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財抬頭看着盛思顏,黑豆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當然沒法回答她的問題。
王氏在旁邊看着好笑,道:「你問它,它就算知道也沒法跟你說話啊。」
盛思顏回過神,也覺得好笑,將面罩在手裏捏了捏,覺得那材料有些怪怪的,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便細細檢索,就將那紫色面罩攏成一團,塞到袖袋裏,疲倦地閉了眼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以後再說吧。」
王氏點點頭,對馮氏道:「您跟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馮氏當然不會住到盛國公府,但是她丈夫受了重傷,去盛國公府治傷。唯一的兒媳婦生了給她生了孫子,也要回盛國公府坐月子,她這個做妻子兼做婆母的,還是要跟過去幫着安置安置。
周顯白也被抬了過來,送到神將府外面停着的車上。
周懷軒帶着盛思顏他們出神將府的時候,正好碰見周懷禮一身雄壯的盔甲,手握腰刀,站在神將府大門口,抬頭看着神將府被燒得一片焦黑的門楣出神。
「大哥,伯母,盛國公夫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周懷禮詫異問道。
他離家的時候,神將府還是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他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滿地狼藉,日薄西山。
周懷軒將戴着幕離的盛思顏送到大車上坐下,自己跟着上車,沒有說話。
馮氏只好道:「昨夜宮裏有人假傳聖旨,跟御林軍大總管勾結,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周懷禮忙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早回來幾日,斷容不得他們這樣放肆!」說到後來,疾言厲色,有了起居八座、建衙開府的官威赫赫。
馮氏笑了笑,道:「嗯,回來就好。你在北地大勝韃子,你爹娘都十分高興,一直盼着你回來呢。」
周懷禮忙躬身道:「大伯母謬讚了。」又着急地問:「我爹娘呢?還有兩個弟弟怎樣了?祖父、祖母可還安好?」
「他們都還好,都在收拾東西呢。昨夜一晚上亂糟糟的,內院燒了好多院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馮氏說完點點頭,也上了自己的車。
幾輛大車緩緩離開神將府,後面跟着周懷軒的五百親衛。
而昨夜進城鏖戰的神將府軍士,大部分已經回了城外的神將府軍營。
周懷禮在門口一直看着他們的車隊走得看不見影子了,才撫了撫自己的右胳膊,轉身進了大門。
……
「祖父呢?」周懷禮進了神將府大門,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見祖父周老爺子。
門子忙道:「回四公子的話,老爺子昨夜親自披掛上陣,打了個痛快!今兒一早就回外院歇息去了。」
周懷禮微笑着往周老爺子的外書房行去,一邊走一邊道:「既如此,我就先去給他老人家請安。」
他立下不世功勳,剛在宮裏受封一品驃騎大將軍,已經跟大堂哥周懷軒在朝堂上平起平坐了。
這一世,他們神將府周家兩個人平掌大夏兵權,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祖父一定願意馬上看見他!
周懷禮面上帶着微笑,來到周老爺子的外書房前停了下來。
他淵渟岳峙地立在院子裏的影壁前頭,高大的身軀巋然不動,只有後背的斗篷迎風飄舞。
周大管事在屋裏聽說周懷禮來了,有些為難地道:「老爺子剛睡着呢,能不能讓四公子等老爺子醒了再來?」
周老爺子年紀大了,睡眠本來就淺。
昨夜勞神費力,實在撐不下去了,才睡了過去。
若是現在就吵醒周老爺子,實在是於心不忍。
周大管事想了想,親自走出來,對周懷禮抱拳道:「恭喜四公子得封一品驃騎大將軍!」
「周大管事過譽了。」周懷禮微笑着拱了拱手,舉步往台階上行去,「我祖父在屋裏嗎?」
「四公子,老爺子昨夜勞了神,現在還睡着呢。您……」周大管事忙跟上去勸道。
「是嗎?我很不放心祖父,我看看祖父就走。」周懷禮大步進了裏屋。
隔着屏風,周懷禮跪了下來,對着裏屋床的方向磕了幾個響頭,大聲道:「祖父!懷禮不負祖父所託,驅除韃子,為大夏開疆拓土!」
語聲朗朗,震得外書房屋檐上的房塵都要往下掉了。
周老爺子睜開眼睛出了一回神,才道:「是懷禮回來了?」
周懷禮一聽周老爺子醒了,忙起身道:「祖父,我回來了!」
周大管事兩手交叉搭在身前,有氣無力地道:「老爺子,四公子受封一品驃騎大將軍,剛從宮裏回來。」
「哦?已經封了?」周老爺子眯了眯眼,從床上坐起來,順手撈起床頭搭着的長袍披在身上。
「是,剛領了大印,過兩天就會發下官袍和議制。」周懷禮笑着說道,比幾個月前沉穩許多。
周老爺子點點頭,起身下床,紮好衣帶,從屏風後走出來,笑着道:「不錯不錯,你從小就是個能幹孩子,我知道就算沒有神將府,你也一定會有出息的。」說着又問:「去見過你爹娘嗎?昨夜可是把他們都嚇着了。」
周懷禮窒了窒。這話聽着不太舒服,同是神將府後人,自己的爹卻是文弱書生,不比大伯父威風八面的神將大人……
「祖父,我還沒有回內院。在門口遇到大伯母他們,說要去盛國公治病養傷,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周懷禮猶豫着說道,然後拱了拱手,「我去看爹娘了。」
「去吧去吧。」周老爺子皺起眉頭,擺了擺手。
等周懷禮走後,周老爺子把周大管事叫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誰去盛國公府了?」
周大管事這才把周老爺子暈睡過去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盛國公夫婦接大少奶奶回盛國公府坐月子,大公子當然要跟着去。再就是,大爺被冷箭射中頭部,被盛七爺馬上接回盛國公府治傷去了。」周大管事斟酌着說道。
「什麼?射中腦袋?!」周老爺子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恨恨地道:「那箭居然射到他那比鐵還硬的腦袋瓜兒里去了?!——我還以為他那榆木腦袋瓜兒刀槍不入呢!」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到底是他曾經最疼愛的嫡長子。
周老爺子不是不擔心的,在外書房裏背着手走了幾圈,道:「備車,我去盛國公府……看看我的嫡長重孫!」
周大管事知道周老爺子也是個彆扭性子,也不點破,微笑着出去備車。
……
盛思顏他們前腳剛到盛國公府,還沒有安頓下來,周老爺子後腳就到了。
盛思顏在坐月子,不能動彈,就沒有去前頭王氏的燕譽堂見周老爺子。
王氏使人過來說:「周老爺子要看小重孫。」
盛思顏看了看懷裏睡得香甜的孩子,要遞給那個僕婦,道:「抱去吧。」
那僕婦伸出手,立在旁邊的周懷軒卻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僕婦打了個寒戰,忙訕訕地縮回了手。
周懷軒從盛思顏懷裏接過襁褓,以懷抱一把大刀的姿勢,將那襁褓豎着側立在懷裏。
盛思顏忙道:「噯,你托着他的頭啊!他的脖子沒勁的!別豎抱着!最好橫抱!」
周懷軒看了盛思顏一眼,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捏」住那孩子的脖頸,算是托住他的大頭,不會左右亂晃。
盛思顏哭笑不得,索性不管了,反正是他親爹,不會害他的,便拿被子蒙住頭,縮回床上,瓮聲瓮氣地道:「我要睡了。」
她確實是困死了,身上累,腦子累,當然,心更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都沒有了……
周懷軒一手豎抱着襁褓,一手「捏」着那孩子的脖頸,直直地走了出去。
那孩子被這姿勢似乎弄得不舒服,從熟睡中醒過來,黑曜石般的眸子緊緊盯着周懷軒,好像要把他看個清楚明白一樣。
周懷軒想起盛思顏以前跟他經常念叨的話,說剛出生的孩子,一個月內眼睛都不好使,你以為他看着你,其實稍微隔得遠一點,那孩子根本就看不清你長什麼樣子。
「看什麼看?」周懷軒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你眼神不好使,看也看不清。」
那孩子盯着他又看了一會兒,才閉上眼,還……撇了撇嫣紅的小嘴。
周懷軒的眉頭攢得更緊。
他不確定這孩子剛才那「撇嘴」的姿勢,到底是習慣性動作,還是……有意為之?!
才出生不到一天,哪有那麼多花花樣兒!
肯定是肚子餓了,所以癟嘴。
周懷軒這樣一想,便心安理得的「捏」着孩子來到燕譽堂門口。
「大姑爺到。」門口的丫鬟婆子忙通傳。
周懷軒被「大姑爺」三個字震了震,眼風往那通傳的僕婦那裏淡淡掃過,邁步進了燕譽堂。
周老爺子背着手,欣喜地站在堂前,看着自己最驕傲的嫡長孫,「捏」着以後會更驕傲的嫡長重孫走了進來。
幸福來得太快了,他好不適應啊!
周老爺子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淚。
到他這個年紀才看到嫡長重孫,四大國公府里他也算頭一份了!
「這就是……我的寶貝金重孫?」周老爺子迎上前,從周懷軒手裏接過襁褓,橫抱在懷裏細看,「起了名字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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