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疏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沈岑微微一笑,從放在腳邊的包袱里取出一個大食盒來,將自己未吃完的、朗清疏的彩玉卷、土豆燉肉都裝進去,看看還有些空位,就跑到廚房,把剩下的彩玉卷也帶走了。
臨到出院門,又折回來:「小景,下次再多做一點。這些不夠吃。」之後,又恢復了知縣大人的風範。
朗清疏習以為常,柳絮還是有些詫異,小景再一次目瞪口呆。
朗清疏難得好心地說了一句:「小景,下次再多做一些。他一定會帶更大的食盒來。」
小景艱難地點了點頭,這還是她敬仰的沈大人嗎?
……
朗清疏每天都抓緊一切時間練習行走,三天後,又正式擺脫了行走支架。完全自主行走,雖然還是有些慢,但對他來說,又是一個飛躍。
看到朗清疏在高強度的復健中並沒有受傷,柳絮總算暗暗鬆了一口氣,她這次絕對是冒險了。
小景非常高興,因為兩位大人就快要一起辦案了,在廚房裏忙得格外充實。
就在這時,大家都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
一輛馬車以前所未見的速度停在了竹籬外,一位皂衣差役佩着刀,恭敬地在外面行禮:「朗大人在嗎?小人靖安縣衙捕頭曲正,奉命來接朗大人。」
幸虧朗清疏早有準備,就知道沈岑這廝等不了五天,就會派人來接,果然。
他立刻去屋子裏取了包袱,一步步地走下台階,出了小屋。
曲正一見到朗清疏,立刻搬下腳凳,扶他上馬車坐好,就在車上跪下了,雙眼含淚:「朗大人,沈大人三日未歸。我們沿途尋找,才發現他跌落半崖,已經……」
朗清疏大聲喊道:「柳絮戴上幕籬和醫箱,馬上跟我去縣衙。」
因為接二連三遇襲,柳絮的藥箱裏備足了醫療用物和藥物,第一次聽到朗清疏如此失控大喊,立刻戴上幕籬拎起藥箱,踩着腳凳上了馬車。
小景緊接着也上了馬車,說道:「我也去。」
曲正將車簾放好,喊了一句:「請大人坐穩,曲某要快馬加鞭了。」話音剛落,馬車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雖然馬車內墊褥非常厚,但架不住山路顛簸,車內三人晃得厲害。
柳絮掀開幕籬,劇烈地搖晃之中,仿佛又見到了走在林間小路的朗清疏,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那樣孤獨而冷漠。
「大人,發生了什麼事?」她輕聲問道。
朗清疏望着柳絮半晌,艱澀地開口:「曲正來報,沈岑三日未回縣衙,昨晚沿途尋找,在半崖處發現了他,已經……」他悶悶地嘆了一口氣。
柳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再多問也無益,只是安靜地坐在朗清疏的身旁。
小景的牙將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不可能的,沈岑大人怎麼可能出意外?不會的,他答應她要給父親翻案的。他怎麼可以食言?
朗清疏突然要求:「曲正,先去半崖。」
曲正一聽立刻掉轉馬頭,沒有一柱香的時間,馬車就來到了半崖旁。
朗清疏讓小景留在車內,他和柳絮下了馬車,步行了數十米,就到了半崖的上方。
這裏的地勢陡峭,山崖的形狀很像是垂直而下的巨型階梯,每個落差都不小於二十米,所以稱為半崖。
曲正指向半崖邊緣撒着石灰粉的區域,告訴朗清疏:「大人,我們是在第一半崖邊緣發現沈大人。當時他臉朝下,俯臥位,四肢張開,衣物完整沒有血漬,衣物與三日前出行時的一樣。等我們搭了繩梯下去時,大人已經硬得像石頭一樣了。」說着,又一次紅了眼圈。
朗清疏又問:「還發現了什麼?」
曲正想了想:「再也沒有什麼了。」
朗清疏盤算着,從小屋回縣衙只有一條山間小路,半崖並不在小路的附近,沈岑為何會經過這裏?
柳絮仔細地觀察着,山崖兩側山石突兀,半崖台面卻很是平坦。不遠處的半崖邊緣,一道很深的劃痕徑直向下,很像是一腳踩空墜崖的跡象。
朗清疏吩咐曲正:「回縣衙,越快越好。」
曲正立刻扶二人上馬,一路上揮鞭不止。
馬車行進了兩刻鐘後,進入了靖安縣城,又狂奔到了縣衙門口,曲正跳下馬車,喊道:「朗大人來了!」
一眾交頭接耳的差役,立刻迎出門外,按刀行禮:「朗大人,裏面請。」
曲正將車內人逐一扶下馬車,對朗清疏說道:「沈大人現已安排在屍房,您看……」
朗清疏斬釘截鐵地回答:「按排仵作在屍房等候,我隨後就到。」說着,就帶領柳絮和小景進入縣衙,將她倆安排在沈岑的書房。
柳絮透過幕籬,打量着在書房門邊探頭探腦的差役們,半問半提醒:「大人,我們一介女流在沈大人的書房內,恐有不妥。」
朗清疏向着門外吩咐道:「李主簿請進。」
李主簿應聲而入,綠豆眼圓臉闊嘴,上嘴唇掛着兩綹黑鬍鬚,思量了一下,向朗清疏行禮:「不知朗大人意欲何為?」
朗清疏說道:「這兩位少女代我暫坐書房,李主簿代沈大人暫坐書房,以免這裏有物品遺失,或者被人隨意移動。」
李主簿連聲稱是,坐在書房的一側。
柳絮和小景向李主簿行禮以後,坐在書房的另一側。
朗清疏一步一步走得異常堅定:「帶我去屍房。」
曲正立刻帶在前面帶路,即使朗清疏的步履遲緩,短短兩個月就擺脫了輪椅,仍是讓他刮目相看。並且篤定幕籬少女就是在陳宅力壓魏醫的丫鬟柳絮,如此看來,她的醫術真是深不可測。
朗清疏盡力跟上曲正,在見到沈岑屍體以前,他不會作任何假設。
拐了幾個彎,曲正將朗清疏帶入屍房。
瘦削得像山猴似的仵作和幾名差役,已經候在那裏。
簡單的見禮以後,朗清疏吩咐道:「揭開白布,開始驗屍。」
瘦骨嶙峋的仵作有些遲疑:「朗大人,我只檢視過五具白骨,還未曾驗過屍體。」
一名差役急忙解釋:「啟稟大人,靖安縣兩百多年來,從未發生過命案,仵作實在無事可干。所以今天請來的並非正經仵作,而是靖安縣的一名老醫者。」
朗清疏有些頭疼,卻只能無奈地安慰道:「我見證過數次驗屍,可以告訴你。先把白布揭開。」
老醫和差役們上香禱告以後,將白布揭開。
白布之下,是一張摔得面目全非的臉龐,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因為天氣寒冷,屍體並非出現明顯的腐敗跡象。
朗清疏揮退差役。
差役們立刻逃也似地離開了。
朗清疏這才告訴老醫者:「除去死者衣服,察看外傷。」
老醫者二話不說,很快脫去死者所有的衣物,沈岑的屍體蒼白泛着些微的青色,仿佛一座石像。
他開口說道:「死者身穿沈大人離去之時的衣物,身形與沈大人相差無幾。」
朗清疏與老醫者檢視了頸部、胸部、腰腹和雙腿,又檢視了後頸、後背、後腰及雙腿。
老醫者喃喃自語道:「沈大人是個好官,怎會跌落半崖,遭此橫禍呢?」
朗清疏的視線徑直落在了屍體的後臀上,片刻之後告訴老醫者:「你可會切開驗屍?」
老醫者搖了搖頭:「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除了臉部、左臂和右踝摔傷嚴重,有少量屍斑與屍僵,沈大人似乎並未受過外傷。大人,老身覺得並無切開的必要。」
朗清疏點了點頭,作揖道:「有勞了。」隨後,轉身離開。
老醫者搖頭嘆息着:「天妒英才啊,真是天妒英才啊。」
候在門外的差役們,一見朗清疏離開了,立刻簇擁着他溜之大吉。
……
朗清疏一步一步走回書房,走得異樣艱難,屍房的屍體在他的腦海盤旋着,卻無法肯定是沈岑。仿佛一塊大石壓在心頭,壓得他透不氣來。拐了幾個彎,他來到書房門前,一眼見到了焦急等待的柳絮和小景。
柳絮立刻迎了上去,並無問話,只等朗清疏願意講的時候,再說。
小景哭得像個淚人一樣,沈岑一死,父親的冤屈申訴就再無希望,她就再也見不到父親,也無法擺脫官婢的身份,再也回不到她的家,一想到這些,不由地悲從中來。
李主簿捋着兩根鬍鬚,蔑視地望着泣不成聲的小景,沈岑死了,看你們花家還能耍出什麼妖蛾子?
朗清疏問道:「李主簿,沈大人出行路徑有幾人知道?」
李主簿轉了一下小眼珠,回答:「回朗大人的話,這個我要去問問,哦,其實問不問都一樣。因為沈大人如果不在縣衙,就是去找您了。」言下之意,所有人都知道,看你懷疑誰?
朗清疏走到書案前,提前寫下幾個小字,遞到柳絮面前,「仵作無能,你可會驗屍?」
柳絮接過他手中的筆,寫道:「知道一些判斷特徵,從未動過手。」
朗清疏又寫道:「可願隨我走一趟?」
柳絮背對李主簿,雙腿還有些發抖,揭開幕籬可憐兮兮地望着朗清疏,無聲問道:「能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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