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竹簍里的青蟹噗噗地地吐着泡沫,疾風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
曦景麻利地涮鍋,生火,準備午膳。
柳絮則站在一旁,舉着包成豬蹄的右手,望着爐灶上裊裊升起的熱汽,思緒回到了以前,原主的記憶又一次席捲而來。
一身官婢服的原主離開森林小屋,就徑直下山,經過山腳下,遇到了幾個挑夫,並沒有在意。
誰知幾個挑夫盯上了她,交頭接耳地嘀嘀咕咕,一路尾隨着,進了靖安縣城。
按照朗清疏的計劃,她會在縣衙附近被差役發現,順利抓入官婢庭。
柳絮打量着不斷經過的行人,有些害怕他們怪異的眼神。恐懼讓她拐入偏僻的小巷,避免引人注意。
就在巷子越來越深,路人越來越少的時候,她發現了更令人害怕的事情。不管怎麼拐彎,幾個挑夫都不遠不近地跟着。
柳絮顧不上顫抖着的雙腿,越走越快,慌不擇路地進了死胡同,急忙想回頭時,對上了三雙猥瑣的眼睛,她大氣都不敢嘆:「你們要幹什麼?」
挑夫們一擁而上,抓住柳絮,粗壯的身形和強大的力量,她根本無從反抗。
本着一定要自救的想法,柳絮拼命掙扎:「放開我!放開我!」只要有人經過就大喊救命,周圍只有一雙雙冷漠和探究的眼睛,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街上次第排列的建築快速掠過。他們會把她怎麼樣?會帶去哪裏?她會怎麼樣?
一個又一個問題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房屋的影子像可怕的陰霾,遮蔽了光亮。
拐過了幾道胡同和街口,柳絮看到了「靖安縣衙」的牌坊,和內里敞開的縣衙大門。
「救命啊!救命啊!」柳絮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
很快,縣衙里走出幾名差役,喝斥道:「來者何人?為何在此大聲喧譁?」
柳絮剛要開口,卻被捂住了嘴,耳畔傳來挑夫們的回稟:「差役大哥,我們抓到了一名逃婢。」
雖然出現了意外,但柳絮還是順利進入了官婢庭。
事實總比想像中來得殘酷,柳絮捏着鼻子坐在破舊的官婢庭里,坐在一個沒有明顯污垢的角落裏。素來愛乾淨的她被官婢庭里的氣味一次又一次刺激到了。
看守差役送來的吃食,濃重地餿味隔着一個拐角,就撲過來。思量再三,她做決定,寧可餓死,也不吃這裏的東西。以這裏的條件,吃壞肚子是一定的,腹瀉而死也不是沒可能。
柳絮窩在角落裏縮了又縮,無視周圍的官婢們,坐了一天一夜。
身旁是不同年齡的女子,粗略估算至少有五六十人,既有白髮蒼蒼的老嫗,也有未成年的少女。無一例外的都是髒兮兮的臉,蓬亂油膩的頭髮,散發着異味兒的身體,面無表情地吃着變質的食物,
有幾名女子看着柳絮不吃不喝乾坐着,木然的臉上出現了不屑與嘲諷的表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着什麼。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發現斜角里還有一位小女孩,約摸十一二歲的樣子,髒髒的小臉,襤褸的衣服,雖然和其他人吃着相同的東西,卻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底沒有木然與認命。
小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柳絮的注視,立刻垂下眼帘,默默地吃着本就不多的食物。
柳絮悲哀地發現,嘴唇乾裂得厲害,嗓子冒煙了似的,渴得讓人煩躁,就算不吃東西,也要喝些水。
可是,這裏哪有清水?
她抬頭望天,再望望四周,這個官婢庭就是個小院子,緊鎖的院門與迴廊相連,除了偶爾經過的差役,再沒有其他人影。這就是絕境了吧?不由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好想家,可是她連家都沒有了。
夕陽西下,柳絮還是縮在牆角,
正在這時,一隻乾淨的碗盛着乾淨的水,出現在她的眼前,急忙轉頭,對上了黑白分明的杏眼,這時笑眯眯地彎成一條線。
「這是我存的雨水,還算乾淨。」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特別的小女孩。
柳絮表示感謝,卻沒有接過水,希望變成絕望的打擊實在太大,而身體狀況明顯變差,不願意浪費小女孩辛苦存來的清水。
小女孩很自來熟地低聲勸說:「我叫花曦景,爹爹叫我小景。喝吧。」
柳絮渾身一震,詫異地望着小女孩,在她的勸說下,把一碗水喝得乾乾淨淨。
深夜時分,她們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小景才十一歲,一年前父親入獄,她受牽連進了官婢庭。
兩人聊着聊着,眼睛都含滿了淚光。
柳絮先潸然淚下,她比小景還大兩歲,不管以前的身份地位,現在都有一個共同的名稱「犯人之女」。朗清疏摸透了陳老爺喜好美色的心,讓她入陳宅當丫鬟,打探消息。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最多會在官婢庭呆三五天,就會被陳老爺買走。
可小景比她還小,卻已經在這個骯髒破敗的官婢庭關了一年。
夜色正濃,兩人的惆悵與哀傷比夜色還濃。
第二天一早,陽光普照,兩名差役打開了官婢庭的兩道門,扯着破囉嗓子喊:「柳絮,出來!」
睡得迷迷糊糊的柳絮被小景推醒,聽到差役不耐煩地又喊了一遍:「哪個是柳絮,快點出來!」
柳絮心懷戒備地走到差役面前,小聲地回答:「我是。」
差役惡聲惡氣地喝斥:「快出來!」說着,一把將她拽了出去。
柳絮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一回頭,看到黑白分明的杏眼和裏面的期盼。如果有能力,她一定要把小景也救出去。
……
柳絮的思緒被蟹香拽了回來,這些就是原主的記憶,一碗清水的恩情。才十一歲的小景,柔韌得令她心生敬意。小景也許可以成為這個時空裏,第一位女性好友。嗯,就這麼定了。
小景拿着抹布將鍋蓋打開,麻利地將青蟹碼盤,放好調料,笑眯眯地對柳絮說:「我們出去吧,別讓二位大人等急了。」
一想到朗清疏,柳絮就牙根痒痒,卻怎麼也避不開。唉,把他當成最難纏的病人算了。
回到正廳,沈岑執白子,朗清疏執黑子,兩人對弈,棋盤上已經放滿了棋子,結局是兩人平手。
小景自然知道夏瀾國女子不吃蟹的傳統,將蟹分給兩位大人之後,又進廚房做出兩份湯麵。
柳絮望着湯麵,一陣心酸,這右手要多久才能好。
疾風顛顛地蹭着柳絮,用意再明顯不過,讓她給它剝蟹。
柳絮裝作沒看見,換左手使筷子,卷着麵條往嘴裏塞。
疾風急了,從朗清疏那兒搶了一隻青蟹,放在柳絮的面前。
柳絮連眼皮都沒撩一下,繼續吃着麵條,對小景說:「你做的湯麵真好吃。」
小景聽了自然很高興:「你的手受傷了,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想吃什麼儘管說。」
疾風抓狂了,又從朗清疏面前搶一隻青蟹,仍舊放在柳絮的面前。意思再明白不過,一人一隻。
柳絮耀武揚威地舉着受傷的右手,斜睨着疾風,說:「看到沒?受傷了,你自己吃吧。乖。」
疾風眼巴巴地瞅着兩隻青蟹,嗚嗚嗚地哼哼,伐開心。
小景吃完湯麵,想幫忙拆蟹,可還沒碰到青蟹,疾風就低吼着瞪她,只得問柳絮:「猞猁也愛吃蟹?」
柳絮點了點頭,黑亮的眼睛一轉,對小景說:「只要幫它拆了青蟹,就是它的朋友,連主人都不認的。」
「噗!」沈岑噴出一片蟹殼,偷瞄朗清疏,很遺憾,這張豬頭臉沒有任何表情。
小景聽了,就用略帶童聲的嗓音對疾風說:「我幫你拆蟹可好?」
疾風這廝竟然聽懂了,往後退了幾步,乖乖等着小景給它拆蟹。
小景拆蟹的速度比柳絮還要快,沒一會兒,兩隻青蟹都拆完了,蟹肉碼在方盤裏,還淋了醋汁和薑汁。
疾風嗷地一聲,就衝過來大吃。
這時,柳絮已經吃完面了,實在沒心情看朗清疏的豬頭臉,她想離開小屋好好透個氣。
小景收拾完一大堆蟹殼,清洗完餐具以後,又回到正廳。
柳絮突然想到了一個好地方:「小景,我知道附近有塊非常美麗的花地,深秋時節,還有許多鮮花在開。我們去那裏逛逛吧。」
沈岑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柳絮,你去過花地?」說完,略帶責備地望着朗清疏,他怎麼可以讓柳絮去花地這樣晦氣的地方?
朗清疏仍是面無表情地回答:「疾風遛柳絮,遛到花地去的。」
小景的臉色倏地變了,握住柳絮沒有受傷的左手,急切地問:「柳姐姐,你什麼時候去的?有沒有發現什麼?」
柳絮眨了眨眼睛,總覺這些人的神情很複雜:「那片花地有什麼?」
小景急忙回答:「柳姐姐,那片花地是我家的,去年從花地里挖出了五具屍體,我的父親因此入罪。」
柳絮的臉色瞬間變了,從五具屍體,聯想到花地里的五個方形大坑。
額滴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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