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夜晚,寒風陣陣,朗清疏與青楓用過晚膳,還沒見到柳絮和疾風。
兩人面面相覷,去找吧,漫漫山林無處可尋;不去找吧,又怕柳絮出什麼事。
青楓穿上薄棉衣,提着琉璃燈盞,對朗清疏說:「大人,您在這裏等他們回來,我去找找。」
朗清疏右手扶額,應了一聲,他們是不是對疾風過於信任了。柳絮的容貌雖然算不上傾城之姿,卻也是容顏皎皎,萬一她被什麼人盯上,後果不堪設想。
青楓提着燈盞,還沒走出木屋的大門,就被什麼猛撲過來,直接摁倒在地。
朗清疏定睛一看,柳絮拖着腳步正在不遠處,一步一步往小屋挪來。
青楓連忙推開了壓住他的疾風,問道:「柳絮呢?柳絮去哪兒了?」
「五十步,四十九步,四十八步……」又累又餓的柳絮幾乎是手腳並用着爬回來的,腳底像幾百根針在扎,渾身灌了鉛一樣沉重。
柳絮憤憤地想,誰再說猞猁蠢萌,她就和誰拼命!說好她遛它,結果卻是——她被它遛了。
她被疾風遛了整整一天,滴水未進不說。關鍵是,她破曉出門,披星帶月回來,足足走了六個時辰。累得像條狗不提,連餓都感覺不到了。
「三十九步,三十八步,三十七步……」近了,很近了,小屋橘色的燈光越來越明顯了,快到了,快了,柳絮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青楓快步跑了過去,把柳絮抱回她的木屋裏,先重燃炭火,再針灸,之後又好一陣忙活。
疾風一直繞着柳絮跳來跳去,時不時去舔舔她的臉,總之,就是不離她左右。
朗清疏好氣又好笑,疾風生性孤傲,除了他與青楓,平素極少有人能靠近,更別說粘人了。也不知為何,它在極短的時間,就對柳絮如此親昵。
青楓輕拍柳絮的臉頰:「柳絮,醒醒,晚膳來了,醒醒。」
柳絮猛地睜開眼睛,仍然有些茫然地問:「晚膳在哪兒?」
青楓端來熱騰騰的片麵湯:「趁熱吃吧,吃完再說。」
柳絮熱淚盈眶地捧着熱熱的大湯碗,一口熱湯下肚,心裏湧出十二份抱怨,為什麼挨餓的總是她?與之前一樣的風捲殘雲,大湯碗很快底朝天。
青楓斜睨着柳絮,她餓起來與外貌的溫婉完全沒關係,雖然對她有很多不屑與怨氣,但看她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仍然問:「飽了?」
柳絮眼巴巴地望着青楓:「還有嗎?」
青楓認命地又去做了一份,他喜歡疾風,同時也相信,深受疾風喜歡的柳絮應該也不錯。
柳絮吃完兩大碗,總算飽了,望着一直守在旁邊的疾風,百感交集。在森林裏迷路,是因為它;從迷途走到回小木屋的路,還是因為它。怕自己餓着,抓來兔子給她吃的,仍然是它。
朗清疏的臉色有些陰沉,沒有溫度的聲音問道:「你們去了哪裏?」
柳絮愣了一下,又有些興奮:「我們雖然迷路,但是發現了一處極美的地方,開滿各種各樣的鮮花。」
青楓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問:「你們怎麼會到那裏去?沒看到附近的禁入石碑嗎?」
柳絮有些撓頭:「沒看到啊。是疾風誤入陷阱,我好不容易把它從陷阱里救出來,誰知腳下山路濕滑,我不慎滑倒,一路滑落山頭,就看到了那片花地。」
朗清疏強行壓抑住心底的顫抖:「花地附近有沒有人?」
柳絮仔細回想以後:「沒遇到人,只是……」
青楓剛撿起的筷子,又掉在了地上:「只是什麼?」
柳絮想了想才回答:「花地很美,鮮花處處,可是有五個長方形的坑,不知道有什麼用處?你們去過嗎?為什麼你們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青楓猛地站起來,對柳絮吼道:「你在靖安縣陳宅當丫鬟,就沒聽到過關於這片花地的傳聞嗎?」
柳絮左思右想,也沒想到出什麼來,只能輕輕地搖了搖頭。
青楓真想看看柳絮的腦袋裏裝了些什麼,又問:「你真的不知道花地里以前有什麼?」
柳絮還是搖頭,同時又好奇地問:「花地里有什麼?」
青楓回答:「那片花地之所以廢棄,就是因為……」
朗清疏突然出聲阻止:「那片花地沒什麼。」
青楓急忙附和:「朗大人說的對,那片花地只是被遺棄,沒什麼的,沒什麼。」
柳絮狐疑地望着朗清疏:「真的沒什麼?那為什麼你們倆這麼緊張?還有,疾風在花地里玩得很開心,還跳進每個大坑裏,玩得不願意回來。」
青楓與朗清疏的臉上浮出錯愕而驚慌的神色,轉瞬即逝。
柳絮撫摸着疾風柔軟的毛皮,盯着青楓看了好一會兒:「不說就算了。青楓,片麵湯很美味。」
青楓幾次欲言又止,收拾了餐具,走了出去。
朗清疏囑咐柳絮道:「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一轉身,看到疾風撒嬌地跟着他,吩咐道:「疾風,留下來陪着柳絮,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離開。」
疾風歪着頭,有些不解地望着朗清疏,之後還是乖乖地趴到了吊床上。
柳絮之前膨脹的好奇心,只因為朗清疏的一句話,變成了隱隱的擔憂與困惑。那片花地里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足以讓朗清疏都三緘其口?他可是前任刑部侍郎呀。
積累了整整一天的疲憊,在他們離開以後,像潮水一般襲卷了柳絮的全身。她的困惑與焦慮並沒能維持多久,就進了夢鄉。
疾風趴在柳絮的身旁,伸出一隻大肉爪搭在她的身上,呼嚕山響地睡了。
夢裏,柳絮又回到了那片花地,初見時的震撼讓她此生都難以忘懷:
她站在高處,身後是墨綠的山巒與松林,眼前是一片視野開闊的花地,鵝黃色、粉紅色、艷紅色、湖藍色、嫩綠色的花朵,排出了一列又一列花陣,陣與陣之間,由低矮的灌木叢隔開。
一陣陣山風颳過,嫩的花、綠的枝、各色花蕊輕輕搖曳,晃動出一片鮮花的波浪,一層又一層,一陣又一陣,她被深深地迷住了。
柳絮帶着疾風進近花地,走了沒多久,迎面而來的是兩列整齊的香樟樹,兩樹之間,由蜿蜒纏繞的藤蔓隨意遊走,築成了一道寬厚的綠色走廊。
走廊的盡頭,也是一座木屋,只是門窗都爛了,歪歪斜斜地發出咯嗒咯嗒的聲響。一株又一株爬山虎,不僅將這座小屋外牆佔為己有,還爭先恐後地爬進屋裏。讓這座廢棄的小屋,煥發出勃勃的生機。
小屋的周圍,井然有序地栽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柳絮只認出一排暗紅的山茶花,其他的都不認識。
最後柳絮被一小片半人高的花牆吸引住了,一朵又一朵碗形的大花,鑲嵌在綠色的花牆之上。
花朵的形狀很特別,有單層,有雙層,還有幾何交錯排列的復層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有兩種顏色,柳絮好奇地摸了摸粉紅、粉白相間的花瓣,細膩柔嫩的觸感告訴她,這些是鮮花。可是放射狀排列相間的顏色,在她的記憶里,只有畫中才能見到。
在這秋末冬初的時節里,許多花草都已凋零,唯有這片花地與外界隔絕了一般,依然滿園春色。
美中不足的,就是花地之中的長方形大坑,坑底還有不少積水,那麼突兀而扎眼,將花地的美色打了許多折扣。
柳絮不明白,這片花地處處顯示出主人的獨具匠心,這樣的主人,怎會容忍這裏出現這麼多深坑呢?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疾風很喜歡這裏,到處亂跑,任柳絮好說歹說,也不願意離開。
也難怪,空氣中的花香沁人心脾,令人迷醉。所以柳絮,就由着疾風在花地的小路上撒歡。
直到傍晚,柳絮才拖着疾風,踏上了回小屋的路,可是先天缺乏方向感的她,迷路了。
不管怎麼走,都無法離開這片花地,仿佛有人在這裏施了詛咒一般。
無論柳絮從哪個方向離開,最後都會回到花地附近。直到疾風硬是拖着她七拐十八彎地走了最不像路的路,她才得以離開。又走了許久,她總算見到小木屋,那么小而遙遠。
疾風推着柳絮,拖着她,拽着她,就這樣一路走回來。它還給她抓了野兔和松鼠,又眼睜睜地看着她把它辛苦捕獲的獵物給放了。
疾風呲牙咧嘴地向柳絮吼了好一會兒。
……
小木屋的另一邊,朗清疏嚴肅地望着青楓:「以後,我們必須看住柳絮,不能讓她和疾風再去花地。」
青楓有些不以為然:「朗大人,您已經同意靖安縣令沈大人的請求,調查花地案件。柳絮早晚都會知道,為什麼要瞞着她?更何況,我們不說,自會有人說。」
朗清疏正色道:「那我會讓柳絮忙得沒時間聽別人說,就算必須要說,也一定是我告訴她的。」
青楓一臉愕然,他越來越不明白,朗大人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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