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伍大成。二夫人得到消息,帶着人闖了進去,把伍大成堵在了屋子裏。夫人羞憤交加,當場就要撞牆,被伍嬤嬤死死抱住。二夫人嚇得渾身亂戰,因怕四夫人難堪,並沒有在榮冬院繼續停留。她讓人捆了伍大成去柴房,然後又派人去找四老爺回來。」
「二夫人本來就身子不爽利,她驚出了一身汗,打了幾個冷顫,越發覺得身子支撐不住,就回到二房等消息。原打算等四老爺回來之後再做計較,可萬萬沒想到,四老爺沒有回來,四夫人卻投繯了,伍嬤嬤因為伍大成的干係,也嚇得上了吊。」
洪婆子覷着顧重陽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費娘子說的,大致就是這些了。再多了,她說就不清楚了。」
說完,洪婆子就站在一旁等候顧重陽的指示。
可顧重陽卻怔怔地坐着,不言不語,連動也不動。
丹心在一旁聽着,只覺得心裏像冬天的北風呼呼刮過,吹得她涼颼颼的。
夫人真的是跟伍大成有苟且了嗎?
這個事實對小姐而言也太殘酷了。
她擔憂地望着顧重陽,見顧重陽面無表情,一動不動,一雙粉嫩柔白的小手死死攥成拳頭,手心裏流出了一片殷紅的血,洇紅了她腿上的衣裙。
丹心大急,趕緊去掰顧重陽的手:「小姐,快鬆開。」
顧重陽的手冷得入骨,手掌心的肉被指甲刺破了一大片,看得人觸目驚心。
丹心趕緊拿棉布給顧重陽清理傷口,又把她的手包紮起來。
洪婆子看着心裏也是不忍,畢竟只是十歲的小孩子,經歷了這種事情,能不吵不鬧沉着冷靜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她並不急着催促,只垂首站在一旁,十分有耐心。
「洪婆,今天的事情多謝你了。」好半晌,顧重陽才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可卻能讓人聽出來,她是在極力壓制內心的情緒。
「丹心,給洪婆打賞。」
洪婆子心裏很是憐憫顧重陽,覺得她這樣一個小女娃娃要承擔這麼難以接受的事情,這個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她忙道:「四小姐何必如此見外,給小姐辦事是應該的。」
「不、不能讓你白白跑腿,其他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顧重陽打斷她道:「丹心,把紅包給她。送你乾娘出去。」
她站了起來,慢慢朝內室走去,身上好像籠罩了一層濃濃的倦意。
她撲到在內室的床上,用力捶打着身下的寢被。
伍大成,竟然是伍大成。
這些人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伍大成是伍嬤嬤撿來的養子,伍嬤嬤的兒子在六七歲的時候掉河裏淹死了,伍嬤嬤覺得伍大成跟他兒子長得像,年紀也差不多,就收養了伍大成。
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
而母親,也視伍大成為乳兄,對他十分倚重,自然跟其他外男不同,母親的確跟伍大成走得挺近的。
說伍大成跟母親有苟且之事,這一招的確很高明。
時間合適,又有機會,兩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理由上也說得過,伍嬤嬤還可以作為通風報信的中間人,簡直是天衣無縫。
若她沒有重生,若她真的只有十歲,恐怕也會相信了吧。
可她偏偏不是。
最關鍵的是,她還是一名醫術不錯的大夫,有一手好脈息。
伍大成是天殘!他根本不能行人事。所以,他怎麼可能跟母親有苟且呢!
前一世她離開顧家,搬到舅舅家裏住之後,特意尋找過母親之前用過的老人,可大部分人都不在了,可她卻找到了伍大成。
伍大成那時候已經四十多歲,卻一直沒有成家。她留了伍大成在身邊,並數次要幫伍大成物色姑娘,讓他成家,他卻屢屢拒絕。
等她成親的時候,伍大成作為陪房,跟着她一起去了延恩侯賀家。等偽帝勢敗,舅舅一家被判流放,伍大成就跟着她一起避到了良鄉田莊。
到田莊沒多久,她就開始跟着師父學習醫術。為了鍛煉號脈的功夫,師父要求她每天必須給至少一百個人號脈。可哪裏有那麼多人呢?田莊裏服侍的下人也不過才十來個。
因此她每天把前后庄子上的人都召集過來,挨個給人家號脈,每號一個人就給人家一枚銅錢。就這樣一連號了一年,師父說,她的脈息功夫已經爐火純青了。
而伍大成作為一種特殊的脈象被師父羅列出來,還重點告訴她,這種男生女脈,如何分辨是後天還是先天殘疾。
伍大成就是天殘!所以,他的父母才會將他丟棄。
那起子人,自以為安排了伍大成天衣無縫,卻萬萬沒想到這一點。
母親,你果然是被人陷害的,你果然是清白的。我就知道你不會做出那種事情,我就知道。
事情進展到這裏,突然間豁然開朗,顧重陽覺得她此刻充滿了幹勁,離抓到兇手又近了一步。
顧重陽本來以為,接下來會非常順利。可沒想到的事,所有的線索,在這個時候都斷了。
而她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三月底,春闈放榜,沈讓、沈證榜上無名,沈玉成對兒子與族侄兒非常失望。他帶了兩個人進京趕考,最好的結果自然是雙雙高中,再不濟也要有一個金榜題名,可沒想到兩個人都名落孫山。
商戶之名,牢牢套在沈家頭上。他們急需要有人在科舉上出人頭地,讓沈家步入上層名流。
可沒想到居然如此不順利。這樣一來,就要再等三年了。
四月中,御用繡莊選拔開始,一直持續了十幾天才落幕。沈家再次失利,沒被選上,令沈玉成急的直跺腳,卻也無可奈何。他雖然送了很多禮,各處打點,但無奈朝中沒有過硬的後台,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被選上。
過了端午,天氣已經很熱了,沈玉成決定帶着沈讓、沈證,離京回南。
顧重陽與四老爺起了一大早,他們要去沈家給沈玉成送行。
看着顧重陽在馬車外面放着三個鳥籠子,四老爺不由皺眉問道:「我們去給你舅舅表哥們送行,又不是去玩,你帶這麼多鳥雀做什麼?」
「是我送給三位表姐還有外甥女恬恬的禮物。」顧重陽笑道:「不僅僅是這六隻鳥,還有這一大包東西都是要托舅舅帶回去的。」
四老爺這才舒展眉頭笑道:「你這樣做很對,不枉你舅舅疼愛了你一場。」
父女二人分別上了馬車,畫眉與虎皮鸚鵡放在馬車裏面,那對鴿子放在趕車小廝座位的旁邊,一路上伴隨這陣陣清脆的鳥鳴,他們到達宣北坊沈家的宅邸。
沈玉成一行人已經收拾好了行囊,略一寒暄就準備上路。
顧氏父女送了沈家人到達驛站,吃了一頓送行飯,方到達碼頭。
站在渡口,殷殷話別,四老爺就道:「重陽,今天一別,下次再見不知道在何年何月,你難道沒有話對你二舅舅說嗎?」
「有!」顧重陽道:「但是你們都不能聽。」
說着,她拉着沈玉成到一邊,低聲道:「舅舅,我讓您給我安排的人,安排了嗎?」
「安排好了。」
沈玉成本來還擔心妹妹不在了,外甥女會受欺負會跟沈家人疏遠。可沒想到外甥女居然主動跟自己要人不說,居然還背着顧家人,還說,這是她的底牌,是她的依仗。
沈玉成又是欣慰又是覺得暖心,自然早早地安排好了人。
「我給你留了五個人,身上都有些功夫,緊要關頭可以護你安全。不過,我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那些人。」沈玉成低聲道:「為首的那個人叫桑武,你有什麼事情只管安排他,他會幫你辦妥當的。」
「既然你說了是你的底牌,我今天就沒有把人帶過來,他會在合適的時候跟你聯繫的。」
顧重陽本來只要一個人,想到有五個人,登時覺得大喜過望:「舅舅,謝謝您。」
沈玉成看着外甥女跟妹子沈瓊枝七八分相似的臉孔,眼睛有些泛酸,他摸了摸顧重陽的頭,道:「我是你舅舅,跟我客氣什麼。我以後不在你身邊,你要事事小心。」
「我知道了,舅舅,我不會讓人欺負我的。」
沈玉成很想接顧重陽去南京,可自己妹子做了那種事情,還人贓俱在,他們沈家理虧,他實在是長不了這個口。
顧重陽是侯府千金,而沈家卻是低賤的商戶。
沈玉成黯然想到,唉,要是這次讓哥兒、證哥兒兄弟兩個能高中,或者這次能被選上御用繡莊,他也不至於這麼沒底氣。
沈玉成長嘆一聲道:「回去吧,江邊風大,有事情別忘了給舅舅寫信。逢年過節,別忘了給你母親上香。她在天上,想着你呢。」
顧重陽重重地點頭,眼神格外認真:「舅舅,您放心,我會經常給您寫信,不會忘了您,更不會忘記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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