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抓傷柳絮,意圖毀人容貌的事情,傳得陳家上下眾人皆知。
丫鬟們聽說冬梅在小花園裏罰跪,都找着機會來看笑話。半個時辰內,幾乎所有的丫鬟都或遠或近地從冬梅身旁經過,遠離以後又不約而同地捂着嘴竊喜而過。
冬梅自然知道丫鬟們興災樂禍,恨得牙根痒痒,又不能發作。跪到正午時分,額頭的汗水順着臉頰,一滴又一滴落在衣襟上,雙腿早已麻木,像無數隻螞蟻爬進爬出。遠遠地見陳家眾人下樓來,以為陳老爺會看着這份狼狽模樣,饒了自己。
誰知陳夫人在兩位姨娘的攙扶下,緩緩行至冬梅面前,囑咐管家:「此等心腸歹毒的賤婢,需好生看管調教。莫讓她再做出謀害旁人之事。十二時辰,一刻都不能少。」
管家應了一聲,陳夫人才施施然離開。
陳老爺不置一詞,也離開了。
冬梅立時一陣眩暈,受了這樣的重罰,以後在丫鬟中怎麼抬頭做人?
正在這時,走在最後面的趙姨娘從冬梅身旁經過,問道:「管家,這賤婢的指甲怎麼還在?陳娘呢?」
管家立刻跑去找陳娘。
趙姨娘慢慢蹲下身,狠狠扇了冬梅兩個耳光:「陳府哪來這樣的賤婢?」
冬梅的怒火瞬間爆發,圓瞪雙眼,直視趙姨娘,恨不得咬她幾口。
趙姨娘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我聽說,花匠劉麻瘸子很中意你,派人上門來求娶呢。」
冬梅的眼瞳驟縮,雙手顫抖着向趙姨娘叩頭行禮:「奴婢再也不敢欺負柳絮了,再也不敢了……」
趙姨娘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欺負柳絮,心裏還想着欺負其他人不成?」
冬梅連連擺手:「趙姨娘,我再也不敢欺負任何人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陳娘在管家的催促下,急忙趕回小花園,見冬梅不停地磕頭,心裏暗暗吃驚,不由地加快腳步。
見管家和陳娘到了,趙姨娘瞥了一眼陳娘:「還楞着幹什麼?」
陳娘立刻拿出剪刀,三兩下就把冬梅的指甲剪得乾乾淨淨。
趙姨娘仍然不放心:「陳娘,這指甲還是太長,再剪。」
陳娘的心裏直打鼓,趙姨娘的心腸很是歹毒,冬梅的手指已經剪禿,再剪就是絞手指了。
冬梅嚇得又磕起頭來:「冬梅謹記趙姨娘的教誨,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趙姨娘微微一笑,轉過身離去,身姿婀娜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罰跪時間內,不准給她水和吃食,你們要是循私,我定不饒過。」
陳娘和管家立刻答應着低下頭,靜候趙姨娘走遠,才抬起頭來。
冬梅的臉上火辣辣地疼,怨恨憤懣地垂着眼帘,主意是趙姨娘出的,要毀柳絮容貌的也是她。可到頭來,遭殃倒霉卻是自己。剛才趙姨娘話中有話,不知道她又設計了什麼在等着自己,只知道如果再不能如她所願,就只能嫁給麻瘸子。
管家安排僕人輪流監視冬梅,也離開了。
太陽西斜,掛在了遠處的山戀上。夜幕時分,風向突然轉變,烏雲密佈,雷聲陣陣。
磅砣大雨傾瀉而下,將屋檐打得噼啪作響,樹葉打落無數,花草盡數彎腰折枝。迴廊和屋檐下,擠滿了躲雨的丫鬟和僕人,只有冬梅還跪在小花園裏。
不到一刻鐘,冬梅變成了落湯雞,渾身濕透,渾身酸疼,暈倒在大雨中。
丫鬟與僕人交頭接耳地談論着,沒有誰去為冬梅擋雨。
最後,陳老爺高抬貴手,讓管家和陳娘將冬梅送回了丫鬟房。
……
大雨下到黃昏時,才漸漸停止。
小屋裏,柳絮清洗傷口、上藥的時候,小石頭一直在旁邊看。
吃晚飯時,陳娘、小石頭和柳絮圍坐在小桌旁,喝着熱騰騰的小米粥,吃着烙餅。
柳絮的皮膚很白,雙臂上道道血痕也格外醒目。
小石頭眨巴着眼睛看了又看,問:「娘親,冬梅是野貓嗎?怎麼能把柳姐姐抓成這樣?」
陳娘捧着粥碗,望着柳絮胳膊上的抓痕,很是詫異:「冬梅的力氣沒我大,你怎麼會被她抓成這樣?」
柳絮抬起頭望了陳娘一眼,又低着頭繼續細嚼慢咽,並未回答。
這一望卻讓陳娘非常尷尬,冬梅欺負柳絮,很大部份是因為趙姨娘的慫恿和自己的縱容。一思及此,她不再言語,生怕招來柳絮的怨恨。
柳絮並未注意到陳娘的表情,嚼着烙餅,發散的思緒卻飄到了冬梅和趙姨娘身上。
按說,冬梅被陳夫人罰跪在小花園,除了夫人,其他人就不便過問;那裏並沒有小路能通向趙姨娘的綠蕪園,她為何路過?不僅如此,趙姨娘還非常用力地教訓了冬梅;而向來不服趙姨娘的冬梅,更是連連磕頭,奴婢知錯的求饒聲,連閣樓上都聽得到。
這兩人之間是不是還有什麼聯繫?或者她們暗地裏進行着某種交易。
柳絮這樣想着,隨口一問:「陳娘,最近有什麼貴客要來嗎?」
陳娘嗯了一聲:「是的,是陳老爺多次相請才願意登門的尊貴客人。據說身份顯赫。」
柳絮想到下午打掃時,書房的格局大變,換成了樣式極簡價格翻倍的家俱。還聽說,家丁們搬上搬下,忙得快散架了。邊想邊吃,晚飯很快就吃完了,又問:「陳娘,趙姨娘最近還找你嗎?」
陳娘心裏咯噔一下,佯裝鎮定:「趙姨娘找我無非就是三件事,三餐不合口味,缺衣服和缺首飾。」為了證明給柳絮看,又伸手到貼身的衣袋裏摸趙姨娘的翡翠梅花簪,可是摸來摸去,沒摸到。
柳絮看到陳娘的額頭突然冒出許多汗珠,紅彤彤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很是詫異:「陳娘,你怎麼了?生病不舒服嗎?」
陳娘衝進自己的臥室,把衣服都解了,也沒找到翡翠梅花簪,渾身抖個不停。這可怎麼辦?以趙姨娘無事也能鬧得雞飛狗跳的性子,遺失了她最珍愛的簪子,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陳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今天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幾乎將陳府的每個角落都走遍了,這根簪子加盒子,也不過一隻手長短。這外面黑燈瞎火的,讓她上哪去找啊?
柳絮詫異地看着陳娘臉色慘白地提起燈籠,急忙問道:「陳娘,外面的雨還沒停,你這是要去哪兒?」
小石頭也撲過去,拽着陳娘:「娘親,你要去哪兒?」
陳娘被攔得沒辦法:「前天,趙姨娘拿着一根翡翠梅花簪找管家,說是上面的流蘇墜鏈有些脫開,吩咐他帶到縣城找銀匠修一下。今天管家取回來之後,有急事要出門,就讓我轉交……」說着,她哽咽了。
柳絮把陳娘扶着坐下,仔細問了拿到簪子的時間地點,之後經過哪些地方,遇到哪些人,停留了多長時間……腦海中飛快地過濾着每一個可能的地方,左思右想之後,也拿了一盞燈籠,說道:「陳娘,你和小石頭去丫鬟屋;我去書房看看。」
陳娘聽柳絮如此這番一說,立刻帶着小石頭,提着燈籠去了丫鬟屋。
而柳絮提着燈籠,出了院子,穿過迴廊和小花園,再到閣樓下,一路走一路找,花叢里樹叢中,最後上了木質樓梯。
再一路找進書房,點了一盞燈,四處尋找。
終於,柳絮在書桌腿的側面,找到了小錦盒,打開一看,通體碧綠的翡翠梅花簪毫髮無損地躺在盒子裏。可算找到了,不然陳娘非急死不可。
突然,書房門吱呀一聲響了起來,把鑽在書桌下的柳絮嚇了一大跳,急忙起身。
門外,臉頰酡紅的陳老爺眯縫着小眼睛,搖晃着肥胖的身子,粗短的手指扶着門框、擺設、桌子和椅子,一直走到柳絮面前,沙啞着嗓子問道:「柳絮,夜已深,不在屋裏歇息,為何還在書房?」
柳絮立刻收好錦盒,起身行禮,答道:「白日裏打掃書房,事多人手少,柳絮怕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所以過來再看一看。」
陳老爺笑得眯起了眼睛最後的縫隙,這「燈下賞美人」真是別有一番風情在。以前的柳絮美則美已,怯懦又無趣。不像現在,舉手投足之間,淡然而從容,尤其是一雙含着水煙的美眸,顧盼流轉。
柳絮心中的警鈴大作,這陳老爺滿身酒氣,步履蹣跚,一雙小眼晴里透出令她不安的眼神。原主的記憶里,柳絮常常遇到這樣的眼神,說好聽一些,是「欣賞與讚美」;說不好聽一點,就是「老色狼」。
陳老爺一步一步靠近柳絮,將她逼入牆角之中,發出嘿嘿的猥瑣笑聲,輕聲問道:「柳絮,你可願意跟了我。包你吃不盡的山珍海味,穿不盡的綾羅綢緞。」
柳絮身形一晃,巧妙地化解了陳老爺的威脅攻勢,不着痕跡地離開了牆角,慢慢向書房門的位置移去。
陳老爺伸出五短手指,雙腿顫得厲害,仍不願意放棄對柳絮的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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