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昌遠侯夫人尖叫起來,聲音既高且尖銳,細細的三角眼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她設想過無數的情形,為之準備了無數後續,就是沒有一種情形,是對方完全無動於衷……
怎麼可能呢?!
他不是英雄嗎?!
英雄不是應該難過美人關?!
就算不是英雄,男人看見一個弱女子遇險,就算是不相干的路人,也應該拔刀相助吧!
這些念頭在昌遠侯夫人腦子裏閃現,只有一瞬間。
她飛快地看了一眼遠處那正往陡坡處狂奔的馬車,聽見馬車裏漸漸傳出來的文宜室和她丫鬟的驚恐的尖叫聲,唰地一下將車簾拉開,對着周懷軒身旁馮氏的大車大聲道:「周神將夫人,請救救我孫女!我們侯爺和太后娘娘都會感謝夫人的!」
馮氏從車裏探出頭,也對周懷軒道:「軒兒,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你還是……」
可是馮氏說話向來慢吞吞的,她一句勸說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咣當」一聲,那往前狂奔的烈馬終於帶着文宜室的馬車衝下了陡坡!
「宜室——!」昌遠侯夫人看得心膽俱裂,撕心裂肺地嚎哭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軍士突然從周懷軒身後的隊伍里衝出來,打馬狂奔,衝下陡坡,往那輛馬車消失的地方跑下去。
周懷軒眯了眯眼,臉上頓時陰雲密佈,一股冰寒的氣息從他身周散發開來,凍得身旁的人都抖了一抖。
「那是誰?」他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屬下。
領頭的屬下驅馬過來,低聲道:「是趙副將……」
「哦……」周懷軒長長地「哦」了一聲,臉上浮出笑意,緩緩點頭道:「原來是趙副將……」
昌遠侯夫人鬆了一口氣,她飛快地睃了周懷軒一眼,暗忖神將府的人不會知道趙副將是誰吧?
趙副將,是太后放在神將府的暗棋,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了。
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招棋。
本來是打算到了最後的時刻才用上的,結果一開始就不得不暴露。
沒法子,如果趙副將不出動,文宜室幾乎就會死於非命了。
和文宜室比,趙副將的位置還是沒有那麼重要。
周懷軒還是坐在馬上一動不動,眯着眼看着遠處的陡坡處。
趙副將騎着馬衝下陡坡,看見不遠處一輛馬車歪倒在坡底的爛泥處。
他急忙下馬,沖了過去,叫了一聲,「文大姑娘?文大姑娘?你沒事吧?」
文宜室從馬車裏茫然地抬起頭,發現那馬車終於停下來了,但是翻滾在爛泥里。
她動了動身子,搖了搖腦袋,發現除了有些擦傷,頭和腿腳、身子都沒事,不由長長吁了一口氣。
她一低頭,卻看見一直被她緊緊抱住,壓在身下當墊子的貼身大丫鬟的腦袋卻歪在一旁。
她嚇了一跳,忙放開那丫鬟,推了推她的身子。
那丫鬟一動不動,只有腦袋滴溜溜轉個圈兒,正好跟她打了個照面。
只見丫鬟臉上滿是黑血,長長的舌頭伸在外頭,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鼓了出來,露出大量的眼白,死死地看着她。
「啊——救命啊!」文宜室被那丫鬟的樣兒嚇得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往車門出奔去。
聽見車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情急之中,她沒有聽清是誰的聲音,只是下意識認為肯定是周懷軒,便往自己臉上拍了兩巴掌,推開了車門,抽泣着叫了一聲,「周小將軍……」
趙副將正好來到車門前。
文宜室一打開車門,剛叫了一聲「周小將軍」,就看見一張長着大鬍子,滿臉橫肉的男人站在車前,嚇得又尖叫一聲,哆哆嗦嗦地問:「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裏?周小將軍呢?!」
趙副將十分尷尬,苦笑着道:「文大姑娘,威烈將軍沒有下來,是末將來救大姑娘了。」
「怎麼會是你?」文宜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往趙副將身後看,尋找着周懷軒高大軒昂的身軀。——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也好啊……
可是她沒有在趙副將身後看見任何人。
明顯只有趙副將一個人下來救她了。
周懷軒身邊明明帶着至少四五十驕兵悍將,還是數十個神將府的下人,結果只有趙副將一個人下來了
「怎會如此?」文宜室喃喃地說道,腦子裏亂鬨鬨地,一時心緒很是雜亂。
「大姑娘,您能走嗎?要不還是喚人來將大姑娘背上去吧。」趙副將嘆口氣,探頭往車裏看了看,也看見了那丫鬟的樣子,愣了愣,又問:「這是您的丫鬟?她怎麼了?」
文宜室回過神,咳嗽一聲,哀哀戚戚地道:「她是我的大丫鬟,為了救我,她……」說着就哭了出來。
「真是個忠心護主的好丫鬟。」趙副將誇了一句,又道:「您還是先下來吧。這裏面有屍體呢……」
可如果護主而死,是不會伸出舌頭,連眼珠子都鼓出來的。
這個丫鬟,明顯是被人抱得太緊,被掐死了……
趙副將不動聲色地將文宜室勸出來。
文宜室點點頭,攀着車轅,慢慢爬了出來。
趙副將忙進去將丫鬟滿臉的黑血擦乾淨,將她的舌頭塞回去,然後將她拖出來,塞到車底,被爛泥一塞,大車一壓,頓時看不出剛才那明顯被掐死的樣子了。
文宜室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對趙副將哭哭啼啼道:「趙大人,您這是要做什麼?她是我的丫鬟,她為了救我而死,您不能這樣對她的屍身……」
趙副將嘆口氣,道:「文大姑娘自然是好心人,但是這車從山上翻滾下來,她整個人都被甩了出來,也是沒法子的事兒。至於她救了姑娘的事,是她的本份,不算是了不得的事。」暗示文宜室,不要再說這丫鬟是「護主」而死,免得橫生波折。
文宜室的哭聲停了一停,才緩緩點頭。
趙副將就放開嗓子,往陡坡上叫人。
山路上的人就聽見趙副將的聲音從坡底傳來,「來人!快把文大姑娘接回去!」
文宜室獲救了!
昌遠侯夫人鬆了一口氣,她忙派了自己的兩個心腹婆子,還有一個大丫鬟往山坡那邊飛快地跑過去。
沒過多久,一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背着文宜室從坡底爬了上來,旁邊一個婆子,一個丫鬟護着文宜室。
文宜室腦袋上蓋着那丫鬟帶過去的一件披風,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文宜室狼狽的樣兒。
昌遠侯夫人見了,忙道:「把大姑娘送到我車上!」
那婆子背着文宜室來到昌遠侯夫人的車前,轉過身,將她放了上去。
等文宜室進了車裏面,昌遠侯夫人才轉頭對周懷軒滿面笑容地道:「多謝周小將軍援手。大恩不言謝,等我們回去,對侯爺和太后娘娘說了,一定重謝!」
周懷軒吐出嘴裏的草棍兒,淡淡地道:「我可沒救。」
昌遠侯夫人一窒,暗罵周懷軒不識好歹,面上還是笑着道:「周小將軍真是謙遜。這人是你們神將府的屬下,屬下都是聽命於將軍的。——當然就是您周小將軍救了我們大姑娘了。」
「哦?屬下都是聽命於將軍的。」周懷軒重複了一句,抬頭看着那騎着馬走回來的趙副將,問他:「你有聽命於我嗎?」
趙副將愣了愣,忙在馬上拱手道:「當然!大公子是神將府的世子,也是威烈將軍,末將是朝廷命官,而是神將府屬官,當然聽命於大公子。」
「好。你自裁吧。」周懷軒淡淡說了一句。
「啊?」趙副將和昌遠侯夫人一起出聲,瞪着周懷軒,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周懷軒皺了皺眉頭,並不解釋,只是看着趙副將。
趙副將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裏發虛,硬着頭皮道:「大公子……請問末將犯了什麼錯?為何要自裁?」
「將軍的命令,哪有你質疑的份兒!」周懷軒的小廝厲聲叱責趙副將。
周懷軒點點頭,對小廝道:「你告訴他!」
小廝得了命令,忙應了聲是,又對趙副將道:「虧你還是副將,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公子說不救,你卻不聽公子的命令,擅自去救人!違抗軍令是什麼下場,你不知道嗎?你是怎麼做上副將的?!難道是拉着女人的裙帶往上爬的嗎?!」
趙副將被罵得滿臉通紅,細細一想,他確實莽撞了,但是救人要緊,沒有那麼多功夫糾結,低了頭道:「末將救人心切,請公子寬容一次……」
周懷軒沒有說話,往自己的馬上抽了一鞭子,先沖了出去。
後面的人趕着馮氏的大車和丫鬟婆子們坐的幾輛馬車,紛紛跟了上去,只留下昌遠侯府的一群女人,還有趙副將一個男人。
「這周懷軒怎麼是這種人?!」昌遠侯夫人見他們走遠了,才忿忿不平地道,「見死不救!真不是個男人!」
文宜室在車裏聽得清清楚楚,才明白周懷軒剛才下令不許救她!——不由捂了臉,哭得更加悲戚。
可是越哭,周懷軒的身影在她心裏越發清晰,越發放不下,竟是像前世的冤家一樣……
頭一次,文宜室在苦中,嘗到了那一閃即逝的酸甜。
這就是心裏有人的滋味兒嗎?
縱然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卻再也放不下他了。
只可恨郎心似鐵,竟然不解風情,更不懂憐香惜玉……
一邊在心裏罵着周懷軒,一邊又憧憬着如果這樣郎心似鐵的男子,有一天對她綻開笑顏,心裏眼裏都只有她的時候,該是怎樣的幸運和幸福!
就在這樣一時歡喜,一時痛恨的複雜心情中,文宜室和昌遠侯夫人回到了京城。
趙副將惴惴不安地回了神將府,發現並沒有人在門口阻攔他。
他提心弔膽地過了幾天,見周懷軒沒有任何動靜,神將大人周承宗似乎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才鬆了一口氣。
結果過了幾天,宮裏的太后似乎知道了這件事,將昌遠侯夫人和馮氏都叫了進去,問她們是怎麼回事。
昌遠侯夫人就趁機道:「周小將軍仁義,救了我們家大姑娘。」
太后聽了滿臉欣喜,當場給周懷軒頒下賞賜,似乎要坐實了這件事。
馮氏本來想推辭,但是在轉而一想,自己的兒子一直口口聲聲說永不成親,她可不希望他真的一輩子不成親。因此順勢應了下來,並沒有及時分辨。
鄭素馨從宮裏聽說周懷軒救了文宜室,訝異不已,來神將府拜訪,問馮氏:「表姐,聽說那一次咱們去萬仞山松竹庵禮佛,回來的時候,文大姑娘遇險,是懷軒救了她?」
馮氏笑了笑,本想說「不是」,但是看見鄭素馨一臉慎重的樣子,她將嘴裏的話又咽了下去,顧左右而言他,「你那天回來沒事吧?我還說過幾天請你來做客呢……」就是不肯說是還是不是。
鄭素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表姐,你還是跟周大爺商議商議吧。——我告辭了。」說着,起身離去,卻在門口遇到匆匆趕回來的周大將軍周承宗。
「鄭大奶奶。」周承宗在門口見到鄭素馨,忙給她行禮。
鄭素馨微微躬身,還了一禮,道:「大將軍近來可好。」
「好……好……」周承宗的喉頭有些哽咽,目不轉睛地看着鄭素馨,輕聲道:「你好嗎?」
鄭素馨嫣然一笑,用手捋捋額發,眸光流轉,「我很好,大將軍看着倒是瘦了。」
馮氏走過來,聽見這兩人說話,氣得直哆嗦,冷聲道:「大爺,這青天白日的,您怎麼回內院來了?是老夫人喚您回來,還是老爺有事吩咐?」
大夏皇朝的規矩,男人一般大白天不回內院,不進閨房。
周承宗的眉頭擰了起來,他看了馮氏一眼,「太后給軒兒頒下賞賜,說是他救文大姑娘的事,才趕回來問問你。」
原來是為了兒子的事,不是特別為了鄭素馨才進來的。馮氏的臉色舒展了一些。
鄭素馨忙道:「原來是這事,真是太巧了。我也是剛來跟表姐說這件事的。——大將軍,你也聽說了?」
「嗯。」周承宗伸臂請鄭素馨進去說話,「鄭大奶奶再坐一坐吧。」
鄭素馨跟着回頭,進屋子裏坐下。
馮氏一言不發地坐在周承宗身邊,鄭素馨坐在他們夫婦對面的位置上。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前些天不是去萬仞山禮佛?怎麼又出了這種事?」周承宗的眉頭皺得更緊。
鄭素馨道:「我正問表姐呢。那天也是我的錯,我走得太早,後來出了這種事,我完全沒有意料到。」
周承宗看向馮氏。
馮氏低下頭,手指頭摩挲着自己衣襟上的一處繡紋,喃喃地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文大姑娘拉車的馬驚了,咱們府里的人救了她而已。」
「府里的人?!」鄭素馨疑惑,「可是傳言說,是軒兒親自救了她,兩人還……還……」她看了周承宗一眼,似乎有些說不出口的樣子。
「還什麼?」周承宗和馮氏一起問道。
「表姐,您是那時候在場的人,怎麼反問起我來了?」鄭素馨好笑,「我也是聽宮裏人說的。」頓了頓,又道:「聽說懷軒為了救文大姑娘,還……還……一起滾到泥地里。松竹庵的主持師太也這樣說,說懷軒在松竹庵就跟文大姑娘有說有笑,十分投契呢……」
馮氏和周承宗一齊倒吸一口氣,露出驚訝的神情。
「怎會如此?」周承宗看着馮氏問道:「到底是不是如此?你快說句話啊!」
馮氏擰着衣角,眼神閃爍地看了看周承宗,又看了對面的鄭素馨一眼,然後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擺明了鄭素馨在這裏,她有些話不好說。
鄭素馨挑了挑眉,只好站起來,含笑道:「表姐,表姐夫,你們慢聊,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信,我再讓我的丫鬟給你們送來。」說着,站了起來。
周承宗瞪了馮氏一眼,也跟着站起來,「我送你出去。」
「有勞大將軍。」鄭素馨正要跟周承宗說話,便順勢允了。雖然這樣不合規矩,但是她跟周承宗自小相識,兩家也算是世交,如今雖然都長大了,但是周承宗娶了她的遠房表姐,也算是她的表姐夫,是親戚,不用太過避忌。
周承宗和鄭素馨一起往外走去。
馮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君頭也不回地跟鄭素馨走了,氣得說不出話來,走到屋裏坐在床頭,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地又哭了一場。
這邊周承宗和鄭素馨一起往二門上走。
鄭素馨趁機道:「周大哥,我還能叫你周大哥嗎?」
這是他們小時候的稱呼。
周承宗聽得心裏一暖,點頭道:「當然可以。你永遠可以叫我『周大哥』。」
鄭素馨斜睨皺周承宗一眼,含笑道:「小點兒聲,讓別人聽見,有什麼意思?」
滑若絲絨的聲音,聽得周承宗心裏一盪,忙按下心頭的異樣,抬頭看向別處,背着手緩緩地走,感慨地道:「你多少年沒有這樣對我說過話了……」
鄭素馨微微含笑,又叫了一聲「周大哥」。
「嗯。」
「周大哥,我……我想問你,你打算給你兒子,找一房什麼樣的媳婦……」鄭素馨吞吞吐吐地道,微低了頭,露出雪白的一段頸子。
周承宗回眸,從他的角度,正好看見鄭素馨秀美如天鵝般的脖頸,一時呆了一呆,下意識重複鄭素馨的話,「什麼樣的媳婦?」
「是啊,什麼樣的兒媳婦,有什麼條件嗎?」鄭素馨滿懷希翼地問道。
周承宗回過神,笑了笑,「你有話直說。」
鄭素馨「嗯」了一聲,「我是想,我女兒……嬋娟,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你覺得……」
這是要把她女兒,說給自己的兒子?
周承宗心頭突然一陣狂喜,只覺得一輩子的遺憾,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彌補。
當初他們不能在一起,一定是造化弄人吧?
所以現在,她和他一樣,也想在孩子身上得到補償……
周承宗立刻想點頭,可是突然間,一股寒氣不知從何處傳來,饒是周承宗七尺大漢,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抬頭,看見他兒子周懷軒抱着雙臂,靠在不遠處抄手遊廊的廊柱上,面無表情地看着遠方。
這股寒氣讓周承宗清醒過來。
他訕訕地笑道:「娟兒自然是個好孩子。若是兩個孩子願意,倒也是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不過,素馨,你也曉得的,娟兒的親事,你做不了主。軒兒的親事,我也做不了主。」
鄭素馨知道,兩個人上面都還有老爺子。
這兩個孩子又身份特殊,確實不是他們做爹娘的能完全做主的。
「這我當然曉得。但是如果周大哥你不反對,以後娟兒如果嫁過來,日子也好過一些。」鄭素馨嫣然一笑,對他福了一福,「我走了,周大哥保重。」轉身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周承宗一眼,才裊裊離去。
周承宗一直站在那裏,直到他看不見鄭素馨的背影了,才往周懷軒剛才站的地方看過去。
那裏卻空無一人。
剛剛還站在那裏,一轉眼就不見了。
這死小子!
周承宗想罵他,卻情不自禁翹起嘴角。
他對這個兒子,是越來越滿意了……
轉身回到他和馮氏的院子,果不其然,看見周懷軒已經坐在那裏,面無表情地聽着他娘親馮氏哭哭啼啼地說話。
周承宗咳嗽一聲,道:「有話好好說,你哭什麼?」
馮氏忙止了淚,站了起來。
「坐吧。還是剛才的話。」周承宗又問周懷軒,「你們那天去萬仞山禮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救了文大姑娘?」又埋怨他,「怎地這樣不知分寸?你救就救吧,怎地跟人家姑娘滾到泥地里去了?」
周懷軒嗤笑一聲,「不是我。」
「不是你?」
周承宗愕然,「都說是你啊!」
馮氏眼神閃爍着,想和稀泥,「不是你,也是你的手下,跟你有什麼差別?再說,連太后都知道了,人家文大姑娘的名聲都快沒了,你還不如……不如……娶了她算了……」
本來馮氏也不是一定要周懷軒娶文宜室,但是今日見了鄭素馨,又看見自己的丈夫一見到鄭素馨,一雙眼睛就擱在她身上移不開了,心裏酸苦無比,一心想報復鄭素馨。
她知道鄭素馨想把她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自己雖然不同意,但是鄭素馨一定會說服自己的丈夫周承宗。
只要周承宗同意,吳嬋娟就一定能嫁過來。
到時候,她可要一輩子看着這個討厭女人的女兒做自己的兒媳婦,還不慪死?!
因此馮氏一心想將錯就錯,讓周懷軒娶文宜室。
「文家大姑娘是太后娘娘最疼的娘家侄孫女,又生得美貌,進退有度,大方端凝,更難得跟咱們家門當戶對。你去外面打聽一下,哪裏有這樣好的姑娘能配得上你?」馮氏滿口說着文宜室的好話。
周承宗也覺得十分棘手。
事實上,太后主動出面,坐實這件事,就知道太后的意思了。
昌遠侯府可以得罪,但是太后娘娘得罪不起。
周懷軒淡淡地道:「我不成親,早說過了。」
「胡說!」周承宗跳了起來,往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這個念頭就算是你心裏想的,也別再給我說出來!聽見沒有!——若是再讓別人曉得,我饒不了你!」
周懷軒挑了一邊的眉毛,定定地看了周承宗一眼,像是在說,「饒不了我?就憑你?……」
讓周承宗這個做爹的十分沒面子。
馮氏見這父子倆又扛上了,忙道:「好了好了,軒兒你不要頂撞你爹。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行不行?」
「不行。」這一次,周懷軒和周承宗異口同聲地反對。
馮氏一下子沒主意,喃喃地道:「那怎麼辦?人家姑娘的名聲……」
「關我屁事。」周懷軒突然說了句髒話,轉身就走。
「他怎麼能這樣說話?!」馮氏瞠目結舌,拉着周承宗的袖子道:「你也不管管!」
「管什麼管?!」周承宗卻對兒子的做法很是贊同,他橫了馮氏一眼,「沒見過你這樣做娘的,跟着外人算計自己的兒子……」
「我……我……我不是沒法子嗎!太后娘娘都這樣說。」馮氏有些心虛,慌亂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這次不行,軒兒……軒兒……也許真的一輩子不成親了!」
「那是以後的事。」周承宗的臉色也陰了下來,「且看着吧。不過昌遠侯府,還是算了,我不同意。」說着,也跟着周懷軒後面出去了。
馮氏一手攀着門框,看着周承宗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影壁後頭,心下無比悲苦,但是又不敢跟任何人說,一個人悶悶地做針線去了。
……
周懷軒一出了內院,就命人將趙副將捆了,利利索索地將人推到昌遠侯府門口,手起刀落,將趙副將砍了腦袋。
昌遠侯府想逼他就範,這,就是他的態度。
不僅如此,他還藉機在神將府進行清洗,將夏明帝、太后,還有太子放在神將府的眼線一一剷除。
昌遠侯文賢昌被周懷軒氣得大發雷霆,在家裏發誓要他好看!
本來想把文家的姑娘嫁給他,只是一個意向,但是現在卻被周懷軒逼得他們非嫁不可了。
不然在京城太沒面子了。
趙副將在他們昌遠侯府門口被周懷軒砍了腦袋,這樣赤裸裸的威脅和羞辱,實在是讓他們暴跳如雷。
這一天,散朝之後,昌遠侯索性破釜沉舟,當着眾人的面,叫住了周懷軒,正色問道:「威烈將軍,你跟我說說,我孫女有哪裏不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大夏皇朝的男子,再怎麼心裏不滿,也不會當眾說女人的不是。如果說了,會被人看不起,一輩子抬不起頭。
這種場合,一般男子都會謙遜地表示自己配不上女子,來給對方台階下,也給自己台階下。
只要周懷軒說一句「我配不上她」,昌遠侯就能立刻拿話套住他,逼得周懷軒不得不來提親。
周懷軒聽見昌遠侯的問話,笑了笑,剛要說話,卻看見自己的爹周承宗從後面趕來,用威嚴的眼神瞪着他,不許他當眾說什麼「一輩子不成親」的話。
周懷軒無奈,只得反問昌遠侯,「你真想知道?」
昌遠侯哼了一聲,「願聞其詳。」
「她配不上我。」周懷軒淡淡說道,然後甩着袖子,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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