來，臉色發青。
柳絮立刻取了炭筆和紙，跑到沈岑身旁，讓他張大嘴巴仔細檢查以後，問小景：「你給他餵了什麼？」
小景嚇得臉如土色：「柳姐姐，大人比劃着渴了餓了。我做了一些蛋花湯，剛喝了兩口，就變成這樣。」
柳絮立刻對着沈岑的後背一通拍。
沈岑又嗆了一陣，臉色才緩和過來。
柳絮直接告訴沈岑：「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吃任何東西，就連平日的龍泉都不能咽下去。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沈岑、小景和青楓面面相覷，這樣不吃不喝，還怎麼活？
柳絮在紙上刷刷畫了一張草圖，是人的縱向剖面圖，指出了沈岑受傷的部位，然後告訴他們：「我們要找一個中空的軟管，比炭筆略粗，從鼻腔插入，繞過受傷的咽喉，插入食道。將食物通過這根軟管，擠入食道。」
三人匪夷所思地望着柳絮，這樣的方法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柳絮擺了擺手：「我們現在就要分頭尋找這樣的軟管，要柔韌不易破損，粗細合適。大家想想，可曾見過這樣的軟管？」
三人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柳絮托着下巴，冥思苦想，要軟要韌，還要中空，還不能損傷身體。
三人也學柳絮的樣子，托着下巴，想啊想。
突然柳絮一下子站起來，問道：「靖安縣城有沒有殺豬羊牛的屠戶？」
小景也站起來：「柳姐姐，有，就在城北的郊外，有個屠戶專門殺豬宰羊的。」
柳絮囑咐小景和青楓：「你們倆守着小屋，我去縣城一趟。」說着，就要往外面跑。
小景一把拽住柳絮：「柳姐姐，你這個樣子不能去縣城，一看就知道女扮男裝。」
柳絮又匆匆回屋，稍微洗漱以後，取了朗清疏給她備用的散碎銀子，戴上幕籬，飛也似地跑了出去。經過小院時，眼巴巴地望了一眼閒着無事的追風，心裏很哀怨，她不會騎馬呀。唉，只能跑了。
一見柳絮離開，青楓立刻開動腦筋，為沈岑挑選藥材，熬起止血藥來。
沈岑對柳絮絕對信任，按照她說的，側躺放鬆。在溫暖的炭火中，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總算鬆懈下來。
臨近傍晚，柳絮才回到小屋裏。多虧了陳娘幫忙，她才能順利在屠戶家中取到了一根豬的直長血管，大小粗細都剛剛好，經過反覆的灌洗處理以後，送到了皮匠鋪子，進行硝制。最後又到燒陶窯里，訂製了三套大注射器。
又餓又渴的沈岑雖然對豬血管十分抗拒，但也識得輕重緩急，硬着頭皮、忍着噁心，配合柳絮插胃管。
柳絮、小景和青楓忙得像三個坨螺。
終於在黃昏時分，柳絮經過胃管，順利地給沈岑灌了一碗溫熱的蛋花湯。
沈岑起初對鼻腔里的豬血管，感覺無比噁心，但當胃裏存了蛋花湯，五臟六腑都熨貼以後。也就能坦然面對了。
柳絮制定了一份鼻飼飲食表。
一晚上，沈岑鼻飼了三次米湯、兩碗湯藥和一碗蛋羹。
小景和青楓兩人佔據了廚房，一個熬藥，一個準備流質飲食。
柳絮在沈岑與朗清疏兩人身旁，來回跑。疾風也跟在她身後，這邊轉轉，那邊轉轉。
……
朗清疏昏睡了三天才悠悠轉醒，醒來就見到了鼻子裏插了管子的沈岑，以為自己還沒醒，掐了一下自己的腿。一陣疼痛襲來，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沈岑很高興，拿着炭筆刷刷地在紙上寫下：「咽喉受損，柳絮說這是鼻飼法，吃的從管子裏灌進去。」兩天下來，他喜歡上了方便的炭筆，不用水墨，直接書寫。
朗清疏一怔，很是驚訝，但是見到沈岑精神不錯，又覺得很是安心。問道：「柳絮呢？」
沈岑又刷刷寫下：「和小景一起做豬肝泥，我吃的。」還特別在「我吃的」上面畫了一個圈，末了，又寫：「你的雙腿感覺如何？」
朗清疏抬起雙腿又放下，彎曲自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帶着微笑：「很好。」
沈岑寫道：「青楓熬了特別的藥湯，柳絮指導他每晚為你熱敷雙腿，按摩、放鬆、活動。這才保住的。真以為自己運氣這麼好？」
朗清疏沉默了，沈岑比他先離開，自己暈倒在後，只可能是柳絮讓青楓回來的。她為何這樣做？
正在這時，青楓敲門而入，冷不丁見到坐着的朗清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猶豫片刻，跪下：「大人，請留下我，不要趕我走。」
朗清疏打量着青楓，他已經沒了陰戾之氣，似乎又變成了第一醫館裏勤奮好學的少年，連眼瞳都恢復了以往的清澈。
沈岑在紙上寫道：「留下吧，不然柳絮非累死不可。」
木門再次推開，柳絮進來了，望着屋子裏的情形，自然明白青楓在求朗清疏，不動聲色地又退出去。
朗清疏開口：「柳絮，進來，此事不用迴避。」
柳絮只好又走進去，開口道：「青楓的去留，在大人你。與我無關。」
朗清疏命令道：「青楓，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清楚，我不會留下你。」
青楓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兩年前，醫館來了一位惡疾病人，指名要我診治。半個月以後，他痊癒，離去之時，掉落了一枚狼牙墜子。與我自幼戴的狼牙差不多，他自稱在刑部任職，並告訴我，當年父母死去時的情形，留了許多線索讓我自己尋找……」
沈岑只覺得不可思議，別說青楓尚未成年，即使是他，面對這樣的騙局，恐怕也沒有招架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