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清疏慢慢躺回手術台,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柳絮忙着包紮傷口,清洗手術器械,核對縫針、紗布和棉球,確認沒有缺少任何一點小東西。
穿越來的第一場手術,雖然過程意外頻發,總算平安無事地做完了。
朗清疏噙意噬血的笑意,把玩着兩枚圓形白玉,代價二字盤桓在心頭,揮之不去。
當柳絮收拾完所有的一切時,已是正午,肚子後知後覺地咕咕叫。找了一圈沒見到青楓,就去敲他的房門,門大開着,不見人影。
朗清疏聽到屋外極輕的奔跑聲,知道柳絮肯定在找青楓,大聲提醒:「別找了,他走了。」
不一會兒,柳絮進來了,陽光投在她的身後,將她美麗的臉龐映得很陰暗,她不高興,非常不高興。青楓走了,照顧朗清疏的事情,全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朗清疏靜靜地望着柳絮忙進忙出,止疼藥的效果減退,疼痛感陡增。透過小窗,忙碌的柳絮在外面的迴廊穿梭,有時一臉灰,有時臉上白,偶爾……這是怎麼了?
約摸半個時辰以後,柳絮垂頭喪氣地走進屋:「我實在不會……用廚房的爐灶……我去縣城買些吃食……您那兒有錢嗎?」她在廚房折騰了好長時間,都沒做出能充飢的東西,挫敗感爆表的感覺。
朗清疏憋着笑,從手術台挪到了輪椅上,疼得幾乎扛不住,扭曲了笑臉。
柳絮急忙將預備的支架放在輪椅上,保證朗清疏的雙膝放置穩妥,無奈地說了句:「我先送你回屋。」
朗清疏似笑非笑:「送我去廚房看看。」毫不掩飾臉上的揶捈之情。
柳絮深吸一口氣:「大人,我還是先送你回屋吧。」
朗清疏不容拒絕:「去廚房,我餓了。」
柳絮在心裏哀嚎,我也很餓啊,可就是做不出來吃的。
儘管從柳絮的神情猜得出,廚房一定很糟,可當朗清疏進入廚房的這一刻,還是驚着了:焦糊味充斥着整個廚房,屋角的柴堆亂七八糟,灶台上的木製鍋蓋碎成三塊,烏黑的鍋底粘着許多不明物,鍋鏟斷成兩截,地上滿是水漬、麵粉團、蔬菜葉……唯一完整的,是那套御賜餐具。
朗清疏單手扶額,額頭的青筋爆起,雙膝的疼痛更加強烈,一聲嘆息:「柳絮,你如何做到的?」
柳絮吱吱唔唔地回答:「……柴火總是點不着,突然燒出來了……就拎了水來滅火……和面的時候,水多水少不好掌握,來回加了很多次,腳底一滑,伸手沒抓住灶台邊,卻抓着了鍋蓋,摔了一地。」真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朗清疏略加思索:「送我回房。」
柳絮將朗清疏推回房內,看着他從小櫃裏取出一些散碎銀子遞給她,說:「去縣城買些乾糧和吃食,快去快回。」
柳絮接過碎銀子,將朗清疏安置在床上躺好,又將疾風從籠子裏放出來,讓它守在屋裏。
柳絮收好銀子,戴上幕籬,出了森林小屋,一口氣跑到了下山的小路上。邊跑邊想着,朗清疏這樣亂來,手術感染很難避免,這裏沒有抗生素,也沒有消炎藥,萬一他高燒不退可怎麼辦。
看了看緩緩向西的太陽,柳絮心裏很是無耐,別說藥了,病人還餓着肚子呢。快跑吧。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沒一會兒,柳絮氣喘吁吁得停下了,跑不動了,一點都跑不動了。這個時候,柳絮想到的第一個人是陳娘,要是她在該多好,什麼事都難不倒。
休息了片刻,柳絮又一路飛奔着下山,這夏瀾國空氣好陽光好,普通蔬菜都那麼好吃,可是這交通太不發達了,她想念公交車,想念出租車,想念飛快穿梭的現代生活。
山路的小彎道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而柳絮被幕籬遮住了臉,完全沒注意。
「哎喲喲喂……」陳娘拽緊了小石頭,這才沒從山上滾下去,「誰這麼冒失……」
柳絮抱住了一棵樹才沒摔倒,胡亂掀開幕籬,定睛一看,立刻喜出望外地喊:「陳娘,是我。」眼巴巴地盼望着,陳娘要能來幫忙該多好啊。
陳娘嗔怒道:「我是怎麼教習你禮儀的?這樣子在山上一路飛跑,成何體統?」
柳絮摘了幕籬,一手扇風:「你和小石頭,怎麼上山了?這是要去哪兒啊?」
陳娘指着灑了一地的荷葉包:「我做些吃食,給你們送來嘗嘗鮮。直接給你撞飛出去了。」
陳娘簡直就是及時雨啊,柳絮仍有些不解:「陳娘,陳宅那麼多事,你怎麼有時間?」
陳娘樂呵呵地解釋:「冬至快到了,陳員外帶着家人回去祭祖。陳宅放假三天。反正也閒不住,就來這裏看看。」
小石頭動作利落地將荷葉包,一個一個撿起來,放在竹籃子裏,說:「笨蛋柳絮,這是娘親起了個大早做的。哼!」說完,別過小臉,無視她。
柳絮一時語塞,她是跑得很快,也確實撞散了一堆吃食,差點毀了陳娘的心意,很是尷尬。
陳娘卻笑呵呵地提起籃子:「柳絮,這麼急趕着下山,幹啥去?」
柳絮吱吱唔唔地把廚房做飯的糗事講了一遍,面紅耳赤地看陳娘笑得前仰後合,只能一把挽起她,邊走邊說:「朗大人剛手術完,還餓着肚子。我跑下山買吃食。」
陳娘和小石頭笑了一路,柳絮低着頭只顧往回趕。
……
事實證明,陳娘在廚房,一個能抵三個,哦不,抵十個柳絮。
亂七八糟的廚房,只用了一柱香的工夫,就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不到,病號朗清疏就吃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感慨良多,衷心地向陳娘道了聲謝謝。
陳娘喜滋滋地還禮,又幫柳絮收拾去了。
小石頭又一次瞄上了疾風,蹲在角落,抓耳撓腮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當天晚上,陳娘帶着小石頭住下了。
……
屋外,一彎新月在流雲間穿梭。
屋內靜悄悄,燭光搖曳,疾風趴在地上張着大嘴,打呵欠,半眯着眼睛。
朗清疏因為刀口的疼痛,無法入睡,半合着眼帘,望着柳絮愁眉苦臉,似乎天都要塌了。
柳絮盤算着,這個時空沒有體溫表、血壓計、聽診器這些輔助器材,未來的七天,只能靠自己的觀察來判斷手術的恢復情況。這是個苦差,絕對是個苦差。
朗清疏輕輕地喚了一聲:「琉璃……」
柳絮下意識地「哎」了一聲,猛地瞪着朗清疏,原主和他識到什麼程度?自己這怪異的言行舉止會不會引起他的懷疑?一想到這些,心中警鈴大作。
朗清疏失笑,還以為她扮成柳絮的時間一長,就忘了自己是誰,聽到她的回答倒是不擔心了。只是她一臉戒備的樣子,很是可疑。
柳絮當下決定,不到萬不得已,不開口說話,就算說話也要三思。
朗清疏的聲音不再冰冷,吩咐道:「柳絮,早些歇下,回屋歇息去吧。」
柳絮嘆氣:「大人,您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實在擔當不起。這幾日,我會在這裏守着,直到拆線。」
又一陣沉默。
朗清疏觀人於微,他知道柳絮的堅決,不容動搖。
柳絮不再搭理他,除了必要的巡視,偶爾撥弄一下炭火,就當自己是個擺設。
雙膝仍是很疼,朗清疏不着痕跡地撫摸雙腿,想緩解疼痛。相形之下,右膝的疼痛比左膝厲害得多。不由地想到當時柳絮的反應,以及現在時不時過來檢視一下的緊張情形。
伸手從床頭取了一本書,朗清疏翻看起來,一頁又一頁,時間流逝得格外緩慢。
柳絮撐着下巴發呆,轉得飛快的腦子有些遲鈍,幾個呵欠之後,好睏。外科手術完成以後8小時內,必須嚴密觀察傷口有無出血,有無局部血液循環不良,有無包紮時壓迫傷口。也就是說,她今晚別想睡了,必須撐住。
「大人,我能借本書看嗎?」實在太閒了。
朗清疏饒有興致地望着柳絮:「想看哪類書?」
柳絮想了想:「醫藥類。」
朗清疏回答:「青楓的小屋裏有不少外傷和醫藥書籍。你取來便是。」說完,又繼續翻看自己的書,不是他不想睡,而是實在疼得睡不着。
柳絮一溜煙跑出去,很快又跑回來,手裏拿着四五份手抄本。取了一本《本草經》,翻開封面,繁體字和粗糙的筆跡映入眼帘,一頁又一頁,全是文言文。她像泄了氣的皮球,這書可怎麼看?
又換了一本《外傷概論》,滿是繁體字和圖解,仍然是滿滿的文言文。
再換一本,還是一樣的豎排文言文。柳絮把手抄本整理好,又放回青楓的小屋裏。
朗清疏有些不解:「醫者看不得醫書?」
柳絮胡亂掰了個理由:「光線不好,看得眼睛酸脹,明日再看吧。現在,我要檢查傷口,有任何不舒服,請告訴我。」
朗清疏並不相信柳絮說的話,她似乎看不懂這些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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