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沈岑提前竹簍和酒罐回縣城去了。
小景鼓起勇氣去找朗清疏:「朗大人,我……怕黑……能不能和柳姐姐同個屋?」
朗清疏知道柳絮十分愛乾淨,雖然小景來之前已經洗漱整理過,仍是找了柳絮來問清楚。
柳絮爽快地答應了,很熱心地小景整理物品,柜子不論大小,一人一個,偌大的吊床一人睡一邊。
小景望着柳絮忙進忙去,又一次濕了眼眶。
柳絮很開心,總算有了一個女伴。
小景也很開心,柳絮待她如妹妹一樣照顧。
小景因為在官婢庭一年多,身體並不壯實,今天起了大早,走了不短的路程才到了小屋。又忙裏忙外地折騰一整天,很需要休息。
疾風固執地認定吊床有一半是它的地盤,見小景坐在床沿,非常不樂意,在地上撒潑打滾。時不時對着小景,呲牙咧嘴,低聲咆哮。
柳絮見小景極需休息,對着疾風好話說盡,可它就是與小景槓上了。
小景有些怕疾風,越是害怕,它越是對她很兇。
柳絮撈起地上的藤球,衝到屋外,疾風立刻顛顛地跟了出去。
朗清疏正在屋子裏擺弄暗器,聽到了敲門聲,立刻將木牆恢復原樣,才去開門。
柳絮一見朗清疏開門,立刻將藤球扔進屋裏,對疾風說:「從今天開始,回到你的主人身邊。」說完,轉身就走。
朗清疏卻開口了:「柳絮,我需要知道下面的復……健……」
柳絮只得佯佯迴轉,取出放在朗清疏書桌上的計劃,開始給他講解。復健計劃每十天為一個單位遞增,視他的復健情況而定。
朗清疏直接告訴柳絮:「我等不了這麼久,每五天增加。」
柳絮壓下去沒多久的無名火又蹭蹭地往上冒,忍不住懷疑老這樣被他氣,會不會有一天就被氣死了?她耐心解釋道:「雙腿肌肉萎縮的復健,只能這樣一步一步來。欲速則不達。」
朗清疏完全沒聽進去:「我忍得了疼痛,你修改計劃即可。」
柳絮積累多日的無名火終於爆發了:
「大人,再高明的醫術也要能遇上聽話配合的病人,才能施展。
「起初說好,按順序手術,結果你自行強取異物,高燒不退,差點喪命。我以為你會吸取教訓。
「可是,你斗青楓留下的內傷外傷還未恢復,就要逞強復健,還一再擅自修改復健計劃。
「我還從未見過像您這樣自以為是的病人!」
面對柳絮的怒火,朗清疏只是與她對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不說配合,也不再堅持。
柳絮吼完反而冷靜下來,在各個科室輪轉,對病人「因材施教」可是她的強項。於是她也瞪着朗清疏,反正嗓音天生這麼溫柔,都不用裝溫柔了。
「大人,您不怕疼就以為自己無敵了嗎?到時膝蓋韌帶斷了,我也毫無辦法。您就坐在這輪椅之上,永遠仰人鼻息吧。」
朗清疏仍然不為所動,一副油鹽不浸的頑石模樣。
面對他灰藍色的眼瞳,柳絮拿出她所有的定力不退縮:「大人,有健康的身體,才能隨心所欲做您想做的事情,保護您想保護的人。」
朗清疏仍然注視着柳絮,她說中了他的心事,花田案翻案在即,他必須儘快康復。
柳絮繼續着,只是語氣里多一分威脅:「如果您真覺得能忍受疼痛,我會讓您知道什麼是痛不欲生。大人,請相信我的言出必行。」
朗清疏嘆息着:「柳絮,我們再做一次交易。如果你能讓我在一個月內行走自如,我願意給你兩百兩紋銀,再加一個願望。」
柳絮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大人,壽終正寢之時,意外身亡之時,您交付千金萬兩就能買回性命?
您的腿病一年有餘,上個月才去除病根,這個月就想行走自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您給寒冰千萬兩黃金白銀,寒冰能在一日之內自行融化?」
朗清疏自嘲着苦笑:「柳絮,你說得我無法反駁,可是我必須儘快恢復……」時間不等人。
柳絮本以為朗清疏會有另外的建議或者意見,可是她分明看到了灰藍色眼瞳里的糾結,仿佛他的內心也在激戰一樣。這個謎一樣的男子,她不懂,也不想懂。
燭光之下,柳絮淡然地迎接朗清疏充滿期盼的目光,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她也無能為力。
朗清疏注視着柳絮良久,最後才要求:「柳絮,記住你救小石頭時所說的話。我有不能說的理由,若非事態危急,也不至於逼你我到這般地步。」
柳絮實在不願意這樣一個傻站一個傻坐,向朗清疏微一行禮:「大人,我會盡力而為。」說完還嘲諷似的舉起了自己受傷的右手,何止是盡力而為,根本就是在拼命了好嗎?
朗清疏認真地輕聲地說:「謝謝。」眼神一直追隨着離去的柳絮,直到她消失在拐角處。
朗清疏再次開啟了設置在木屋附近的陷阱與機關,一轉身,疾風蹲在門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
柳絮回到屋子裏,點燃了燭火,見到小景縮在吊床邊緣瑟瑟發抖,詫異地問道:「小景,這麼困了怎麼還不睡?」
小景一見柳絮,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些生機:「我怕黑。」
柳絮笑着,栓上了房門,笑容溫暖:「不怕,我把門窗都栓上了,睡吧。」
小景這才窩進被子裏,只是雙手扔緊緊地抓住被子。
柳絮覺得小景應該是在官婢庭吃了不少苦,才會變得這樣膽小,時間長了應該就會有一些的。這樣想着,她將右手垂在床沿,思考着怎樣才能縮短朗清疏的復健時間,又不致於讓他再次受傷。
這樣想着,柳絮又爬起來,蜷在矮桌旁,在跳躍的燭火下,拿起炭筆制訂起新的復健計劃。
心裏卻犯着嘀咕,朗清疏把什麼都放心裏,偏又喜怒不形於色,要不然就是戴着假面具的人,以後多半會得抑鬱症。
還有,知縣沈岑與朗清疏的關係暖昧,每次來都睡一個屋子,難道……他們倆是……這畫面太美,不忍直視啊。
柳絮猛地甩了甩頭,開始畫復健器械的草圖,一筆又一筆,再思考着實用兼顧安全性,還要考量老工匠的技藝和能力。
「別過來……別過來……」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把柳絮嚇了一大跳,還撞上了桌腳。
急忙回頭,看到小景滿頭大汗,突然坐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柳絮。
柳絮急忙跑過去安慰道:「小景,沒事了,你已經離開官婢庭了,沒事了,我在呢,不怕。」
小景這才躺回床上,又睡下了。
柳絮揉着撞疼了的膝蓋,又坐回矮桌旁,繼續寫寫畫畫,沒多久,宣紙上又滿是記事與圖形。
忽然又傳來敲門聲,柳絮立刻起身,拿着燭台,低聲問:「誰?」
朗清疏是第一次半夜三更敲柳絮的門:「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柳絮把門打開一條縫,探出半個腦袋:「我在寫你的復健計劃,不然明天不好安排。」
朗清疏剛要說話,疾風蹭地扁着身體,鑽進屋裏,他根本沒抓住。
柳絮真是無語了,雙腿換了一下重心。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小景又一陣尖叫,「別過來,不要過來,救命啊!」
嚇得柳絮結結實實撞在門框上,又急忙跑到床邊。
小景沒有醒來,仿佛在睡夢中被人挾持,拼命的揮手踢腿,吊床咯吱咯吱地搖晃着。
疾風也後退兩步,警惕地低吼。
朗清疏急忙轉動椅輪,進了屋子,栓上了屋門。
柳絮急忙握住小景揮動的手,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
小景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仍然夢噫着,試圖逼退任何要靠近的人。
朗清疏再次上前,低呼一聲:「柳絮,退後!」
說是遲,那時快。
匕首刷地刺向柳絮,她靠得太近,還被小景抓住,避無可避。
朗清疏身旁,寒光閃過,一把軟劍纏住了小景的手,用力一敲,匕首掉落在地。
刺痛讓小景驚醒,驚駭莫名地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臉色蒼白的柳絮和目光凜冽的朗清疏。
柳絮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心突突地跳:「老天吶,小景,你哪來的匕首?」
朗清疏一把將柳絮拽到身後,抽回軟劍直指小景咽喉:「你到底是誰?」
小景仿佛如夢初醒,急忙下了床,汗涔涔地回話:「大人,我真的是花曦景。這把匕首是沈大人給我防身用的。我剛才做了惡夢,也不知道怎麼……」
柳絮也嚇到了,她可不願意與一名帶刀夢魘少女同處一室,什麼時候被捅成馬蜂窩都不知道。既然審訊是朗清疏的專長,還是讓他去問吧。
朗清疏問道:「官婢庭差役盤問你什麼?還是對你欲行苟且之事?沈大人為何要給你匕首防身?」
小景的臉龐刷地白了,眼神閃爍着,不吭一聲。
朗清疏能感覺到柳絮的手在抖,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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